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鋼琴(1)
得知小纨绔開party,安熹微自告奮勇的參加,但是當晚,阮靈芝提前離開,且梁安一副理所應當的姿态跟着她走,恍如這次聚餐的主角不是他。
阮靈芝離開前在她耳邊簡單的交代一句,安熹微聽後卻走神片刻,因為只要是從阮靈芝口中聽到韓煦的名字,她總能記起一件事。
那時正值炎夏,詩經中寫道七月流火,指的是天氣在這個月份開始轉涼,可新聞聯播都在說着,今夏各地氣溫飙升似火爐。
安熹微上午去補習班回來,在家吃過午飯,随後習慣成自然地拿上兩本作業去韓煦家。
午睡時分,韓叔叔的診所還有兩個老人家在瞧病,他專注聽血壓器時,抽空看一眼安熹微,“他們在房間裏。”
安熹微走到房門前,手搭上門把,下一步的動作卻停止了。
日光成條狀的印照在臉上,她的眼瞳不自覺地放大,窗外照進的光朦朦胧胧,像霧氣在彌漫,阮靈芝趴在桌上打瞌睡,而韓煦正緩緩低下頭,輕輕地親吻她的臉頰。
安熹微喉間一動,蹑手蹑腳地走遠幾步,再重新跑回來,嘴裏喊着,“我來了!”
她推開門時,阮靈芝眼神迷茫醒來,韓煦已經坐在桌旁的椅上看書,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但安熹微還是留意到,他鬓角細細的汗。
小時候安熹微一直不是特別待見韓煦,覺得他唯唯諾諾的性格太孤僻,若非阮靈芝對他就像弟弟般照顧,安熹微也不會與他走近。
這整一個夏天,她都在猶豫該不該向阮靈芝袒露這件事。
後來安熹微想着,也許是年少懵懂不知情為何物,等長大就好了,于是放任不管。
結果瞞着瞞着,時間就随一棵樹的年輪慢慢加深,變成被一片豐碩的樹蔭,掩埋住的秘密。
安熹微回過神,是因為有人向她搭話。
當唐昊提出各回各家,衆人表示同意,雖然梁安說讓他們随意,但是誰也不好意思多呆,向她搭話的男人叫江超,他問安熹微的家在哪裏,她還尚未回答,他就說着可以順道送她回去,唐昊忍不住笑出一聲來。
安熹微覺得眼前這個微胖的男人,性格還挺可愛,于是欣然接受。
大家在停車場分道揚镳,她坐進江超的奧德賽。
開上大橋時,安熹微想按下車窗,先轉頭問道,“你不介意我開點窗?”
江超立馬回道,“沒事兒,你開,涼快。”
夜風吹來,外面就是浩瀚的江水,和建築林立、燈光交映似不眠的景象。
安熹微掏出手機,鎖屏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二十分,她打開聯系人菜單,給阮靈芝撥去電話。
阮靈芝跨進峰大醫院的門,是晚上十點四十分。
挂號的人大排長龍,她的目光在四處尋找,正準備打個電話時,就看見穿着一件鴉青的針織外套,裏面是白襯衫,幹淨的頭發服帖地搭在眉毛上,安靜的坐在走廊放置的一排椅子上,像活在芬蘭電影裏的年輕男人。
他看到走來的阮靈芝,起身無奈地微微笑着,“我只是有點咳嗽,你不用特地跑來一趟。”
阮靈芝沒有在這問題上與他糾纏,說道,“我們去前面的中西醫科,這裏人太多。”
醫院大門外停着一輛黑色的沃爾沃,亮着車燈在等待他們。
韓煦猜到他會一起出現,即使早就猜到,他還是不由得垂下眼簾,神色黯淡,而阮靈芝絲毫沒察覺他情緒的變化,自然地打開副駕座的車門鑽進去。
阮靈芝體質不太好,估計醫院裏兜一圈,吸進一鼻子的細菌,剛上車就連着打了兩個噴嚏。
開車的人迅速擰起眉,擡手往她額頭貼去,她搓搓鼻尖,拿開梁安的手,說着,“我沒事。”
随即,阮靈芝想起什麽,轉過身對着後座的人,問道,“因為感冒咳嗽嗎?”
韓煦點頭,說,“咳了幾天沒見好,才想來看看。”
阮靈芝又問,“沒發燒吧?”
