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好巧，我适才還以為是認錯人了。”來人正是那日在飯局上見過的賀曲，他生得斯文儒雅，一笑之下倒有些古代書生的書卷氣。
周明珠卻已經從莫聞那裏知道他暗地裏的性子，那裏敢去招惹這樣會拖人下地獄的活閻王？她笑了笑，十分克制而有禮的開口道：“賀先生是在談生意嗎？還是正事要緊，就不必為了我這閑人冷落客人了。”
賀曲見她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便懶洋洋的拿眼掃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怎麽，周小姐不喜歡瞧見我？”
周明珠只得笑着搖頭：“哪裏，我是怕耽誤賀總正事。”
賀曲微微笑了笑，修長的手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并不接話反倒是問：“周小姐今日怎麽來這裏了，是有飯局？”
周明珠不敢騙他也沒必要騙他，便随意解釋了一句：“我想請劇組的人吃個飯，來這裏問問價錢。”
“唔，”賀曲應了一聲，随即又道，“沃德大飯店一向比較難定，要不然我把我的卡借你，這樣方便些。”
周明珠連沈思遠的便宜都不敢占，哪裏敢占他的便宜？當即便擺手道：“不用麻煩啦，其實我本來就覺得這裏價錢貴，請不起，正好去看看別家。”
賀曲大約是很少看着一個站在自己面前直言很窮的人，垂眼看她，微微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道：“周小姐這般客氣，可是不拿我當朋友？”
周明珠只得忍着氣雙手接過那張VIP金卡，想了想便擡頭補充了一句：“下次我讓思遠把卡還您。”她矯揉造作的念了一遍沈思遠的名字，好在這些日子學昆曲也算是有些底子，說起話來別有韻調，好似情人私語一般的甜蜜，“您還不知道吧，我和思遠他交往了......”
賀曲也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所謂的“思遠”乃是沈思遠，他似是呆了呆，過了一會兒才從容道：“那我等着。”他目送着周明珠拉着顧橋逃似的跑走，這才擡步回到了今日陪同的臺商身邊。
那臺商倒是少見一貫冷淡的賀曲會有這般感興趣的模樣，不由笑着看他：“今日是遇上熟人了？”
賀曲摸了摸下巴，笑了笑，意味深長：“唔，是只長了尖牙的小貓咪，只是有些小麻煩......”
周明珠自是不知道賀曲把她當做小貓咪，好不容易逃出了他的視線範圍，忍不住便拉着顧橋罵了幾句：“怪不得莫導說他是衣冠禽獸，還真有點滲人。”
顧橋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這上面，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周明珠，激動的壓低聲音：“你和沈總交往啦？”
周明珠的腳步跟着一頓，很快便扯出玩笑似的笑容：“是啊......”她故意拉長聲調，側頭對着顧橋眨了眨眼，眸中好似落了碎星，熠熠生輝。
這般反應，反倒是讓顧橋猶豫了，她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揚着唇道：“你別和我開這種玩笑嘛，我會當真的。沈總那樣的，看上去比我男神還神呢，真不知道他有沒有點亮談戀愛的技能......”說到這，她又很是體諒起周明珠，“不過那個賀總既然像你說的，是個禽獸，确實是要搬出沈總來才好。”
雖然顧橋的推論都是基于周明珠的故意引導，可真聽到這些話周明珠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于是，周明珠趕緊轉開話題，拉了顧橋去訂酒宴。
好在她新得了賀曲那一張VIP卡，不僅打了個六折還免費提供包廂。周明珠省了錢，心裏倒是不怎麽高興，等到把顧橋支走去打電話給劇組請客之後，她自個兒忍不住尋了個安靜的角落，掏出手機打給沈思遠。
因是角落，并無人影，只有擺了幾盆鳳尾竹。纖細的枝幹微微下彎，鮮妍的綠葉則如鳳尾一般細密繁茂，姿态灑然，雖算不上高大卻也正好替周明珠遮了半個身影。
自沈思遠那日和她确認了關系，第二日就飛回B市，接着周明珠随杜婉衣杜大師閉關學習，更是再沒有半點消息。雖然不知道這種沒有實際關系的情侶究竟是要如何相處，但這種沈思遠這種做派顯然是不稱職嘛。
周明珠在心裏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決定等沈思遠電話接通之後委婉抱怨一遍，最好早點甩人糾正錯誤。
她心裏想着事，冷不防的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沈思遠低沉悅耳好似大提琴的聲音：“明珠？”稍稍一頓，大約是想起周明珠雖杜婉衣學昆曲的事，現今能打電話便是出師了，于是又緩緩言道，“恭喜你成功出師。”
周明珠辛辛苦苦做好的心理建設一瞬間全白費了，她心裏好像有好幾個小人在吵架——一一個理智的居高臨下、指點江山：趕緊的借題發揮說分手啊，和沈思遠談戀愛不僅沒前途還有一堆麻煩等着呢；一個抱着粉嫩的臉蛋犯花癡，有點小猶豫：他人長得好，聲音也很好聽啊，連“明珠”兩個字都可以念得這麽好呢；一個拖延症發作，總想着再磨蹭一會兒看看情況；還有一個啃着書本，認真思考着說話的藝術......
