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 71
她還來不及繼續傷春悲秋,奧科和雅各布就已經和醫生一起推門進來,麥克斯連忙把擋住眼睛的手拿下,扭頭過去看他們。雅各布和醫生的表情都很輕松,唯獨奧科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莫不是又遇到和他父親相關的線索了?
奧科的眼神對上麥克斯很明确地告訴她,你的猜測是對的,麥克斯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雅各布是有多遲鈍才沒有發覺這個早熟的少年到底在憂愁些什麽。
雅各布調弄了輸液的管道,然後低下頭去問,“你跟他見面了?”他身形高大擋住外頭的太陽,灰色棉T恤的領口卷了邊,麥克斯凝視着那跳起的線頭,咧出苦笑,“居然沒有死。”在旁邊插畫的奧科歪過頭,對雅各布說:“可你當時為什麽又要猶豫?”
聞言的雅各布笑了,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看麥克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我對從大火中逃生的血族會否留有疤痕很感興趣。”
奧科像是被噎了一下,這個借口,真是不需要打草稿。他沒有再多說話,從外套的口袋拿出小刀削水果,麥克斯打發了奧科,再看雅各布,苦笑一下,比哭還難看:“我發現我下不了手。”
“如果不是奧科,我可能就死在那條巷子裏面了。”她低聲說,“我知道的,如果第一次沒成功,我以後都不會下得去手了。”奧科遞上蘋果,麥克斯接過來啃了一口,他覺得這兩個人有話要說,便借着洗手的由頭離開。
怎麽可能不灰心,她原以為已經死去的凱厄斯出現了,用他的手将她扶起又丢棄,她就如同不再有用的廢料被丢掉。然而這一切不都是應得的嗎,如果再見面時凱厄斯依舊溫柔脈脈不得語,又或者是“我不能沒有你”的深情模樣,那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吧。
是這樣沒有錯,麥克斯微微嘆了口氣,說:“他找到他的歌者了,名字我沒問,看樣子年紀不大,金發碧眼,身材瘦弱,大概是營養不良的成年女子。當時她似乎是故意被奧科挾持的,大概是想救我們吧,凱厄斯的歌者,真是善良,給他積善。不過,不能小瞧她,奧科抓住我的手要去殺凱厄斯的時候,是她跑了過來把我們踢開的。”
“喝杯水。”雅各布沒有直接打斷麥克斯,而是遞過來一杯溫開水,她像是個演技拙劣的女配角,他看着心裏不太舒服,她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麥克斯接過水杯,水溫叫她清醒過來,像是有道光劈開了她,她捉住水杯眼底倏忽就漫上眼淚,熱烈地熨過她的皮膚滾滾而下,她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她是真的害怕,她甚至羞愧于去問,從前那個不知畏懼為何物的自己,去了哪裏。
答案是那樣的昭然若揭,從前那個她并沒有死,只是在遇到凱厄斯之後,她才知道恐懼為何物,她怕失去自由,她怕被愛情劫持,她怕身邊的人因為自己的行差踏錯而遭受劫難。
最害怕的,這個答案還被困在迷霧裏,她不敢去看,也不敢去仔細辨認,她下意識想要去規避那個最真實的答案。
雅各布把手放在麥克斯的肩膀壓了壓,說:“別怕,有我跟奧科。”
麥克斯破涕為笑,喝了一大杯水,擦了擦嘴說:“醫生應該也和你說了吧,我現在的體格已經大不如前了,你們一定要保護好我,我真的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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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拿過空水杯,然後揉了一把麥克斯的頭發。
他沒敢說,麥克斯檢查過後的報告比起當初在福克斯時卡倫醫生說的還要糟糕,用每況愈下來形容再合适不過。也許他該找個時間給卡倫醫生打個小報告。
麥克斯只知道自己體力還有免疫力大不如前,并沒有把這些事情往壞處想,當務之急找到奧科的父親,然後離開意大利,聯系到瑪利亞之後再作打算,若是奧科解決了他的父親,也許接下來的旅途就是三個人一起。
凱厄斯沒有多做停留打橫抱起凱麗斯特上車離去,她窩在凱厄斯的懷裏,頭抵在他的肩膀,金發垂落下來在她的胸前,羽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着,他低頭凝視她,聽着她不甚和緩的心跳聲,“你是故意跟他們走的,凱麗。”
他們相處一年,他怎麽可能看不出她的真實想法?
凱厄斯忍不下心頭的火氣,語氣不禁放重:“他們是敵人!會傷害你的!”
“可他們是我的同類!”凱麗斯特擡起頭來,眼眶紅了一圈,說:“而且,而且,他們會傷害你!”
