第8章
下山的路在另一頭，是條平坦的公路，孟想卻覺得比上山更累。
很寬闊的路，兩邊沒有樹蔭遮擋，曬得人皮膚疼。
“孟想。”周霁堯叫她。
孟想停下腳步。
下山的路上，他一直走在她的左邊，安安靜靜的一聲不吭，若不是她時不時能瞅到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就像是他從不存在似的。
“借點水。”
孟想怔住：“嗯？”
下山之前，他們又買了水。
周霁堯曲起食指，頂了頂自己的眼鏡，“我水喝完了。”他看着她說。
那雙黑眸掃向她，格外真誠。
孟想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半瓶水，遞過去。
“謝謝。”
“不客氣。”
然後，周霁堯擰開瓶蓋，仰起頭，順着瓶口往嘴裏倒水。
一下子喝了小半瓶。
“天太熱。”他把水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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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想抽紙巾擦汗，她還戴着周霁堯的棒球帽，額前卻是濕了一片，總覺得帽子底下的頭皮都在冒煙。
她給他一張紙巾：“擦擦？”
他的額頭也是亮晶晶的。
“謝謝。”
兩個人繼續下山，誰都沒有說話。
下山的路很快走到盡頭，孟想喝完水去扔水瓶，周霁堯在邊上等她。她扔完看過去，他低着頭，正握着手機打字。
只見他背靠着大樹，右手插在褲袋單手看手機，姿勢簡單又随意。突然，他蹙了蹙眉，站直了身體，右手抽離褲袋改為雙手捧着手機，神情顯出了那麽幾分凝重。
孟想稍一猶豫，走到周霁堯對面的排椅上坐了下來。
他似乎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
她托腮盯着他，目不轉睛的觀察。
徐明遠說他是個傳奇，但在她眼裏，他一直不怎麽靠譜。
奇怪的人。
“久等了。”周霁堯走過來。
他一來，孟想眼前一暗，對着她直直而來的陽光消失不見。
“不要緊。”她不自在的輕咳，站起來，握住帽檐。
她想把帽子還給他，可是，帽子上應該都是她的臭汗。
“周總。”孟想擡頭，笑了笑，“我……”買頂新的還給你。
誰知，話沒說完，頭頂的棒球帽被男人手快的抄走，黑色的棒球帽在他指尖轉了個圈。
“這是我最喜歡的帽子。”周霁堯一副“護食”的模樣，“不送人。”
孟想：“……”
想翻白眼。
“走吧，送你回酒店。”她沒看他，直接走人。
周霁堯追上來：“中午一起吃飯？”
孟想腳步一頓：“我……”
“感謝你接送我。”他搶先說。
她聳了聳肩，沒有拒絕到底。
中午，孟想開車去了蘇州當地的餐廳，服務生遞上菜單，周霁堯瞅了眼，問：“龍井還是普洱？”
“普洱。”
孟想選了幾個菜，把菜單給他，“周總，不喝雪碧了？”她笑着打趣。
周霁堯忽然從菜單裏擡頭，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倒映出她淺笑的模樣。
孟想斂笑，迅速低頭。
“你想喝雪碧？”周霁堯合上菜單，反問。
“不想。”
“哦。”
氣氛有些詭異，孟想掩飾的喝了口茶，餘光裏，周霁堯彎着唇，眼裏的笑幾乎要溢出來了。
有什麽好笑的！
“什麽時候回去？”他忽然問。
孟想又喝了口茶，慢悠悠答：“明天中午。”
“哦。”周霁堯低着頭，雙手交握，大拇指摩挲了幾下，似在沉思。
半晌，他松開手，“明天能不能搭個車？”
孟想詫異：“不順路吧。”
周霁堯笑：“回上海順。”
“你的車呢？”
“坐朋友車子來的，沒開。”
孟想語塞。
周霁堯摘了眼鏡，揉了揉眼睛，“假期上來的周二你來我公司一趟。”
她沒吭聲，仿佛沒聽到，他敲了敲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力。等她重新看過來，他才繼續，“周二上午有個關于手環和軟件上市的會議，你可以來旁聽。”
這回孟想是真的吃驚，她以為在山頂他那句輸贏論不過是玩笑，随便說說而已。
“你真的打算把軟件交給我了？”她不确定的問。
因為驚訝，她倚着桌子，身體前傾湊過去。
