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離的話音落地，現場陷入長達三秒鐘的寂靜。
裴寶珠擡眸望着江離，維持着半蹲的姿勢，就這樣一動不動，空氣中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攝影組都懾于這靜寂的氣氛，全場鴉雀無聲。
幾秒鐘後。
“……”寶珠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拍拍裙擺站起身來：“哦，原來是這樣啊。”
江離往驢棚前走了一步，似乎要給她來一場親切的科普：“馬和驢雖然同屬馬科屬下成員，但并不是同一物種，二者體型結構存在很大的差別，需要我細細給你講解一下嗎？”
雖然但是，驢和馬的區別簡單易辨，怎麽可能會認錯。
眼前這個人類女孩好像有點笨。
這是可以說的嗎？
裴寶珠的學渣屬性導致她一聽到長篇大論就犯頭疼，馬上擺手拒絕：“不、不用了。”
不是馬……是驢。
走過驢棚的時候，寶珠還是沒忍住向棚內投以怨怪的眼神：
驢兄，你害得我好慘啊。
直播間，寶珠的眼神被網友捕捉的瞬間，彈幕也随之炸開。
“寶珠和江離是什麽活寶啊，笑死我了！！”
“居然把驢認成馬[捂臉]，不過就算是馬兒，釘鐵掌也不會疼的奧。”
“寶珠好善良一女孩，被圈粉了。”
“江離和寶珠是什麽奇怪cp啊，在一起咋這麽搞笑呢！”
“屬實是喜劇效果拉滿了，哈哈。”
寶珠和江離二人為節目組貢獻了今日第一個熱搜。
#寶珠江離社死#
本來不算什麽的，但直播場面上了熱搜後，社死場面被不斷重現……簡直堪稱史詩級社死。
很多網友想問江離是怎麽忍住不笑的。
“江離真是一本正經地搞笑。”
“換我我就笑場了。”
“你們怎麽都不笑啊，你們的心是石頭做的嗎？【狗頭】”
“正是因為這樣，喜劇效果才能拉滿啊！我真的笑瘋，馬上給舍友安利江離和《以家人之名》！”
桃花村，驢棚旁傳來工作人員們的笑聲，裴玉淡淡笑着，目光定格在妹妹的背影。
裴寶珠還是想為自己挽尊一下的，她的眼圈依舊紅紅：“不管驢還是馬都是活生生的動物，難道是驢，釘鐵掌就不會疼了嗎？”
“是驢是馬，釘鐵掌都不會疼，對它們來說，釘鐵掌就像人類穿鞋子一樣，其作用是保護馬蹄，防止馬蹄的磨損。”江離回答得滴水不露，成功把寶珠下面的話給噎回去了。
寶珠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終于說不出話了。
——她知道得怎麽這麽多！
“江離，江離！”從路那邊跑來一位氣喘籲籲的工作人員，江離認出他是一號住所的跟拍人員，瞧他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像是有什麽急事。
“快跟我回去！”工作人員幾步跑到近處小山坡上，神色焦急地朝驢棚旁的江離招手說道。
一號住所，前院內。
仙風道骨的白衣老人站在涼亭內，憑欄負手而立。
十幾位徒弟分散在院裏，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望着門口，似乎在等什麽人回來。
這架勢，讓整個攝影組緘默，只用眼神對話。江衡聽說他們是來找江離的，默默端了茶水出來，從十幾位徒弟中穿梭而過，放至亭中石桌上。
“請喝茶。”江衡聲音低沉，修長蒼白的手端起茶，老人終于轉身，一身再普通不過的藏藍刺繡唐裝，腳蹬黑色布鞋，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實在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面貌。
原本像是被開啓了全員禁言的直播間內，悠悠飄過一條彈幕：
“江衡還挺有禮貌的嘛，撇去別的不談，這張臉是真帥啊。”
有這一條彈幕開頭，其他網友的彈幕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直播間屏幕再次被成片成片交雜重疊的彈幕刷屏。
“這是什麽情況！我看大家都沒說話，我也不敢說話了！”
“這老頭是什麽人啊，來踢館的嗎？”
“樓上的電視劇看多了吧，還踢館，沒聽見人家說找江離嗎！”
“江離不會是得罪了人家，結果被追到了綜藝現場吧……”
幸災樂禍的網友不在少數，瞧這陣仗，就知道江離跑不了了。
老人接過茶杯，微微颔首，道了聲謝，繼而擡眼看這年輕人：“江離……是你姐姐？”
在來的路上，傅文山已聽大弟子講過，江離與江衡是親姐弟。的确，憑照片來看，眼前的男孩，眉眼之處與他姐姐尤為相像。
江衡：“……是，請問您找她有什麽事嗎？”