他擡手輕撫她的發絲,輕聲細語,“可我比你強壯,他們傷害不了我的。”
“而你不願意成為跟我一樣可以保護自己的血族。”
前面開車的德米特裏和副駕駛座的亞力克已經當自己的聽力不存在,他們家的首領大概是從這個人類出現之後,就不太能用以前的形容詞來概括現在的他了。
回到沃爾圖裏凱厄斯讓亞力克先去給阿羅說明情況,等他安頓好凱麗斯特再到正廳去找阿羅,亞力克巴不得凱厄斯不在場,很快就到正廳去見阿羅。
阿羅在見完剛告別沒多久的好友又接收到來自亞力克的訊息,他垂着眼睛低低地嗤笑出聲,真是有趣得緊,從沃爾圖裏的天羅地網逃出去的獵人回到了意大利還帶着一個半人半吸血鬼的小孩。
最要命的是,他那個才走出失戀陰影的弟弟重遇了她。
他回首快步走向馬庫斯,用他那如絲絨般的柔和聲線,說:“我們必須趁這個機會将所有不利的因素統統鏟除掉。”
“她比我們想象中出現得還要早。”馬庫斯擡起眼皮懶洋洋地應道,假若不是因為凱厄斯,在解決完貝拉女兒的事情之後的一百年他都不打算出門,而這段時間裏,這是他第二次踏出這座城堡的大門。
“交給我來處理。”
凱厄斯出現在正廳的拱門下,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阿羅搖頭:“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譬如。”
“轉換凱麗斯特。”
“沒有商榷的餘地麽?”
“商榷?我不認為這件事還需要等待太久。”阿羅不由得有些怒意,“凱厄斯,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願意轉換你的歌者,是要等到她被狼人或者獵人分屍嗎?”
“阿羅!”馬庫斯制止道,“你的說話太過分了。”
“我只是不願意舊事重演。”
凱厄斯捏緊拳頭,掉頭離去。
離開了沃爾圖裏他也無處可去,只能在外頭的街上亂走。
月色已經落在了沃特拉城的建築上,他望着昏黃的街燈一路延伸往下去的街景,腦內不斷反複循環播放有關于這條街上的畫面,這些記憶他根本就不曾經歷過,為什麽會如此的深刻地讓他覺得無所适從。
他白色的襯衣在這街上曾被鮮血染紅,大雨傾盆,黑裙搖曳,她挽起的發髻被他扯開,暗紅色的唇瓣一張一合,雷聲太大他聽不見。
此刻朗月當空,清風徐徐,他扶住路燈的鐵柱整個人像是被回憶吞噬掉,洶湧而來的痛楚襲上心頭,明明沒有外傷出現卻覺得渾身都在痛,大火燒身遍體生寒,何其矛盾。凱厄斯一直走一直走,到護城河的橋上,那種揪着身體裏的五髒六腑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他不曾對過任何人說起這些,似乎是從某天他從居住地的閣樓醒來之後。
閣樓,醒來,血族需要睡眠嗎?
那麽他為什麽會從閣樓醒來?
之後是遇到他的宿命,他的歌者,凱莉斯特,不能被稱為點心的甜心。
可是,是否甜美,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每在面對凱莉斯特時喉嚨內燃起的那一把火,燒着的除了他的理智之外,還有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感,他亦是借此來澆滅面對她就會想起的許許多多模模糊糊的場景。
然而,至此他都未能看清那個女人的臉,那個被他深深愛過,最後卻動手要結果他的女人。
凱厄斯把圍在外頭的鬥篷脫下拿在手裏,望着河流上支離破碎的月亮,河道兩邊是黯淡的路燈光暈,黑漆漆的夜色裏他聽到自己呼吸緩慢且有節奏的,思緒像是一杯加了很多勺糖的黑咖啡,徹底壞掉的一杯咖啡。
視線裏出現一個喝醉酒的落單身影,他眯起眼正要上前時,腦海裏又出現了那把聲音,低低的像是在恥笑他是個只會任由食欲支配自身的血族。
“閉嘴!”
清淨了,他張開眼,她就在眼前,頭一次這樣清晰地讓他看清楚她的臉。
“當着我的面,叫一次我的名字。”她說,一頭黑發在月光底下泛着淡淡的光,他的手伸出去,穿過了這薄薄的霧,她疏忽間被這手撥走,他眼前只剩下虛空了。
阿羅生怕那個幼年血族對他法規的破壞在與馬庫斯商定好之後,帶上他的防護罩勒特娜準備去堵麥克斯。
那個狡猾的獵人現在受傷躺在醫院,真當他們沃爾圖裏不存在嗎,居然還敢安然沒有轉移住處。
作為兩個活得十分之久的血族,用八卦來形容阿羅也不為過,馬庫斯則是對自己想知道的感興趣,這一次他是很好奇那個幼年的血族,到底是誰制造的。
“會不會是凱厄斯的孩子?”
“!”阿羅緊緊交握住自己的雙手,眸子裏寫滿癫狂的激動,舔舔嘴唇,眼睛上方像是有蝴蝶正在振翅欲飛,他難得用近乎緩慢的速度去眨眼睛,“如果真是那樣,就有趣了。”馬庫斯不知有趣在何處,不過,阿羅三年五載裏沒有哪個季節不覺得有趣的。
這兩個人會這樣想也不奇怪,畢竟這孩子出現的場合和時機都太過巧合,唯一難以解釋的是麥克斯并沒有變成吸血鬼,更沒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