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說是試鏡，這一回去的卻只有蘇雪和周明珠。Elina倒是想要跟來，偏偏她家老太太千裏迢迢從老家過來，橫挑鼻子豎挑眼，就差把人關在家裏不讓出門。
Elina活了這麽大，自诩是個明白人，受人一份恩惠必以十倍還之，從不欠人，就算是寧家人來尋她說寧舟山的事，她也不過是一句“伯父當年的恩，我一直記在心裏，不會不知身份”。可她也不是從一出生就如今日這般刀槍不入的。
還記得幼時，她軟弱的就如同面板上的白面團，誰都能揉一揉、踩一腳。爸爸輸了錢、喝醉了回家就要拿棍子打人，是媽媽連命都不要的把她護在懷中，哪怕被打得渾身是血、骨頭都要斷了也不會松開手。那個時候，被護在媽媽懷中的Elina就像是個剛剛有了意識的小獸，她既是貪戀于媽媽的溫暖又對爸爸生出幾分憎恨來，她想：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帶媽媽離開父親、離開這個家，好好孝順她，就像她保護我一樣保護她。
可惜，不用等到她長大，爸爸就被關到了牢裏，媽媽也帶着她回了外公家。去外公家的那天晚上，媽媽抱着她小聲叮咛：“你外公外婆年紀大了，脾氣有點急，要聽話、不要惹他們生氣。對了，你還有個表妹，年紀比你小，你做姐姐的要好好陪她玩，不許欺負她。”
蘇雪嘲笑她、欺負她、故意尋事陷害她的時候，她也曾經想要去找媽媽告狀，可是媽媽的眼神卻是那樣失望：“雯雯，你怎麽就不能聽話些？忍一忍就好了。”
忍一忍就好了......這句話當初爸爸打人的時候她媽媽就說過，現在卻又換了對象。她的媽媽視忍耐為美德，并且想要将之教給女兒，可Elina卻不願意重蹈舊轍，她只能逐漸疏遠媽媽，疏遠蘇家，甚至把蘇雯這個名字丢到背後。
對Elina來說，媽媽就如同她的軟弱，敬而遠之卻又無法徹底斷絕。接到人的當晚，她越獄似的，連夜跳窗出來，對着周明珠大罵蘇雪：“一定是蘇雪那賤.人！她從小就只會這一招，還以為是小學呢，一有委屈就告媽媽！”想來也是積怨已深，氣頭上來就忍不住罵人，罵的氣勁過了才認真的和周明珠交代試鏡的事：“我媽在那看着，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明天大概來不了你這了。不過你可得争氣些，別叫蘇雪得意了。”
周明珠好半天才把Elina和蘇雪聯系上，扶着快掉下來的下巴道：“你和蘇雪居然還是姐妹？”
Elina聽着這話簡直有點心理障礙，一臉空白，不甘不願的道：“你沒聽見寧舟山那天叫我中文名‘蘇雯’嗎？娛樂圈就是這樣，別說是同姓的，就是不同姓，七拐八拐的說不定就有親戚關系了.......前不久不是還有個姓陳的小演員，說是王導表侄子？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到個蘇雪！”
她越說越氣，結果家裏老太太發現她“越獄”又急忙忙的打了電話過來找人。Elina擔心她一個老人家深更半夜出門找人會出事，只得停了嘴，先回去哄人了。
故而，第二天試鏡，周明珠邊上只跟着一個顧橋。
顧橋覺得輸人不輸陣，特意上網查了“zhuangbility秘笈”，穿了一身黑色套裝，提了一個log大大的挎包，戴了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簡直是禁欲斯文女精英。
周明珠表示：你這風格和賀曲倒是很有話聊╮(╯_╰)╭
不過，比起邊上只跟這個顧橋的周明珠，蘇雪一行人簡直是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有個詞說得好“狹路相逢”，大概是主辦方的原因，兩行人正好在走廊上遇見。
因為是白日，走廊上的采光也很不錯，蘇雪巴掌大的小臉被陽光照得有些亮，白皙的近乎透白，蜿蜒披落在肩頭的頭發看上去又柔又順。她的長相偏于清純古典，圓圓的眼睛，瓊鼻櫻唇，下颚線條柔軟。
周明珠認真的看了她幾眼，心中大致明白蘇雪為什麽要演高陽公主——蘇雪這樣的長相，一般導演都喜歡找她演一些清純乖巧、古典溫柔的女主角，她入行五年又有野心，肯定是想要找機會轉型，高陽公主就是最好的機會。再說了，能夠出演央視歷史大片，哪怕是配角，也是履歷上極其光彩的一筆。
蘇雪見着周明珠，揚眉一笑，緩步走過來和她說話：“好巧......”她語聲好似玉珠似的柔軟清脆，聞之便心生好感，“鄭導和我說，林制片一力推薦了周小姐，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她這一句話，既點出了自己和鄭導的好交情又暗暗道明她已經知道周明珠是走了林制片的路才得了機會。若是心理承受力差一點的，怕是要跟着擔驚受怕起來了。
蘇雪小小年紀，就有這般的心機，倒是少見。
周明珠不急不躁，跟着一笑：“我也早聽Elina姐提過蘇小姐的事，實在是久聞不如一見。”
Elina能說蘇雪什麽好話？
蘇雪和周明珠心知肚明的扯着嘴角假笑了一下，心中厭煩自是不必再提，便是連握個手都嫌麻煩，直接往面試的房間去。