什麽事情，需要出動這麽多人？江衡目光投向院子裏的年輕徒弟們，老人的眼神也跟着他，滿院子走了一遭，最後定格在那兩扇木頭門板上，眸子深處，隐隐透出希冀的色彩。
傅文山，今年九十高齡，他在華國廚師圈內的名號令人如雷貫耳——祖上曾做過宮內禦廚，有一塊不知流傳了多少代的金漆招牌，曾操手過華國國宴，傅文山從事廚師行業七十餘年，從他手下出師的徒弟遍布全國。
他今天來到這個地方，是因為有徒弟發現了一道失傳已久的華國傳統名菜——江南百花雞。
從十幾年前開始，傅文山看致力于複現各種将近、或是已失傳的名菜，江南百花雞也在他尋索之中，他從各種古籍中拼湊探尋，無數次改良實驗，而這一道菜的味道，卻始終差了些什麽。
在聽到有這道菜的線索之後，傅文山馬不停蹄地帶着徒弟們，趕到了這裏。
傅文山向江衡介紹自己，當他的名字出口之後，直播間瞬間劃過無數感嘆號。
“！！！！！！誰！？”
“玉皇大帝，觀音奶奶，我沒聽錯吧？傅、傅文山？”
“師父，我見到活的傅老了……雖然是在電視裏！”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啊！”
因前一晚江離做出一桌國宴規制，其刀工更是吸引不少廚師來看直播——而廚師圈內的傅老，那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每一個廚師都曾聽過傅老的大名。
但隔行如隔山，其他網友們并不清楚此人是誰，連忙跳去浏覽器。
不多時某度回來後，不免震驚不已。
“廚師界巨佬啊！傅文山傅老來這裏幹什麽？”
“家人們，這位傅老曾經操手過咱們華國的國宴，這可不是普通人啊！”
“不是，這麽大的人物來這小地方幹什麽啊？”
“你們都沒好好聽講，不是說來找江離的嗎？”
“江離怎麽還不回來啊，急死我了，想看下面劇情！！”
清風乍起，老舊古樸的雙扇木門被一雙纖細冷白的手推開，一行人走來。
“江離？江離回來了！”工作人員看到領頭的人，目光一亮連忙向傅老報告，一時間，整個院子裏二十幾雙眼睛，紛紛落到了江離的身上。
隊伍最前走來的女孩身形纖細，身着簡潔灰色連帽衛衣，一雙筆直的腿包裹在淺藍色鉛筆牛仔褲裏。
即便被這麽多雙目光注視，江離的腳步也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到了涼亭內。
門被推開的瞬間，傅老便站起了身來，用目光迎接，這足以體現他的尊重。
“中午想吃什麽。”江離仿佛沒有看見一院子的陌生人，甚至眼神沒有停留在傅文山身上半秒鐘，只問江衡說道。
這下，所有人包括傅文山的目光，都落到了這個之前未被所有人注意的前頂流身上。
前頂流江衡：“……”
他甚至從離得最近的傅老眼中，看到一種‘啊，原來她的心尖寵在這裏’的詭異感覺。
傅老：嚯，怠慢了。
傅老終于向江離說明了來意，“這次前來，我并沒有其他目的，只是想跟您确定一下，昨天晚上您做的最後一道菜，是真的【江南百花雞】吧？”
說到最後一句——菜名的時候，傅老的聲音，不自覺地發顫，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江南百花雞，是一道失傳近百年的名菜。
幸而有殘缺菜譜收藏在華國帝都博物館的老菜單中，菜單中對江南百花雞的制作方法略有???提及，但因缺少重要步驟和食材，後人百般研究，也無人将這道名菜重現。
“是江南百花雞。”傅文山一席話中目的明确，江離給出答案之後，看到他雙目之中，陡然射/出一道光華，整個人都神采奕奕起來。
傅文山激動道：“我就知道一定是這道菜！看您昨夜的手法，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道菜了，整道菜中最關鍵最精彩的的部分就是您對蝦膠的選取，順着生蝦的生長紋理去揉搓，可以搓到最大限度的鮮爽滑，不僅如此，您搓的力度手勢方向不同，出來的效果也不盡相同……”
看似簡單的一道菜，其中居然有這麽多名頭。
不僅現場的嘉賓和工作人們看得瞠目結舌，連直播間內網友們也是漲見識了。
至此，失傳已久的江南百花雞，在江離手下，實現了名菜重現。
難道江離是什麽菜譜傳人？傅文山活了這麽大年紀，知道‘民間多高手’，許多大師隐于市井，功力震寰宇，因此對于江離，他并不怠慢，反而用了謙卑的姿态。
小姑娘雖年輕，刀工卻已經出神入化，連他手下的大徒弟，都未必有她十分之一功力。
傅文山還沒問，江離便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這道菜是我從一本菜譜裏看來的。”
動用這麽大陣仗追來，為的是什麽，已不必說明。
