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 68
如果可以,麥克斯是不願意再回到歐洲來的。
她與雅各布在赤道呆了整整半年,遇到的血族屈指可數,可這屈指可數裏多得是窮兇極惡的流浪者,他們痛恨陽光所以常年呆在那常年暴雨的地區,憑借雅各布出色的野外作戰能力,他和她為那個地區的人類消滅了不少的潛在的危險。
大雨傾盆的夜裏,雅各布駕駛一輛越野車在森林的路徑裏穿行,他要到市裏去接麥克斯,她今天到市區去采購。離開森林,外頭是開闊的絲絨一般藍的夜空,他擡起頭來看,沒有高大樹木遮擋的視線,他看到路燈在公路的兩邊依次排開,照亮冷冷清清的大馬路,這與福克斯很不同。
他控制好自己的思緒不要去回想舊日回憶的山丘,這是他全新的生活,無需理會所謂的條約,跟着麥克斯一起去狩獵那些以食用人類血液為生的血族,他感覺自己自內而外迸發出越來越多的活力,這是和從前不一樣的雅各布,他跟自己說。
然而在森林那條馬路與市區馬路的接壤處,他見到了麥克斯坐在地上,半張臉全是血,對面站着一個少年,兩只手垂下來,一動不動地盯着坐在地下的麥克斯看,雅各布顧不上把車停好,熄了火就跑下來。
少年有一雙幹淨純澈如水的眼睛,他凝視着雅各布,疑惑地看着他擔憂地詢問地上受傷的女人,他擡起手來看,上面是風幹了血跡,可是關于那些傷害別人的記憶,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才會這樣一動不動地盯着麥克斯看。
雅各布看向這個一臉無知無畏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栗色的短發,狹長的丹鳳眼和嫣紅的薄唇,睫毛纖長眨起來時像是有蝴蝶栖息在上,雅各布盡量語氣友善詢問:“請問你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麥克斯痛得直抽氣,被雅各布抱在懷內,吃力地擡起眼皮望向少年,說:“他是個有間歇性失憶症的半人半吸血鬼,我在一家墨西哥餐廳遇到他,跟他玩牌輸了,答應幫他找父親。然後回來的路上,他失控打傷了我。”
“我就不懂,我咋就打不過他這個小屁孩?”她嘟囔着道,雅各布緊繃的思緒放松下來,望着這個還是懵懵懂懂只會呆呆地看着麥克斯傷口的少年,問:“你叫什麽名字?”
“你說我麽?”少年閉上眼像是在努力搜索自己的名字,“我叫奧科·克裏斯特·比利斯,出生于意大利佛羅倫薩,母親是一名中學教師,外公是一個鞋匠,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
背書一樣将自己和盤托出,說完之後張開眼,眼底蒙塵的模樣,眼巴巴看着他們倆怪可憐的樣子。
麥克斯拍了拍雅各布的胸膛,說,帶我們倆回去吧。
雅各布一手夾一個往車上走去,奧科沒什麽表情,木木的繼續盯着麥克斯的臉,“我不記得你們的名字了?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我叫麥克斯,抱着我們的這個人是我的好朋友雅各布,我們是吸血鬼獵人,專門抓你這種長得好看腦子還不好使的吸血鬼小孩,我們是在大馬路上撿到你的。”麥克斯語速很快,并不像一個剛剛受過傷的人,雅各布微微嘆氣,一本正經開口:“我叫雅各布,被左手抱着的是我的好朋友麥克斯,她是吸血鬼獵人,我是狼人,我們一起搭檔狩獵吸丨食人類血液的吸血鬼,你是和麥克斯不打不相識,她答應幫你找到你的父親,所以你要跟我們一起上路。”
雅各布将兩人丢到車後座去,自己回到駕駛座開車,“奧科,你的腳邊有個醫藥箱,你拿出來給麥克斯包紮一下、你弄出來的傷口。”
麥克斯擡起腳踢了駕駛座的沙發一下,活蹦亂跳,倒不像剛才他下車時看到那樣病怏怏有氣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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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科乖乖地去拿藥箱給麥克斯清理傷口還有包紮,他的力度沒輕沒重的弄得麥克斯一直在叨叨,奧科抿着嘴忍耐着沒有開口罵人,雅各布從後視鏡上看着兩個人在那鬧,忍不住偷偷笑。
終于弄好之後,奧科松了一口氣,冷哼一聲撇開臉沒有搭理麥克斯。
麥克斯坐過去攬過奧科的肩膀,對上他的眼說:“現在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是誰?”
“我叫奧科·克裏斯特·比利斯,出生于意大利佛羅倫薩,母親是一名中學教師,外公是一個鞋匠,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
“你叫麥克斯,開車的雅各布,你跟我打賭,輸了答應幫我找到我的父親,你身手不及我迅速、出手不如我狠,因為腿腳受過傷動手時容易下盤不穩以致被對手絆倒在地,如果對方再對你的頭部出手,你将會毫無招架之力。”
她滿意地拍了拍他的頭,臉頰貼着膠布看起來有種禁忌的美感,她對雅各布說:“你看着這個小鬼,他厲害得很。”說完想起自己臉上的傷,狠狠地瞪了奧科一眼:“你肯定記不住,反正你打我留點力就行。”
“痛死我了……”
奧科對于要尋找自己父親這件事算不上有多熱枕,還會時常忘記自己要找父親這件事。麥克斯與雅各布将手頭上的事情解決之後,便着手帶奧科去找父親這件事。
“你說你在佛羅倫薩出生,那你為什麽會在仰光?”麥克斯揚了揚奧科的護照,“你外公幫你□□明的時候有沒有被人問,為什麽你才5歲,卻長了一張15歲的臉?”
