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卿卿如月 五
褪鱗期提早一日結束, 宋卿起身,解開身上的鎖鏈, 離開石碑頂的時候看了眼海鐵樹王座隐蔽角落裏的幽藍色蝴蝶。
那只蝴蝶似乎在沉睡, 它沒發現宋卿離開了。
因為宋卿已經沉睡了很多天,而盯視他的徐琮璋應該正忙于其他事情,暫時放棄監視他。
宋卿避開鲛人族, 悄無聲息地來到海底城中心的圓臺,爬上圓臺往下看,底下黑漆漆,沒有金色的眼瞳。
神明在沉睡。
宋卿爬了進去,落在濕潤的空地, 裏面很幹燥,因為神明一呼一吸間便将周邊的海水吸納幹淨。
眼前的生物呈長條狀, 似龍似蛇, 覆蓋鱗片,見頭不見尾,海底城就建立在他的頭頂,占地面積僅在頭頂的部分。
可以想見其本體到底有多恐怖。
宋卿站定, 望着眼前的神明好半晌,沒有什麽動作, 然後就離開了。
他一走, 神明睜開眼睛,眼瞳冰冷無物,一會後, 合上雙目。
宋卿穿過海底城,城內的鲛人見到他,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彎腰鞠躬,因神明的眷顧,他們非常尊敬他。
宋卿攔下一對鲛人兄妹并問:“你們要去陸地?”
雄性鲛人點頭:“我們常去的海域最近沒什麽船經過,需要換個地方。”
鲛人本來從不靠近海面,為撫養宋卿,也是為了解決滅族的危機,他們根據神明的指示以人類的惡欲為食,因此而與人類關系惡劣。
宋卿盯着他問:“你們的鲛尾會變成腿嗎?”
“人類的腿?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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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鲛珠嗎?”
“那是什麽?”
宋卿沉默片刻,搖頭:“沒什麽。”
他回到石碑頂,盯着漂浮的海水出神。
石碑在未來會成為鲛人記錄歷史的地方,而十層以下刻畫各種雕像,鲛人和不同物種的交尾,其中還有人魚。
石碑的內容記載有三點很特殊。
一是現在沒有人魚,壁畫裏關于人魚的部分只有一處描述。
二是沒有鲛珠。
三是鲛尾,鲛人沒有變化出雙腿的能力。
所以壁畫第十層以下,鲛人交尾過程全都是以鲛尾的形式,而第十層卻出現了腿。
他還記得到了第十層後,徐琮璋說了句:“原來是這裏。”
現在想來,那句話的意思是指誘導宋卿進入情熱期是在第十層,只有第十層。
宋卿聽到微弱的鈴铛聲,偏頭看過去,見到徐琮璋正緩步過來,他面容沉靜,卻越來越像個活人,只是深沉的心思不像未來那樣懂得掩藏。
“褪鱗期結束了?”徐琮璋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掌心出現透明水晶狀的東西并說:“治療傷口,保養鲛鱗。”
應該是蠱蟲,保養用的。
如果敷在皮膚上,宋卿不會感興趣,但偏偏是鲛鱗!
他心動了。
“怎麽用?”
“外敷就好。”
“先收起來。”
宋卿盤起鲛尾,兩手撐着下巴垂眸和徐琮璋對視:“你去陸地了。”
語氣篤定,顯然是有證據。
徐琮璋眼睛微彎:“是啊。”
“去做什麽?”
“收集惡欲。”
徐琮璋說完就吻住宋卿的嘴唇,後者想後退,但是他更快一步按住宋卿的脖子,然後借着喂食惡欲吻上萦繞在心口很久的嘴唇。
吞食惡欲帶來的飽腹感令宋卿舒服得眯起眼睛,一時忘記推開徐琮璋。
徐琮璋淺嘗辄止,退開後說道:“卿卿的鲛尾更漂亮了。”
——比想象中更讓他失控。
“真的?”本想教導徐少年不可以随便親吻,一聽誇贊鲛尾,宋卿就開心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還好,感覺有點沒長好。”
一般般S-S~~
他可是硬生生拔下自己鱗片的鲛!
新長出鱗片的時候特別癢,死活忍住沒摳!
就這樣,才有現在漂亮、華麗、圓潤和光滑的鲛尾!
徐琮璋:“又漂亮又華麗,沒有鲛比你更好看。”
——很容易快樂啊。
徐琮璋靠近宋卿:“卿卿想看蝴蝶嗎?”
?