他偏頭想着,“應該沒有。”
到達醫院急診室量完體溫,三十八度六,正在發燒,直接被護士帶去輸液室。
阮靈芝覺得來找他是正确的選擇,韓煦從小就搞不清自己的身體狀況,幸虧他爸爸是醫生,不然依照他這樣默默忍耐的處理方式,早就把腦袋燒傻了。
從急診室出來,梁安準備去繳費,剛好阮靈芝的手機震起來,是安熹微打來的電話,她拿過梁安手裏的病歷和處方單,“我去吧,順便接個電話,你陪着他。”
梁安走進燈光慘白的輸液室,看見韓煦的臉色也是慘白,護士捏着細尖的針頭,正往他手背上的皮膚刺去。
剛在韓煦身邊的空位坐下,梁安就聽他說,“本來靈芝說,今晚的聚餐想讓我陪她一起去,但是我因為工作的原因,抽不出時間過去,真是不好意思。”
這句話中夾帶着種種隐晦的暗示,可惜梁安對中文的熟練程度,讓他完全抓不到重點,只能聳肩表示沒關系。
韓煦抿唇,然後微笑着說,“我叫她別來的,可是她不聽,你們這麽着急趕來,沒遇上堵車吧。”
梁安搖搖頭,“沒堵車。”
他以為韓煦是指他們來得晚,于是輕描淡寫的補充道,“因為在路上接吻了。”所以耽誤時間了。
韓煦不免一愣,接着是沉默,他剛剛所說的每句話都仔細斟酌過,卻被梁安就像說着‘今早吃了三明治’一樣的語氣,給瞬間擊破。
明明與阮靈芝通完電話,知道她要來他還滿心歡喜,忽略掉任何不适的感覺,而在此刻,韓煦覺得頭痛欲裂,原來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回到家後唐怡踢掉鞋子,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抱起靠枕墊在膝蓋上,把臉撲下去就哭起來。
門口站着的唐昊,有點不敢往裏走,一來是要他損別人還行,安慰人這事兒他沒怎麽幹過,二來是在烏漆墨黑的環境下,傳來女人幽幽的哭聲,真有些滲人。
唐昊嘆口氣,關上門,摸到牆壁上的開關,把燈打開。
他坐在唐怡身邊,伸手搭在她肩上,輕輕地說着,“失戀是成功之母。”
唐怡沒有擡頭,聲音悶悶地說着,“不是我沒成功,是我放棄了。”
唐昊扯起嘴角,挑着眉問,“這倆有什麽不一樣嗎?”
唐怡唰的直起腰,“當然不一樣!”
她眼眶通紅,臉上挂着淚痕,還不甘示弱地仰着頭反駁,“如果我堅持下去,這鹿死誰手還說不定的呢。”
“對!”唐昊用力的點頭,接着安慰道,“世界上不只有梁安一個男人,看你哥,這一表人才英俊潇灑風流倜傥,還不是沒找到女朋友,我都不着急,你這麽年輕,我們可以慢慢找。”
唐怡抽着肩膀,吸着鼻子說,“既然我決定放棄了,明天就不去上班了,眼不見心靜,你去跟梁安哥說吧。”
唐昊忙不疊地答應,“行行行。”
她鼓起腮幫子,委屈又羞憤的說,“一個月工資二百五,現在想想這數字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話剛說完,就聽身邊的人噗嗤一聲笑了。
唐怡龇牙咧嘴的瞪着他,“你再笑一個試試?”
唐昊立即正色抿上嘴。
靜坐一會,唐怡把靠枕往旁邊一抛,站身起來,鬥志昂揚的說着,“明天我就去找新工作。”
三月的天氣有轉暖趨勢,雖然夜晚空氣依舊是尖銳的寒冷。
面對阮靈芝下班後,偶爾來醫院的問題上,唐昊是很矛盾的,雖然這樣他就能早點下班,但是總會看到梁安花樣百出的讨好,仿佛一場不見血光的淩遲,折磨着單身的他。
例如,此時此刻。
梁安把手頭的事情全抛給他,自己坐在休息室裏,雙手捧住臉,盯着正在給打鹵面挑衣服的阮靈芝,而她腳邊坐立着的jake,神态與它主人如出一轍。
阮靈芝放下迷你款的衣服,擡起頭,不解的皺眉,“你為什麽老是看着我。”
梁安抿嘴笑起來,眼睛彎彎,“因為你好看。”
她輕笑一聲,又克制住,扭臉看向別處。
梁安緩緩點着頭,“嗯,側面也好看。”
剛給薩摩耶修完毛,路過這裏的唐昊,頓感身心俱疲,嘴裏‘啧’一聲,“媽的,好煩。”
他走出休息室,站在飲水機前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杯水,打算抽根煙冷靜的思考一下,自己應該辭職、還是辭職,或者辭職時,瞥見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昊激動的擁上去,欲哭無淚的哀嚎着,“老蔣你終于回來了!”
蔣晨岳一臉嫌棄的推着他,“我才走多久,你就變得這麽肉麻。”
可是唐昊抱住就不撒手,“你是不知道啊,我這幾天來承受的,那可都是成噸的傷害。”
蔣晨岳表示懷疑打量他,“有沒有這麽慘?”
唐昊終于松開手,用着如同整個世界都把他抛棄般凄涼的語氣,搖着頭說,“自從你走以後,我每天加班不說,現在還要看着別人秀恩愛。”
蔣晨岳沒被他悲傷的模式帶跑偏,瞬間抓住重點,“誰在秀恩愛?”
提到這個,唐昊就憤憤起來,“還能有誰,我能容忍誰,除了給我發工資的那位大佬。”
蔣晨岳‘咦’了一聲,“他放棄那個萬年追不到的俄羅斯小姐了?”
聽見動靜從休息室出來的阮靈芝,恰好趕上這幾句話,于是一字一字複述着,“俄羅斯小姐?”
說的同時,她眯着眼睛,轉頭看向身邊原本想撲過去給蔣晨岳一個擁抱,但是現在懵住的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