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3
月光漫下來的那一瞬,在愛爾蘭主題酒吧的後巷青石板路上映出一道道血痕,幹涸的血跡有一股酸澀的臭味,滲入到鼻腔直達喉嚨勾起昨夜尚未消化的渣滓,昏暗的路燈下正在進行一場秘而不宣的隐事——吸血鬼路易斯的愛情午夜餐。
身為血族的一員,擁有人類無可匹敵的美貌,還有那致命的紳士風度,無不是吸引獵物的首要優勢,何況他還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為了給吸食帶來無可比拟的樂趣,他都會和獵物進行一段為期适當的愛情故事。至于吸血鬼一生只有一次的愛情,令到他的愛人成為自己的食物,自此長達百年的孤獨便一直困擾着他。
能夠融化食道的血液,獨屬于少女香軟的脖頸,牙齒沒入皮膚之下甜美的血液便源源不斷湧入身軀,每份食物臨死前都曾給過他一個吻,可惜的是相較熱吻他更鐘愛血液。
真愛如血,在熱烈後變飛灰。
凱瑟琳,他的新甜點,來自美國加州的蜜糖陽光。噢,陽光,多少年了他離開陽光底下的生活,摟着她在宴會上跳舞,看着她的臉在施華洛世奇的燈光下熠熠生輝,難得地讓他想起八十年代的摩登女郎,那陣久違的香氣襲向他的鼻子,都快要舍不得殺掉這個美麗熱情的姑娘。
但是,他讨厭美利堅的入·侵,尤其是他們的流行音樂。所以,這個漂亮的金發妞必須死!
路易斯愛極了都柏林郡的坦普爾酒吧,它的後巷像是專為他而設,這也是他為什麽會視愛爾蘭為長久覓食地點,讓他想想自己引以為傲的天賦——只要他想,那個女人就會愛上他。死在愛人懷內,就像所有的愛情片那樣,盡管兇手與愛人重疊。他扶着凱瑟琳的肩膀讓她依靠在自己的胸膛,但願這大理石一樣的肌理沒有割傷她可愛的蘋果肌。
他慢慢印下自己的吻,從額頭一直來到脖頸,天鵝一樣優美的脖頸這幾日來引誘着他,他忍耐的夠久了。
他的動作就像定格了一樣,怎麽回事?身為吸血鬼是不需要呼吸,哪怕被栓緊了脖子也不會有任何影響。路易斯很想轉過頭去看困住自己的是什麽,但卻不能,忽地四周亮起黯淡的火光,不,應該是電光更為貼切。閃光四濺,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會有警察管,更別說會制止放煙花的行為!
火星一樣的東西像是隔絕了他的能力,面前的凱瑟琳怎麽了,她将木樁□□我心髒幹什麽?很快,有個人類站到了他的肩膀銳利的刀鋒劃過他——什麽——他的脖頸怎麽會有失守的一日!
事實上,毋庸置疑的,他,路易斯死于最後一位獵物之手——金發妞凱瑟琳用刀——切割金槍魚的刀在他毫無防抗能力之下肢解了他——“《論一個吸血鬼的壽終正寝》連回憶錄的題目我都替你想好了,最佳男朋友!”凱瑟琳對着他,薄薄的唇瓣一張一合,就連殺人都像個尤物。
凱瑟琳花了很大的力氣去抵抗那個愛情殺手路易斯,以及忍受他作為吸血鬼猶如蛇皮一樣冰涼陰濕的體溫。每一次的觸碰可能更迷戀也可能更厭惡,偏偏她不能表現出來,作為一個能夠抵抗吸血鬼魅惑的獵人,她得對得起麥克斯的教導。
豔黃色的火光在她眼前不知疲倦又隐蔽地燃燒着,映照在她的眼眸裏瞳孔一片炙熱的收縮,方才毫不留情将匕首刺入那具大理石般堅硬軀殼的手現正顫抖,沒有血跡可以證明功績,卻有如雷鳴在胸。
凱瑟琳甚至有些魔怔,想要走到那火焰裏去,想要證明這一切不是夢。
“Яфеникс,толькопениевогне.(我是只鳳凰,只在烈火中歌唱。)”麥克斯踩滅最後一抹火光,用俄語吟唱一樣地念出詩句。
凱瑟琳的眼睛終于适應了失去火焰的黑夜,巷子的不遠處有一群結伴而行的酒鬼,在喧鬧的馬路上荒腔走板吼着歌謠,從歌聲裏不難聽出他們的啤酒肚有多大,餘響似鼓不着調地打在她的心。那些關于艾什死前被擊倒的畫面,從縫隙裏滴下的血,沃爾裏圖的标志,已然是淡出她的回憶,凱瑟琳精致的妝容上終于有了一抹真心實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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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麥克斯沒打算留時間給凱瑟琳去回味第一次獵殺成功,因為時間從來不容許他們有絲毫的倦怠。她仔細地抹掉一切有可能懷疑到他殺的痕跡,就像個駕輕就熟的連環殺·手,嘴角噙着笑意,凱瑟琳的表現擔當得起一位成功的誘餌,她很滿意這位搭檔。
