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5
她夢見自己掉到深深的海裏去,海水的顏色和她曾經橫渡的墨西哥灣一模一樣,她沉入到冰涼的鹽水全身的傷口像是被火燒般,直撓心窩的灼熱感,頭頂上有一只手不斷地将她浮起的身軀往下壓。
在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浮浮沉沉中麥克斯的體力漸漸透支,她的掙紮不再有力,瘦削的手臂在浴、池中沉了下去,泛紅的眼眶昭示着這一次次的溺水有多刺痛,凱厄斯神色未變,白色的襯衣貼在身上,發尾沾了水黏在了一起,他的睫毛在剪影她掙紮的頻率,而這頻率正在不斷下降……
麥克斯恍惚間像是在暗沉的水底處看到劈開黑暗踏雪而來的光,好冷……胸膛裏似乎有一雙手用力扯開皮膚,任由這陰冷的池水湧入來,淹沒所有意志。
終于凱厄斯感覺一直這樣像個謀殺犯地把接近殘廢的人類按到水中毫無格調,而且有失身份,就像個孤獨地和玩具相處的小屁孩。
他轉過身将挂在牆壁處的大衣夾在手臂處準備離去時,他的襯衣下擺被拉住了,準确來說是被那個半死不活的獵人扯住了——
麥克斯半個身子挂在浴、池邊上,帶着夾板的手艱難地扯住凱厄斯的海島棉襯衣,高士線被她緊緊攥在手裏,她的眼睛艱難地張開小許,濕漉漉的頭發垂在月匈前,青紫色的唇瓣被咬出更為深色的齒印。
他不得不彎下腰用手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紅色的瞳仁對上她尚且滴水的眼睫毛,她細微虛浮的呼吸汲汲營營,噴在他的鼻梁上,他很疑惑自己對眼前景象近乎高度的集中記錄,她的手從襯衫下擺滑落又使勁攀上他的衣領。
根本一點力氣都算不上地攥緊這工藝繁瑣的手工襯衣,凱厄斯的眉頭暴躁地皺了起來,正要發問時她便開口,嘴巴在他的耳邊,輕柔又不失警告的意味:“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凱厄斯……”
“是嗎,我等着。”
之後他放手任她繼續沉下去,很好,溫度已經完全降到和他差不多了。
凱厄斯松開了手,但是麥克斯還沒有松開摳住浴、池邊沿的手,她借浮力擡起無力的雙腿将膝蓋中間的夾板抽出來狠狠地砸在了凱厄斯的背上,對方立即回過身來捉起斷線木偶一樣的麥克斯,一只手輕易就把她提起來抵到牆上去。破敗的壁紙黏在麥克斯的背上,她自高處睨向凱厄斯,嘴角挂着招牌式的嘲諷微笑,像是在說,你就這點能耐。
不過是低級的激怒而已,凱厄斯沒有再多作表示,把她輕輕地放了下來,不出一秒她便癱倒靠着牆壁跌了下去,她臉上屈、辱般的痛恨讓他無比的痛快,蛇打七寸無論她表現出多麽對他不屑一顧在受傷無力的情況之下,她的所有都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夜照亮了夜,她在真切的痛感中垂坐到太陽西沉,在沃爾圖裏是看到不到太多的夕陽餘晖,她只知道月光的冷然一寸一寸地撫過她的額角,有人用羊毛毯子将自己溫柔地包裹起來,輕拿穩放地安置好。消□□水的味道不多時便襲上鼻尖,她自顧自地在冷熱交替的感官中來回奔跑。
又是同一只手按壓在她的額頭上,大概是吉安娜或者是凱瑟琳,至于其他人,不對其他生物她一點都不抱任何期待,她此刻唯一覺得有趣的卧病在床記憶裏便是卡倫醫生的照料和埃斯梅的餡餅,貝拉和愛德華現在應該完婚了吧,抑或是還在被愛麗絲各種擺弄婚禮而甜蜜地困擾和煩惱着?
羅莎莉沒接到她保平安的電話估計會捉狂,然後有得埃美特受得了,如果她還可以痊愈并把凱瑟琳帶到福克斯參加他們的婚禮該有多好,如果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凱瑟琳還呆在加利福尼亞,她還是一個人執行任務……
思緒越來越游離,她很想捉住一件事去抵擋這綿延不斷的痛楚,不會在意它就不會太過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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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負面的情緒如毒、瘤那樣侵蝕了全身的細胞,眼睛經受不住眼底下越發洶湧的酸澀,帶有鹽分的水汽從還沒有幹透的睫毛縫隙裏鑽出,沿蒼白的臉頰沒入白色的枕巾之中……
濫用眼淚去擺姿态從來就不是麥克斯的專長,示弱更加不是,她這麽多年的獨自過活像是一個喪失柔軟姿态的戰士,“脆弱”這個元素似乎不曾注入過人生中,然而當她所依附的公會在接連的打壓後,不得不重新整合,她也開始作為一個獨當一面的獵人進行作業時,很多問題就放大了。
她能夠處理得好這些問題嗎?
如果可以,會發生眼下的一切麽?
昏黃的臺燈放在病床旁的矮茶機上,吊針裏的藥水正“滴答滴答”地輸送入她的血管裏,盡管他正翻着病歷單,但是卻一分不差地把她血管裏流動的聲音盡收耳裏,她在啜泣,如果他對人類的情緒還具有一定的判斷能力的話。
她好像在那個浴室裏呆了半個夜晚,用吉安娜的話來說就是受了涼風,加上之前發燒和骨折,現在……成了肺炎,真是麻煩。凱厄斯合起病歷,抽出手将覆蓋在她額頭上冷毛巾翻了翻,他嫌棄的手指在離開麥克斯臉上時反被對方扯住衣袖,覆手便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沒輕沒重的他竟然為了遷就對方而控制自己的手——如果毀掉這樣的一張臉,估計下次他就不會想找她打架了。
就像自己的玩具如果損壞了,太毀心情。
順便提一句,如果不是阿羅充滿“善意”的提醒,他握住自己的手又在扮演吟游詩人:“噢,我親愛的弟弟,如果這個玩具你沒有好好保修的話,那麽接下來的幾百年你又要和你自己玩咯!”
你才和你自己玩。他皺着眉離開後便遇上站在門外躊躇不前的吉安娜,第一反應就是那個麻煩精又出什麽事了,沒有猶豫便找到她帶去沃爾圖裏在外投資的私立醫院去。
破天荒第一次,他沒有因為醫院的血液味道而失控。
因為他當時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将她狠狠地砸到手術燈下,讓醫生尖銳的手術刀替他劃開她沉睡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