周霁堯雙手環胸，微垂着眼看她。他眼神清澈，透着些許笑意。
“我從不開玩笑。”他沉吟，“你以為我在山上說的是逗你玩的？”
孟想忙擺手，措手不及的驚喜，她反倒想不通了。
“你不是說我的公司剛起步？”
“可你也願意在報價上讓步了，20個點。”周霁堯笑起來，一副老謀深算的奸商樣，“你們公司便宜。”
很好。
孟想那股子驚喜和那麽些許的感激瞬間散得一幹二淨。
她清了清嗓子，公事公辦，“上午幾點？我帶我們設計師一起過來。”
“九點半，我不喜歡遲到。”
“真巧，我也最讨厭遲到。”
周霁堯笑笑不說話，等菜上齊了，又問：“明天可以搭個車？”
老話重提，孟想猶豫，“好，明天中午十二點酒店門口見，我不喜歡遲到。”最後，一狠心，她答應了。
他都給了甜頭了，她也不能拒絕。
“嗯，加個微信，好聯系。”周霁堯主動拿出手機，打開二維碼讓她刷。
她沒有拒絕，掃了一下，添加成功。
“晚上有什麽活動？”周霁堯刷了刷她的朋友圈，僅三天可見，什麽也沒有。
孟想警惕：“有事？”
“沒事。”瞧她那樣子，他輕咳，目光溫柔，“問問而已。”
“去金雞湖看看。”
“嗯。”周霁堯低頭，掩飾嘴角的笑，一本正經說，“玩得開心。”
“謝謝。”
孟想看他一眼，松了口氣。
算他識趣。
翌日中午，周霁堯提早等在酒店大堂，孟想把車開到大門口，他坐上副駕駛座，順手給她開了瓶水。
車裏放着歌，電臺自動播放的歌曲，這期是懷舊老歌。
一路上，周霁堯都在發消息，孟想看了好幾眼，他一直忙着處理公事。
比她想象中要忙。
她想了想，将電臺音量調小了些。
周霁堯處理完積壓的幾個工作，發小的群裏叮叮咚咚從早上就響個不停，在讨論最近圈裏幾家的八卦，其中就有孟家。
他抽時間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到後來，文字變成了語音，他把手機湊到耳邊，語音自動播放。
“周總。”堵車，孟想減速，“業務很忙？”揶揄的語氣。
她知道他在微信聊天，隐隐傳出女人的聲音，明顯不止一個，他還笑得一臉溫柔。
“沒有。”周霁堯拿開手機，為了證明似的，“沒有業務。”
手機一離開他的耳邊，發小圈的語音自動外放。
在說誰最近談了戀愛，重色親友。
孟想被動的聽了一嘴，無語。
他也不知道避嫌。
發小：“跟早年的周霁堯一模一樣，他高中早戀的時候就這樣！”
發小以為周霁堯萬年不冒一個泡，是屏蔽了群，邊說邊笑。
周霁堯變臉，手忙腳亂去點語音。
誰知，這條語音結束，自動進入下一條播放：“他高三那年突然早戀，老去初中部找小學妹……”
周霁堯強制退出微信。
語音終于中斷。
“我朋友開玩笑。”他解釋。
孟想要笑不笑的“哦”了一聲，然後，調高電臺音量，專心開車。
周霁堯很無奈。
前方出現事故造成擁堵，開過這一段，又暢通無阻。
孟想加速，餘光偷瞄副駕駛座的男人。
單眼皮，桃花眼，高三要高考了還早戀……
果然是跟面相很合的情史豐富，跳不出富n代的習性。
她笑了笑。
回到上海，沿途放下周霁堯，孟想路過萬達，停車去永輝買水果。
買了點榴蓮和橙子，去稱重的時候，她遠遠在生鮮區看到陸潇潇的爸媽。
“叔叔，阿姨。”孟想打招呼。
陸爸爸提着一大袋雞翅，笑得沒了眼睛，“陸潇潇要你常來家裏吃飯，你怎麽都不來叔叔家？”
陸爸爸和陸媽媽氣自己女兒畢業後去了國外工作，一直這麽連名帶姓的叫她。
陸媽媽看了眼孟想的水果袋：“光買了水果，不買點吃的？”
孟想都來不及回他們的問題：“想吃水果了。”
“沒吃飯吧？”陸爸爸要幫她拿另一袋橙子，“走，叔叔給你做好吃的去。”
孟想見狀，不好意思讓長輩幫她提東西，被陸媽媽一把擋住，“讓你叔叔提，他有力氣。”
“孟想，你喜歡吃牛肉，叔叔現在就去菜市場買點。”陸爸爸很開心，“你想吃咖喱牛肉還是杭椒牛柳？你阿姨本來打算做紅燒雞翅的，現在你來了正好。你喜歡可樂雞翅，咱們今晚就做可樂雞翅。”
“是，可樂雞翅阿姨最拿手。”陸媽媽也說，“走走走，跟阿姨回家去，今天都是你愛吃的菜。”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壓根不給孟想拒絕的機會。
還跟從前一樣，對她跟對陸潇潇沒什麽區別。
“好。”孟想心頭暖暖的，“叔叔，阿姨，那你們坐我的車回家。”
“行，菜市場你認識吧？還是老地方。”
