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困倦
老夫人年輕時自然也是入過書院的,如現代大部分人學過的知識雖然大多忘了,但像下棋這種打發時間的偶爾拿出來玩玩的還是會的,且老夫人的棋藝還是不錯的,對于這為數不多能拿的出手的才藝,老夫人經常拉着崔槿下棋,崔槿也算是盡得老夫人真傳了,雖然算不得多精通,但好歹應付考試是夠了。
下棋作為書院每年的必要考試科目,最起碼崔槿可以不用賄賂夫子就過了。
可凡事有得必有失,崔槿的棋藝盡得老夫人真傳,那棋品也盡得老夫人真傳,走三步賴兩步,一般人都不樂意同崔槿下棋,便是向來溫潤的崔家大公子崔令潤也不太有耐心同妹妹下棋,崔槿極其偶爾的棋瘾小犯了一把,便也只有老夫人和戀妹晚期患者崔二公子才能陪她痛痛快快的下半天。
從老夫人那裏下完棋回來天已經大黑了,崔槿沿着小道一路走回去,快到問筠苑時就見小丫鬟紫巧站在院門口伸長脖子往這邊看,院門口燈籠大亮,崔槿一眼就看見了她,顯然紫巧也看見了崔槿這邊的亮光,這邊兩個燈籠的光亮自然比不上院門口的清晰,小丫鬟看見光亮就眯起眼睛仔細辨認這邊是不是自家姑娘,崔槿這邊又往前走了兩步,就見那小丫鬟歡天喜地的飛奔了過來,那模樣,俨然是看見了救星的模樣。
“姑娘,您可回來了,三小姐已經來好久了。”
“你們沒同她說我今晚是在祖母那裏用膳的嗎?”崔槿以為崔栀今晚是過來蹭飯的。
“說了,可三小姐似是心情不好,臉色煞白煞白的,問她身邊的沛香也說不知道。”
“不知道?”崔槿挑眉。
“嗯。”紫巧點點頭,又道;“不過沛香說今日三小姐要出門,恰好書院那邊派人來,說是考試結果出來了,三小姐就接過去了,看了結果後臉色就有些不對勁了,回頭在屋子裏悶了半天,然後就收拾兩身衣服到我們這裏來了,恰好姑娘前腳剛走,三小姐後腳就來了,晚飯也沒吃,奴婢讓人準備了飯菜,三小姐一口也沒動。”
崔槿了然,小姑娘八成是考試沒過,又要離家出走了,崔槿有些頭疼,崔三姑娘從六歲入定熙書院,第一次考試沒過就有一個離家出走的習慣,以前都是收拾東西去她外祖家,後來有一回被她外祖家的表妹嘲笑,便不去她外祖家了,每回考試不過都收拾東西賴在她這裏不走,不過考試沒過的心情,崔槿也是可以理解的。
崔槿進屋就見崔三姑娘縮在黃花梨雙月洞美人榻上,雙手抱膝,目光凄慘哀怨,崔槿走到她面前,嘆了口氣問道;“哪個沒過。”
崔三姑娘吸了吸鼻子,鼻頭發酸,崔槿又道;“哪個過了。”
崔三姑娘從嗓子裏嘤出一個音節,伸出一個手掌,崔槿一愣;“過了五個,不會吧?”以她的水平過不了那麽多啊。
果然崔三姑娘的手掌在空氣中晃蕩了幾下,撇了撇嘴;“不是五個,是沒有,沒有過的,一個都沒過。”
雙柳過來替崔槿脫了披肩,崔槿坐到她身旁,崔栀看着她撇嘴;“我很傷心。”
崔槿點頭;“我知道。”
Advertisement
“我心裏不平衡。”
“為什麽?”