蘇雪心中本就不大看得上周明珠這麽一個新人，現下被人這般一堵，更是沒有好氣，目光極是輕蔑的掃了她一眼，腳下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硬生生的搶在周明珠跟前進了門。蘇雪背後的女助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急匆匆的追上人，好巧不巧的撞了周明珠的肩頭一下，險些把人撞倒。
顧橋忍不住氣得瞪眼，暗暗道：“這都什麽人啊！”
周明珠只覺得肩頭隐隐發痛，蹙了蹙眉，小聲道：“好了，我們也進去吧。”
房間十分寬敞，桌子後面有好幾個人，但真正坐着只有四個人，除了導演鄭誠意之外還有制片主任林佑高、編劇孟浩以及這次《貞觀傳奇》演唐太宗的第一男主曾輝。
鄭導第一個開口：“本來嘛，一個配角，用不着這麽多人，但林制片為人認真，覺得高陽這個角色也算是出彩，特意叫齊了人來看。不過試鏡的也就只有你們兩個，我們幾個一商量，就想着也不用等來等去，幹脆一起來試試。”他年紀也算是大了，咳嗽一聲，端起不鏽鋼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老話說得好，是驢子是馬，溜一溜就知道了。要不，小蘇你先來？”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傾向了。很顯然，鄭導雖是答應了給個試鏡機會，但心裏還是因為林制片的插手而有些不高興的。鄭導這麽一個态度，在場的人肯定都明白。只要蘇雪的表現沒有太差，誰也不會故意攪局。
蘇雪得了鄭導支持，心中大是得意，只是面上還是乖乖巧巧的起身上前。
鄭導翻了翻桌上的劇本，指道：“就這段吧。”
蘇雪拿起來一看，面上的笑容就更真誠了：這是高陽公主在宮裏和唐太宗撒嬌時候的對話，沒有特別複雜的感情和動作，難度簡直太低了。 蘇雪眨了眨眼，對着曾輝道：“曾老師，要不你給我配個戲？” 曾輝哈哈一笑：“也行。”蘇雪如今又是星辰娛樂力捧的女星，他和朱曦又很有些交情，自是不會不給蘇雪面子。
蘇雪認真看了一遍劇本，很快就進入狀态。
“父皇，”她毫不顧惜自己的裙裾，半跪在地上，手上搖着太宗的手臂，嬌嬌的道，“您還是我的好父親嗎？”
她很清楚，從哪個角度看自己會是最美的：微微揚起頭，巴掌大的小臉白而透，嘟着嫣紅的嘴，下颚弧線柔軟，盈盈的水眸中好似含着無聲的期盼。那樣信任依賴、充滿期盼的目光，足以讓一個父親鐵石的心腸軟去。
曾輝不用看劇本就流暢的對道：“你要是不無理取鬧，我當然就是你的父親；你若是無事生非，那我就是皇帝。”
高陽卻仍舊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撒嬌道：“可是我真的好想和她們一起出去。”她眨眨眼睛，充滿期盼的再三求懇道，“好父皇，你就答應我一次吧。就一次！”
只是短短的幾句臺詞而已，可是蘇雪的表現也确實是叫人眼前一亮。
要知道，蘇雪是演偶像劇出身的，衆人本還擔心她的表情動作可能會浮于表面，太過浮誇。雖然這個片段十分簡單，但也的确可以看出蘇雪是在演技上下了苦工，磨去了往日裏的浮躁氣，算是十分有心了。
對于一個以男性角色為主要的歷史劇來說，蘇雪這種演技已經是夠格了。在加上她現下的名氣、地位還有美貌，已經是一朵足以為綠葉增添光彩的紅花了。
鄭導十分滿意，口上道：“不錯。”看那态度，簡直是要當場把人給定下了。
一邊一直沉默的制片人林佑高這才轉頭去看等在一旁的周明珠，開口道：“周明珠是吧，你也來試試。”他從桌上拿過劇本，翻了翻，正好是高陽對辯機述說自己感情的一段，手指指了一下，“就這段吧。”
鄭導本還想要說話，見着林制片指着的那段劇情就不吭聲了。很顯然，比起之前蘇雪的那段，這一段才是真的有難度。
因為曾輝是演唐太宗的，适才蘇雪那一段又是高陽公主和唐太宗的對白，所以蘇雪厚着臉皮求人配戲自然是沒問題的。可周明珠這對白不僅需要複雜深沉的感情，就連與她對戲、帶動她感情的人都沒有，難度加倍。
蘇雪看在眼裏，面上雖是不顯但心中卻是暗喜，不由想道：不過是個野路子出來的，之前還不知在哪裏混呢，統共也就只演過一部電影，能有什麽演技？這種不自量力的新人，活該丢臉出醜！她這般想着，眼睛更亮了，興致勃勃的坐在那裏看着，就等周明珠出醜。
周明珠看了眼劇本，心中不覺微微一動，不由擡眼去看一直不動聲色的制片人林佑高。
林佑高注意到她的目光，擡頭與她對視，嘴角輕輕一揚，眼角皺紋顯得更加深刻，口吻卻仍舊是溫和的問了一句：“怎麽，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周明珠不假思索的應了下來，抿了抿唇就點了頭。她認真的看了看劇本，然後在往後退開幾步，把邊上的椅子搬到前面來做辯機，自己則是站在了椅子的前面。
鄭導和林制片都是拍了半輩子戲的人，眼光毒辣，見着周明珠站到椅子前面，本還漫不經心的目光都跟着凝住了。
僅僅一瞬而已，她的眼神，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