麥克斯站起身将兩人的刀都收起來:“我要把這兩把刀拿去當鋪存起,你先回落腳處休息下,明早收拾東西轉移陣地。給,”從口袋處摸出一部黑莓手機遞給凱瑟琳,“機場失物處拍賣回來的,電聯。”說完便獨自一人走入那濃濃的夜色裏。
月亮從房屋間的縫隙裏露出一張鴨黃色的臉來,沒有星星的點綴,孤清的風搖曳窗簾,麥克斯往越發寂寥的街道走去,身上背着的武器是即将要交接給下一位,盡管不舍。可一想到沒完成一次任務,就可以進階更換武器也算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在她乏善可陳的生活裏。
當鋪是獵人公會設在各地的分舵,均由當地華人家庭掌管,假借典當販賣古董為名實質是吸血鬼獵人之間武器的交接點。之所以存在就是以防獵人長久使用同一把武器,而留下可供調查研究的模式。因此每位獵人都必須遵守輪換的規矩,無論是正職抑或外勤。
推開半掩的門,昏沉的室內裏是一股濃厚的中藥味。麥克斯捂着鼻子開始不停地咳嗽,眼睛卻沒閑着到處打量,直到一把甜美又不失禮儀的聲音響起:“請問你需要什麽?”
唯一的一處光源在她的頭頂,順滑的黑發,複古紅唇,女眉骨天成,在黑夜裏顯得尤其妖冶不像人類,和從前那些幹癟的老頭子不同,麥克斯握緊背後的刀悄悄退後一步擺出并不明顯的防禦姿勢。
“啪”一下燈亮了,褪色的孤燈在牆上晃來晃去,眼前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坐着輪椅的老太太。穿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流行的旗袍,淡胭脂黑細眉淺紅薄唇,一絲不茍的盤發,罩衫是上好的絲綢,麥克斯的心沒來由的緊了一下,來不及的後怕霎時爬上後腦勺。
“呵呵,真老土,全息影像都不知道。”老太太的英文出奇的好。麥克斯松了一口氣,畢恭畢敬地遞上背包,沒出息的熱了臉。老太太哼了一聲拿過包裹便往門簾後扔,看不出力氣倒挺大的,麥克斯暗想道。
白熾燈的瓦數過大有些刺眼,她移過視線不偏不倚的落在一把被放在玻璃櫥窗內的□□,紅綢帶黑劍鞘,就連劍柄的凹痕都一如記憶中那人使用的毫無偏差,任她這次再自欺欺人都沒法逃避——霍華德曾經到過此處,獵人挂劍出售不同足球運動員挂靴退役,只有獵人生前最後一把武器才有此資格。
利箭從四面八方向她身寸來,僵硬的手指無法從玻璃上移開,眼一眨水汽便湧到眼眶,她看到倒映裏的自己緊咬着嘴唇像個不願相信事實的落榜生。“不……怎麽會?”要如何說服自己,昔日崇拜的、戀慕過的、并肩過的,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被打倒的霍華德,在此,用一把舊刀将往日情懷盡化煙。
“此物非賣。”
“為什麽?”
“因為我還在等他。”癡人說夢,麥克斯輕笑,接過新的背包打開門離開。木門阖上不知歲月的洞穴,原來長夜已過,迎接她的是霧氣綿密的初晨。天還未完全的亮,粘稠的雲朵在霧氣中似是不願融化的巧克力,腳下聖地視線未能俯瞰,背包像個巨大的殼壓在她背脊。
麥克斯忽地回頭,長街盡頭,長日無盡。
濕漉漉的地板不知是哪位不小心潑灑下的酒,她走神走得厲害,沉沉地倚在牆壁放輕思緒,街邊酒醉便睡的人在夢裏似是好天氣一直砸吧嘴,殘破的郵筒咧開掉漆的口無端讓人想起卡通片裏的配角……匆匆掠過的街景……
猝不及防一道因為久別而陌生的身影,從她掠過的景物裏掠過,霍華德是你嗎?心未動身先行,麥克斯拿出絕活快速更上。
——
年輕的獵人身體裏有着無窮的行動力,凱瑟琳一整宿都用以溫習行動要訣,将獵殺路易斯作為案例反複鑽研,直至清晨才淺眠了一陣子。起床後遵照麥克斯找到新的落腳點,然後到最嘈雜的超市給她留下短訊——麥克斯的新電話一直打不通。
作為朋友凱瑟琳不禁擔憂起來,可作為搭檔顯然她自己才是值得擔憂的那一個。
話雖如此,凱瑟琳再三考慮之下還是出去,不為別的,她也該準備下一次的獵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