宋卿一怔,盯着近在咫尺的徐琮璋,下意識點頭。
徐琮璋勾起唇角笑了,指尖凝結出幽藍色的蝴蝶,放在宋卿的掌心:“好不好看?”
“……好看。”
宋卿眨了下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蝴蝶是徐琮璋掌控蠱蟲的證據,那是他的能力表現出來的形态,然而作為一個‘容器’,他應該什麽都不會。
相較于徐琮璋,此刻的‘宋卿’應該更親近神明,他不怕自己告訴神明嗎?
徐琮璋當下凝結出更多幽藍色的蝴蝶,透明的、散發着光芒的蝴蝶圍繞在宋卿的身邊,翩翩飛舞,或碎成光點,美輪美奂。
在蝴蝶的包圍下,徐琮璋只望着宋卿。
良久,蝴蝶消失,宋卿說:“我想睡覺,你陪我好不好?”
徐琮璋點頭,然後躺在了他的身邊,擁着宋卿的肩膀,姿勢親昵。
宋卿閉上眼睛,放空思緒,安然入睡。
..
距離第一次褪鱗期已經過去将近兩年,宋卿迎來第二次褪鱗期,即将步入成年。
沉睡了兩年的神明出現在石碑頂,帶來了人魚。
美麗的少女恭敬地站在神明的身側,一見到宋卿便掩不住欣喜,笑起來的模樣格外熟悉。
——人魚滕蘿。
宋卿望着神明詢問:“送給我的嗎?”
神明:“陪你度過褪鱗期,還有情熱期。”
徐琮璋忽然擡頭,與神明對視。
下一刻,掩藏不住的殺意直沖人魚滕蘿而去,要不是神明擋了下來,估計人魚會被割斷喉嚨。
即便如此,人魚的臉頰還是留下深刻的傷痕。
滴答。
鮮血滴落在地面。
神明的威壓陡然迫降,海水壓力似千斤重狠狠砸在徐琮璋的後背,将他砸得彎腰弓背,迫使他露出謙卑的姿态。
“他不聽話,毀了吧。”
這句話是對着宋卿說的,看似征求意見,其實已經對徐琮璋心生不滿。
宋卿向前一步,擋在徐琮璋的身前,雙手背在身後握着他的手并向神明說:“徐琮璋就夠了,不需要——”他看了眼滕蘿,然後搖頭:“不需要人魚。”
人魚驀地擡頭,表情頗為傷心,面對徐琮璋時,秒變嫉妒和憎惡。
“徐琮璋?”神明說:“容器不該有名字。”
宋卿:“一個代號而已。”
神明:“你在縱容他,讓他變得貪婪。”
宋卿:“我給得起才縱容,給不起……他再貪婪也沒用。”
神明靜靜地注視宋卿,無形的壓迫轉移到他身上,好在他現在還對宋卿持有一點觀察的興趣,于是說道:“人魚留下,她能幫你。”
宋卿只能點頭,低聲說:“好。”
話音一落,神明就消失了,留下人魚。
人魚見自己被留下來,高興地要撲到宋卿身上,結果被徐琮璋掐住脖子拖行一段時間并掼入地磚,還未回神之際就見到近在咫尺的猩紅色眼瞳。
恍如野獸,兇殘而恐怖,連面孔都扭曲了。
“滾出去!”
徐琮璋惡狠狠地警告。
人魚卻從他兇殘的表面讀出了——‘嫉妒’,他在嫉妒她,嫉妒她同是神明為宋卿準備的物種,嫉妒有人要搶走他在宋卿身邊獨一無二的地位。
人魚淚眼婆娑,下半張臉卻露出猖狂的笑:“宋卿!宋卿!他想殺我,我害怕!”
掐住脖子的手猛地用力,幾乎扼斷她的喉嚨。
“徐琮璋,別殺她。”
脖子上的手一松,人魚笑容猖獗,她贏了。
她沖徐琮璋小聲而得意地說:“你是容器,我是伴侶,就像人類的女人之于男人。”
但是下一刻,她臉上的笑容僵硬住,并由此而生不詳的預感,因為她看見徐琮璋露出蔑視和嘲諷的目光,不似剛才的瘋狂。
這是什麽眼神?
蔑視?嘲諷?
一個作為盛裝食物的容器,比得過作為伴侶的她?
宋卿走了過來,将徐琮璋拉走,低頭問人魚:“你有沒有事?”