“咱們先去菜市場買牛肉，再回家。”
陸家在萬達附近的老小區，陸潇潇在西雅圖工作幾年要給爸媽買新房子，兩個老人心疼女兒花錢，愣是不肯要。
小區的房子沒有電梯，孟想把車停在樓下的露天停車場，提着東西上四樓。
跟孟想家一樣的三室兩廳，看着比她家要小些，卻更加溫馨。
“孟想，你坐會兒，阿姨去洗菜啊。”陸媽媽給她倒了果汁。
孟想不肯：“我去幫你們。”
“不用不用，我跟你阿姨一人兩道菜，快得很。”陸爸爸說話間已經系上了圍裙，跟陸媽媽同個系列的圍裙，他系着顯得有點滑稽。
“不要緊的，我會的。”孟想也系上圍裙。
三個人擠在并不大的廚房，肩膀碰着肩膀，一轉身都能撞上胳膊。
“還是你好，知道回來，陸潇潇都不知道回來。”陸媽媽嘆氣，“落葉歸根，洋地方有什麽好的。”
陸爸爸附和：“可不是！光給我們寄東西了，每個月都寄。我們又不是要東西，哪怕她回來了，我養着她我也養得起。”
兩個人又開始一致的抱怨起自己的女兒。
孟想一邊擇菜，一邊笑。
她跟陸潇潇初中就認識了，她讀的私立學校，從小學到高中連讀制的學校，而陸潇潇在公立，原本她們不該認識，可偏偏預備班的時候一起參加了市裏的古詩文大賽，莫名的投緣。
後來，她出國了，在美國讀了初中高中，又到加州讀大學，陸潇潇則在國內高考，大學畢業後，去了西雅圖工作。
“哎喲，這菜可不是這麽擇的。”陸媽媽看孟想把菜杆子丢了一大半，笑着說，“菜杆子不能丢。”
孟想臉紅：“我手笨。”
她不會做菜，最多煎個蛋而已。
“來來來，給阿姨，阿姨來。”陸媽媽一點都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反而把手裏邊擇好的菜給她，“那你幫阿姨洗菜。”
孟想點頭：“好，保證洗幹淨！”她軟軟的說。
“老陸，你這碗還沒洗呢！先洗碗！”陸媽媽擰着眉，瞪陸爸爸，“牛肉切這麽大，不好吃的。”
“啧，我做菜，你別吭聲！別影響我發揮。”
孟想站在水池邊，一回過頭就能看到擠在一塊的陸爸爸和陸媽媽。兩個人這會兒正鬥着嘴，都說自己做的菜好，誰也不肯讓。
很幼稚，又很溫馨。
她停手，靜靜的看着兩人。
他們眉梢間帶着恩愛夫妻獨有的默契，十分溫情，是她從小到大最羨慕的感情。這是她的爸媽不曾擁有的，而她爸媽對她，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一幕。
晚上，孟想開車回小區，一不留神就吃撐，她将車停在地下車庫，沒有按電梯，直接爬樓梯回家。
她家在16樓，夜晚的樓道寂靜無聲，只有她的高跟鞋聲一下下的格外清晰。
【大狗子：我去！孟想，你跟周霁堯什麽情況！】
徐明遠發來微信語音，孟想點開，外放的聲音在樓道裏仿佛都有回音。
她也回語音：“沒情況。”
【大狗子：那你倆什麽關系？】
孟想無語，又回一條：“沒關系。”
10樓，她已經氣喘籲籲，她停下來，靠着扶梯休息。
【孟想：幾個意思？】
徐明遠很快發來兩張截圖，一張是周霁堯的朋友圈截圖，一張是大圖。
幾分鐘前，周霁堯發了朋友圈，只有三個字，一個句號，外加兩張照片。
他說：天平山。
第一張配圖是望不到盡頭的上山臺階，臺階上只有一個穿了綠T黑褲子的女孩正往上爬。
還有一張是山頂往下拍的全景照。
陽光很暖，風景很美。
徐明遠特意把周霁堯朋友圈的第一張照片發了過來。
孟想知道照片裏紮了馬尾的人是她，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熟悉她的人還是能一眼看出來是她。
她想起來，昨天他們走過風車道，周霁堯落後她好幾步，似乎拍了許多照片。
上山的照片，山頂的照片，很正常。
【大狗子：這是你？】
孟想去朋友圈，刷到正主的圈，她點開大圖看了兩眼，依然覺得正常。
誰的爬山路上能一個路人都沒有，只有純的空臺階？
她順手給周霁堯點了個贊。
然後，孟想回到跟徐明遠的對話框。
【大狗子：照片裏的人真是你？】
孟想無語。
徐明遠的關注點怎麽這麽奇怪？難道重點不是山？
于是，她十分坦然的回：是我，怎麽？
作者有話要說： 被早戀的周先森：我太藍了！【苦逼臉.jpg】
發小：老周今天竟然窺屏了！【瑟瑟發抖.jpg】
孟想：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