崔栀哀怨道;“憑什麽,咱們上學時都是一起玩的,我平日裏還比你用功些呢,憑什麽每次你都能過,我就過不了。”
崔槿拍了拍她的肩,語重心長道;“七年了,你該習慣了。”
崔栀小姑娘從六歲入定熙書院,到現在七年了,年年考,年年過不了。
崔栀哭喪着臉,對着崔槿道;“阿槿你知道嗎?我每回從考試前一天就開始睡不着,考試那幾天就更睡不着了,尤其是考完出來就像是魂不附體,考後三天一直做夢還在考試,我都這樣了,夫子為什麽還不讓我過。”
“哎哎,乖啊乖,不哭,下回就過了。”
崔槿一邊拍着崔栀的背安慰她,一邊心想這好像也怨不着夫子,崔栀每年考試都是在考前一天意識到馬上要考試了,然後精神高度緊張,一直持續道考試過了三天後才放松下來,然後在領結果的時候達到崩潰。
不像自己,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是知道的,所以每回考試前三天她就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開始挨家挨戶拜訪夫子去了,這才得以每回平平安安的過了。
“哎呀,我怎麽辦啊,我娘要是知道我考試又沒過一定會打死我的。”
崔栀張着嘴巴幹嚎。
“不會的不會的,三嬸還是很明事理的,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再說了,你都七年考試沒過過了,三嬸也早就習慣了。”
韓氏還是很心疼女兒的,每回崔栀考試不過就離家出走,雖然只是名頭上的離家出走,以前還真正的離家到了外祖家,這幾年連家門都沒出,只是離了三房而已,韓氏還是很心疼女兒,怕女兒離開了自己的院子在外頭吃不飽穿不暖,見着崔栀心疼還來不及,哪裏舍得打她,要真因為這事打死她,那崔栀早死了。
“明明夫子們高擡貴手我就過了,為什麽不讓我過,為什麽不讓我過。”
崔栀開始痛心疾首的控訴着夫子們的種種惡行,崔槿點頭附和着,末了就見崔栀仰天長嘆;“宋俊名、陸浩思、符修遠、周博、曹德宇、姚建義,你們好樣的,我記住你們了。”
果然,人憤怒的時候力量是最強大的,從來沒有記住過夫子名字的崔三姑娘今日竟然一子不差的将所有授課夫子的名字說出來了。
“崔槿。”
“到。”
“去,給我倒杯水。”
心裏極度不平衡的崔三姑娘開始瘋狂的摧殘崔四姑娘,先是讓她倒水,布菜,捶背,然後占據崔四姑娘的大床,往上面一躺,就呼呼大睡去了,總算把這熊孩子哄睡了,崔槿長舒了口氣,雙柳看着床上四肢伸展的崔栀,輕聲說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們輕手輕腳的将三姑娘往裏面挪一挪。”好歹給她們家姑娘留點地兒啊。
崔槿搖頭;“你信不信,我今天敢上床跟她一起睡,她就能一腳把我踢下來。”
“信。”雙柳堅定的點頭。
“行了,去把榻收拾收拾,我今晚在榻上睡。”
“是。”
雙柳轉身不小心踢到了身後的繡墩,床上的崔三姑娘嗯了一聲,崔槿将食指豎到唇邊;“噓,小點聲。”吵醒床上那熊孩子可不得了。
雙柳捂着嘴點頭,輕身輕腳的去給她家姑娘收拾美人榻,後面的沛香和紫巧也都蹑手蹑腳的跟着去收拾東西。
崔槿睡着睡着總感覺不對勁,好像是有人盯着自己一樣,一睜眼就見一個頭伸在自己正上方,吓得捂眼叫了一聲,末了又覺得不對勁,放下手就見崔栀沖她擺了擺手;“做什麽叫那麽大聲吓人。”
她吓人,她的魂都快被吓出來了,伸手拍了拍胸,看了看天色還暗着,說道;“姐姐啊,你又怎麽了。”
崔栀爬上榻抱住她的胳膊,委屈道;“阿槿,我睡不着。”
“乖,閉上眼睛,一會就睡着了。”
崔槿半眯着眼睛說。
“不行,我一閉上眼睛就夢到考試,你陪我說說話吧,你陪我說說話吧。”
崔栀拉着崔槿的胳膊不放,崔槿頓覺頭疼,熊孩子自己睡不着還要拉着她一起熬夜。
“讓我睡一會,好困,明天在陪你說話。”
崔槿閉上眼睛覺得還是有心不對勁,一睜眼就見崔栀咬住下唇,淚眼朦胧的看着她。
崔槿哀嘆一聲;“真是敗給你了,好了,你想說什麽都陪你好不好?”
“崔槿。”
“在。”
“你這樣是不對的,我是你姐姐,你陪我說話怎麽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崔栀開始教訓崔槿,崔槿欲哭無淚,強撐着眼皮道;“我很甘願,真的。”崔槿舉手發誓。
崔栀暫且放過她,道;“好了,那你說吧。”
“說什麽?”
“你不是很想跟我說話嗎?那你說吧。”
崔槿驚呆了,這熊孩子颠倒黑白的本領日益見長了。
“說吧。”
崔栀躺到了崔槿旁邊,占去了大半個榻,準備同崔槿秉燭夜談。
“你難道不困嗎?”
崔栀搖頭;“不困啊,我覺得我特別的精神。”
崔槿不自覺的閉了下眼,就聽崔栀可憐兮兮道;“我今年都十三了,再過兩年就完成學業了,如果我提前找到如意郎君的話,明年就可能要退學嫁人了,那我這輩子就是考試從來沒有全考過的了,就不能讓我過一次嗎?從我上書院到現在,一次都沒有。”
為了安慰崔栀以及讓自己能睡個好覺,崔槿誇下海口,這次一定讓崔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