周明珠一下子慫了，随口扯了一句：“那個，我剛剛遇到賀曲賀總，他好像對我有點興趣，我就告訴他我們交往的事了。”
“等我一下，”沈思遠那一頭顯然有些忙碌，他好似是輕聲和助理交代了幾句話，随後便拿着手機起身，腳步聲不疾不徐從手機那端傳來，低沉的聲音随後徐徐而至，“賀曲他有說什麽過分的嗎？”
周明珠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好似有些反應過度，好半天才道：“沒，就是覺得他态度有點怪......”
沈思遠似乎想了想，應道：“我們的确是在交往，告訴他也沒有關系。”
聽到他這般言語，周明珠心裏終于松了口氣，一時又沒了聲音。手機還未挂，他們兩人都陷入了某種古怪的沉默，好似不知道該如何和對方對話。
過了一會兒，沈思遠才咳嗽了一聲打破沉默，出聲道：“我這邊有點事，等我忙完了就去S市找你。”
周明珠只覺得自己抓着手機的手指指尖有點發燙，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嗯......”等她反應過來，沈思遠那頭已經挂了手機。
周明珠忍不住暗暗腹诽了一句：果然還是不稱職！下回一定甩了！
想歸想，周明珠心底還是清楚，這事的主動權大多在沈思遠身上。她揉了揉臉蛋，緩和了一下面部肌肉，不覺彎了彎唇。
那一頭的顧橋正好打完了電話，回頭一看便見着周明珠站在鳳尾竹後盈盈一笑，那一尾嫩綠便如襯托紅花的綠葉，映出了她的宛然清隽的眉目。顧橋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笑，上前去和她說話：“本來李妍不想來的，可是莫導發了話，她也來了。”
周明珠順勢握住顧橋的手，應道:“嗯，能來就好。”
其實，她這一回請客倒也不是突發奇想或是故意擺闊。要知道，她本就是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忽然得了女主的位置肯定是要惹人嫉妒和閑話的，偏偏她還因為閉門學戲而在劇組缺了好幾月的席。換位思考一下，劇組裏大約有的是人對她心存偏見，再有個李妍在裏面挑撥，日後拍起戲來說不得要有些小麻煩。
所以，這回破財請一回客也是免不了的。千金散盡還複來，道理周明珠還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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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莫聞莫大導還有寧舟山給了面子，晚上的酒宴上人果然都到齊了。
李妍果是來得最晚。進了包廂，她便摘了墨鏡，順手脫了羊毛大衣，她裏面穿着一件黑裙子，将她本就火爆的身材勾勒的更加誘人，使得整個包廂的氣氛隐約間都跟着熱了起來。
只見她極其優雅的揚起頭，眼睫好似蝴蝶羽翼一般的微微一扇，那雙形狀極美的丹鳳眼已然輕飄飄的掃了在座的人一眼，紅豔的唇好似染了血一般：“抱歉抱歉，是我來晚了。”她嘴上說着抱歉，面上卻沒顯出什麽，看似無意的伸手将手上的大衣往邊上的周明珠手上遞，軟軟的笑道：“能幫我挂一下嗎？”
李妍語聲柔軟，聲調不可謂不禮貌客氣，可這言語之間卻仿佛是将周明珠當做酒店的服務員一般，居高臨下。
莫聞和寧舟山坐在上首，目光動了動卻沒有出聲解圍——周明珠乃是《千金》的女主角，有好幾場的戲是需要和李妍對演的，倘若她沒法子壓了李妍的氣勢，戲裏肯定也是要吃虧的。
莫聞和寧舟山不動，其餘人自然更是樂得看戲，雖是目不斜視可也很快都立起了耳朵等着周明珠的反應。
倒是跟在周明珠邊上的顧橋聽了氣得不行，胸脯微微起伏，快步上前正要替周明珠去接那件大衣。
結果，周明珠正好擋在顧橋前面，從容自若的伸手接過那件大衣。柔和的燈光之下，她一貫溫柔的笑容中含着一點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