奧科冷冷地瞥了麥克斯一眼,“多事。”旁邊正在收拾東西的雅各布聞言,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擡手揉了揉奧科的頭發,說:“你就讓着她一點。”
對于要帶着這麽一個半人半吸血鬼上路,麥克斯和雅各布也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是麥克斯不願意食言,加之奧科并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少年,至少在動手能力上比麥克斯更強,并不需要擔心他會拖後腿的問題,只是,血族也算奧科的半個同類,他們兩個帶着他上路,不知會不會對他的三觀造成影響。
倒是奧科很看得開,“我不認識他們,你們自便。”
搭乘的飛機降落在佛羅倫薩時,麥克斯還在熟睡中,什麽也沒有夢到,睜開眼時,雅各布已經拿着他們三個少得可憐的行李站了起身,奧科金棕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着麥克斯,在他大大的眼睛裏,她看到自己一臉的茫然。
大概這就是她唯一可以對這個城市露出的表情,茫然的,沒有情緒的。
“走吧,麥克斯。”
走吧,麥克斯,接下來你将面對的是你當初丢下那把火之前,就已經設想到了的後果,早晚都要承受的,來吧,站起來,離開機場,走到這個城市的廣場裏去,走到這個城市的馬路上去,走到這個城市你被他帶着走過的地方去。
這一瞬間,她才開始挂念起他來,隔着赤道駐留在她手指的雨霧,隔着亞平寧炙熱的陽光塵埃,奧科的手伸到了面前,麥克斯捉住,借力站了起來。
—*—
凱厄斯的歌唱家,凱莉斯特接受這個身份用了很長的時間,在這小半年裏她在馬庫斯和卡倫一家的幫助之下,獲得過短暫的自由,最終還是被盛怒的凱厄斯将她從別處帶回。
大概凱厄斯所有的溫情還有妥協都給了她,他答應不再将她囚丨禁在沃特拉城,答應暫時不轉換她,這就意味着他面對她時繼續克制再克制,但是這樣的尊重凱莉斯特已然是很滿意,與他的感情在這些時日裏不斷發酵。
凱莉斯特要求搬到巴黎去學習繪畫,但不許凱厄斯陪在身邊,凱厄斯一開始是不願意答應的,但拗不過她的執着,還是妥協。他暗中派了幾個人在巴黎既是監視,也是保護,空閑的時候就會到她的住處去。
他從未這麽有耐心去對待一個本該是他食物的人類,那些紳士該恪守的他都恪守,那些吸血鬼無需恪守的,他還是恪守了,他願意使她高興,她高興時給予自己甜蜜的一吻時,他都是打從心裏覺得是嘉獎。
盡管這樣的吻對他不過隔靴搔癢,他要的是她脖頸皮膚下的血液,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一切。
可是他還是忍受住了這一切,她的乖巧、她的臣服足以讓他忍受她偶爾的小叛逆,像所有傳說和真實事例那樣,他該愛上這個歌唱家,然後他就真的愛上了。
這就是血族所謂的一生一世的愛嗎?
那個栉風沐雨的夜裏,他從山林裏穿行而過,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的鬥篷上,他沒有戴上兜帽而是故意讓雨水打在他的眼皮、臉頰、顴骨上,他睜着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他趕着去見凱莉斯特。
然而心情并不焦躁,盡管知道此刻的巴黎已經出現了許多不明來歷的血族,可他此刻眼裏看到的全然是另外一個人——她背着一把長刀在自己的前面奔跑,他死命地追都無法追上她的腳步。血族不需要睡眠,更不會做夢,但此刻他卻覺自己是在做夢。
雨越下越大,空氣裏除了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和森林樹木散發的味道外,再沒有其他。
凱厄斯閉上眼深呼一口氣,再睜開眼,什麽也沒有,視線裏充斥着深淺不一的綠,逼得他額角痛。
只要他越接近凱莉斯特,和她越親密,這個人的身影就會越清晰,他像是中毒一樣地去接近她遺留下來的景象。
她到底是誰,來自哪裏?
—*—
像是交響樂裏的變調,小提琴忽然急促起來,窗外的天氣驟然從陽光燦爛變成陰雨綿綿,像是為了躺在他懷內的這個小姑娘開心,所以故意演變成這種他可以帶她出去的天氣。凱厄斯合上書本,力度剛好震醒淺眠的凱莉斯特。
她的金發在他胸口上淩亂着,他抱着她,手指逐寸逐寸地順着她的鬓角撫摸,她在睡夢裏躲避他的觸碰,“涼。”聲音像是浸沒在蜜糖裏,他低下頭啄了她的唇一下,“不是說想出去嗎?”
“真的嗎?”凱莉斯特開心地問,順着他手臂的力度坐了起來,驚喜的眸子對上他的,凱厄斯笑着說,是的,還不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