人魚立即表現得很柔弱,溫聲細語地說:“脖子疼。”
望着人魚柔弱的模樣,宋卿只想到滕蘿的兇殘,他想了想就提出真誠的建議:“你去外面住,沒事不要來石碑。”
徐琮璋很讨厭人魚,他每次見到人魚都想殺,之前滕蘿就被恐吓了很多次,所以與其哪天不小心真被殺了,不如現在別往他們跟前湊。
面對宋卿真誠的建議,人魚傻掉,而徐琮璋笑意盈然。
最終,人魚在宋卿和徐琮璋的目送下不甘願地離開石碑。
徐琮璋從後伸出胳膊橫抱住宋卿,下巴搭在他的肩膀說道:“只要我,好不好?”
宋卿冷漠拒絕:“我想單獨度過情熱期。”
徐琮璋低笑,沒有反駁,只緊緊摟着他,心裏出現了偏執的獨占欲。
..
因色-欲而産生偏執心,因嫉妒而産生獨占欲,所謂七情六欲,歸根到底就是情和欲。
(這句連人都沒有,我想象不出怎麽搞黃,大概能當審核員的,想象力都豐富。)
..
有過褪鱗經驗的宋卿提前做好準備,但還是被來勢洶洶的情熱擊倒。
褪鱗期同樣持續一個月,在鱗片長好後的幾天時間內會出現虛弱無力的狀況,恰好碰到情熱期,宋卿無力抵抗,兩手垂在身側。
鲛尾變成雙腿,伏在黑色的海鐵樹,蜷縮、扭曲、翻轉,泛起無邊情态。
(審核員看清楚,特地點明,這段就一個主角,一個。他雙手空出來的,特意點明一下,雙手空出來的,自-摸都沒有。)
..
乞羅山山脈深處。
古苗疆的先祖,第一批巫蠱師建造起青銅臺,點燃篝火,在甕裏飼養蠱蟲,男女老幼圍繞青銅臺匍匐跪地高聲祈禱。
他們在祭祀神明,而那神明正在最高的古木上俯視他們。
幽藍色的蝴蝶圍繞着篝火翩飛,被視為神明的化身,巫蠱師和古苗疆族人興奮至極,割破手腕以人血飼養。
‘刺啦’——篝火沖竄至四五米高,腰鼓陶埙奏起迎神曲,青銅甕裏的蠱蟲随着腰鼓的節奏厮殺,被鮮血迷暈理智,陷入血和生命的厮殺。
狂亂、激烈,信仰、殺機,因掌控生命而被助長的野心,因蔑視生命而被抹去的良善,貪婪惡欲瘋狂的生長,吞噬了無數生命和鮮血而瘋狂的向上生長,自黑暗泥濘的深淵裏長出。
幽藍色的蝴蝶以此為食,食盡貪婪惡欲。
深海石碑頂。
人魚躲在石柱後面偷看,她直勾勾地盯着海鐵樹王座無力的鲛人,她踮起腳尖,偷偷走了過去,見到緊閉雙眼的鲛人。
睫毛輕抖,挂着水滴,不知是汗珠還是淚珠,眼角紅痕蔓開,鬓角的頭發濕了,一縷黑發黏在嘴唇邊。
人魚探出手,指尖勾住嘴唇邊的黑發,然後抽了出來。
鲛人被驚醒,猛地睜開眼,黑瞳冷冽肅殺,看清是人魚後,他說:“出去。”
人魚說:“我是您的下臣,您可以利用我。鲛人渡不過情熱期會死亡,而我可以幫您。”
聞言,宋卿笑開,面孔沾染上妖冶豔麗,他盯着人魚問:“你是我的下臣?”
“是。”
“神明創造了你。”
“他不能無中生有。”人魚匍匐在他面前:“他可以掌控萬千物種的生死存亡,唯獨不能創造生命。”
“那麽,”宋卿靠近人魚,歪着腦袋,眉眼含笑:“你和徐琮璋從哪裏來?”
人魚眼睛都直了:“我來自于你啊,你出生的時候,我應該在的。”
“為什麽?”
“伴生人魚,我本應該屬于您。”
“不對,鲛人沒有伴生人魚。”
“他們當然沒有,只是一群因為您而誕生的物種。”
“怎麽說?”
人魚遲疑,她似乎覺得眼下的情況不太對。
宋卿摸着人魚的臉頰,含笑問:“不可以對我說嗎?”
美色所惑,人魚毫不猶豫倒豆子似的全說出來:“我們是上一個紀元裏的物種,現在的鲛人只是當初深海海域裏被還沒有出生的您影響,所以才進化成類似于鲛人的存在。”
“對于我們來說,現在的鲛人只不過是劣質的僞冒品。”人魚不屑的說。
果然。
宋卿往後挪,盯着人魚輕聲說:“多謝,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您利用我?”人魚不敢置信,她不甘心現在離開,于是爬上海鐵樹王座,企圖趁宋卿現在虛弱無力壓制他。“真的,渡不過情熱期的鲛人會死,您信我——呃!”