傅文山自我攻略道：“是了，想來您手中定有菜譜古籍，否則我等怎麽有這等福氣，能親眼看到失傳名菜重現？”
末了他又說：“其實今天我來，只是想拜訪一下您，不過現在看來我有些倉促了，知道這菜沒有失傳，我也就放心了。”
其餘徒弟們面上則紛紛露出愕然的神色，傅文山的大徒弟第一個站出來道：“師父，咱們跋山涉水而來，難道就這樣走了？”
帶來的徒弟們分為了兩派，一派無條件聽從師父的話，而以大徒弟為首的另一波徒弟，則想在看一遍這道江南百花雞的做法。
江離還沒有說什麽，直播間的網友們憤怒了。
“說什麽看，想偷師就直說呗！”
“還大廚呢，這簡直是要搶人家的菜譜啊！”
“失傳近百年的名菜重現，沒準能申遺呢，就這麽叫你們學了去，豈不虧死！”
“江離看這裏啊，千萬不要答應他們！！”
直播間的網友們一個個簡直要急死，直播間被【江離看這裏】刷屏，連導演都屬實詫異了，這還是那個節目開播跟弟弟打包一起被網友罵的江離嗎？
這特麽分明是要成為團寵的節奏啊！
誰料大徒弟的話原來還沒說完：“師父，人家根本沒有當廚子的意思，何不把這道菜買過來，也算是幫她把這道名菜發揚光大了！”
此言一出，其餘徒弟紛紛點頭，這的确是個好辦法。既能不讓江離的利益受到損害，又能全了師父他老人家的一個夢想，簡直是一舉兩得。
網友這才發現自己錯怪這位長相粗暴兇悍的大漢了，頻頻在直播間發彈幕道歉。
“我有罪我先說了555”
“哇，沒想到大徒弟心腸這麽好，我們都錯怪他了哇。”
“這才是正常的吧，要學人家的東西起碼要交換，不能白拿啊。”
“只有我羨慕江離嗎，世界上又有一個人要發財了，但那個人卻不是我【大哭】”
就憑傅文山在圈子裏響當當的名頭，他開出來的價也絕對不會低。
誰料，傅文山卻是擺手：“這古籍，是當世無價之寶，只希望她好好傳承下去就夠了。”
随後，雙目如炬望向江離，聲如洪鐘道：“只要這菜能傳下去，由你由我傳承，沒有任何分別，倘若在這以後你遇到什麽困難，随時都可以來找我。”
這是一個價值千金的承諾。
江離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看起來……并不怎麽感動，似乎并不懂得這句話的真正價值。
她向攝影組工作人要了紙筆，下一秒端正字跡躍然紙上。
比起內容，網友們更震驚于那宛如複制出來的标準楷體。
“我傻了，我單單以為江離廚藝深厚，沒想到人家随随便便寫個字都這麽牛，真的自閉了！”
“這又得練多少年才能有這種【複制】的感覺啊……”
“謝謝，被秀麻了。”
“江衡，你姐姐到底多牛？”
江衡：我說我不知道，你們信嗎？
然後下一秒，江離把手中寫滿的紙張遞給了傅文山，傅文山有不解：“這是……”
“百花雞的做法。”
傅文山當場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足足好幾秒後，他捧着手中那一頁薄如蟬翼的紙張，有一種如獲至寶的心情。他眼眶漸紅，百歲高齡的老人，此刻表現得像小孩拿到了摯愛的玩具，指尖顫着，竟不敢去觸碰。
徒弟們也為自己的小人心思感到羞愧，他們怎麽想都想不到——這麽重要的菜譜，人家居然直接不要錢，白送！
“這、這可是無價之寶，你真的要送給我們？”從師父手中接過紙張的大徒弟，手都在輕輕顫抖，他的聲音盡量保持鎮定，卻逃不過江離的眼睛和耳朵。
一旁，将弟子神色盡收眼底的傅文山嘆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這都太貴重了，如果您不答應我們在其他方面補償的話，那這東西……”
大徒弟接上師父的話，即便心疼得滴血，也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這東西我們死也不能要！”
他閉上雙眼，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這幾個字，也能看出是真的不想說，但卻不得不說。
江離想了想，補充說道：“除了江南百花雞外，還有幾種菜品，也一并寫上了，送給你們。”
大徒弟睜開眼：“什、什麽？？？”
他與傅老對視一眼，馬上翻過紙張看了一眼，就這麽一眼，臉上随之出現了震撼的神色……
大徒弟連忙将紙頁牢牢護在了懷中，突然變臉、神色嚴肅道：“謝謝您的贈予，我們一定會保護好它們！”
江離看了他一眼，分明什麽話都沒說，而這位身形粗犷結實的北方大漢，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硬生生看得臉紅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