宋卿冷着臉,看她被突然出現的徐琮璋掐住脖子,自二十層四十多米的高度扔了下去。
以徐少年恐怖的占有欲和與生俱來的掌控欲,他怎麽可能不時刻盯梢自己?
所以宋卿一點也不擔心人魚,因為徐琮璋在他身邊。
徐琮璋走了進來,宋卿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爬下海鐵樹王座,跌跌撞撞跑下去,擁抱住冰冷的身體,然後吻了上去。
吃掉洶湧而來的惡欲,滿足饑餓的胃部,驅走可怕的虛弱和無力感。(此段,指吃感情,不是開車隐喻,麻煩別過度!解讀!)
宋卿得以空出餘力縷清關系。
神明是高維度物種,應該高于幾個已消失的紀元生物。
宋卿來自于上一個已消失的紀元物種,他那時還在蛋殼裏,被埋藏在深海深處,不知何故沒有死亡,并因此影響了海底的智慧物種。
智慧物種進化成類似于鲛人的模樣,但他們遠不如宋卿。
區別點在于宋卿能随心所欲變化出人類的腿,便于陸地行走,鲛人不行。
人魚因宋卿而生,或許确實可以幫助鲛人度過情熱期,但肯定沒有她說的那麽重要。
很好!
問題已經得到了答案,現在就剩下神明的真正目的。
或者說,徐琮璋想要什麽。
宋卿松開徐琮璋,剛往後退了一步就發現自己動不了,眼角餘光看見蝴蝶停在肩膀。
徐琮璋咧開嘴笑:“宋卿,你知道七情六欲是什麽嗎?”
……他只了解味道。
宋卿不語。
“不知道?”徐琮璋抱起宋卿,一步一步往海鐵樹走去。“沒關系,我教你。”
他将宋卿放下來,坐在旁邊,撐着下巴含笑觀望,仔仔細細地看,終于不用透過蠱蟲,可以近在咫尺的觸碰、擁抱。
他很高興。
“卿卿,你要好好學。”
宋卿望着徐琮璋俯身下來,嘴唇動了下,沒能說出口就被堵住。
之後,再也沒機會開口。
..
宋卿進入成年期,然後迅速衰弱。
深海在排斥他,整個自然生态圈都在排斥他,他不屬于這個紀元。
在蛋殼裏的時候,他靠神明的血活下來,出生後又以物種惡欲為食,勉強活到成年期。
一度過成年期,肌體無法适應早就改變了的生态環境,于是開始迅速衰弱。
他甚至不能立刻石碑,因為石碑之外的海水重壓會迅速殺死他。
神明曾出現,見他虛弱,試過救他,但任何方法都沒用,宋卿還是會死亡。
因為整個世界都在排斥他,他就必然會死亡,而神明至今還沒有能力救回一個早就該滅亡的物種。
尤其這個物種只剩下一個。
神明說:“可惜。”
宋卿将臉枕在手臂,聞言扯了扯唇角,沒有回話。
神明和人魚都走了,石碑頂靜悄悄又剩下他一個,鈴聲齊刷刷的響,卻襯得氣氛更空寂。
叮鈴。
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停在宋卿的面前。
宋卿睜開眼,看見帶着一身寒氣回來的徐琮璋,他剛從陸地回來,應該是計劃進行到最重要的階段。
徐琮璋攤開手,掌心是一顆藍色的珠子,珍珠大小。
“吃了它。”
“是什麽?”
“鲛珠。”
從重生回來就一直在尋找的鲛珠,無數次線索斷掉又重續,連鲛人族都不認識的鲛珠!
它就在徐琮璋的掌心,尋常而平靜的出現在眼前,像随處可見的廉價糖果。
宋卿接過鲛珠,捏在手裏把玩。
徐琮璋催促他:“吃下去。”
宋卿:“徐琮璋,你想要什麽?”
他真的很好奇,好奇心在此刻達到了頂峰,真的完全想不通。
“不準騙我,告訴我。”
“我告訴過你,你能猜到的。”徐琮璋拿走鲛珠,親自喂給宋卿:“你必須自己想清楚。”
..
鏡像真實。
我想要你永生。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括號內不會影響讀者們閱讀體驗,但是沒辦法,不做閱讀理解,審核員就會顱內高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