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丁洛的眼淚流的更猛了。
她幾乎看不清他的輪廓。
她的手指被郁晏攥着, 一方冰涼, 一方溫熱。
丁洛很想罵他。
他肯定知道她為什麽哭。
誰他媽要管手上這點小傷,她在乎的是他的前途!
她是親眼見他苦過的人。
她知道他的人生被無數次對不起過。
任何人都可以對不起郁晏, 唯獨她不可以。
丁洛急的茫然無措,憤恨的跺了下地板, 她的眼淚不慎滴到手腕上,帶來一陣麻麻的刺痛。
郁晏皺了皺眉。
他發現自己對安慰丁洛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
他不理解女生是種怎樣神奇的動物。
人家都說只有嬰兒才能連綿不絕的哭, 因為他們獨特的發音方式。
等人長大了,自然而然就不會了。
但女生不, 她們逆天的保留了這種先天優勢,在想哭的時候, 返璞歸真。
Advertisement
但他還是勉為其難的找了一個合适的說法, 喂給她一顆定心丸。
他輕輕掐住丁洛的下巴,把她臉上的肉擠在一起,柔軟的嘴唇被迫噘着, 有些滑稽。
“喂, 我敢做就代表我有解決的辦法, 你別哭了。”
他算是默認他知道丁洛為什麽哭了。
賀觀止沒好氣道:“你有個屁!”
郁晏無奈的沖自己昔日的隊長笑笑。
然後他輕輕捏了捏丁洛的手指, 松開她,拉了把椅子大大方方坐在了宇宙利劍其他三個隊員面前。
“給你們兩個選擇。”
三個隊員本能的坐直了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出。
其餘人也都默默看着郁晏, 沒有打斷他的話。
郁晏懶散的一笑:“第一個, 出去跟着你們隊長告我, 到聯盟去鬧, 把這件事鬧大,鬧得人盡皆知。聯盟會因為影響惡劣而處罰我,罰款,或者禁賽。”
他又故作惆悵的思考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表情頗為遺憾:“嗯......聯盟最近很窮你們知道吧,連主席辦公室都三年沒刷漆了,員工都辭職好幾撥了,所以對我這種格外有錢的選手,劫富濟貧的可能性比較大。
禁賽嘛,象征性禁兩三個月,表示一下态度。但同時,你們的名聲也壞了,宇宙利劍為了跟你們撇清關系,一定會把你們都開了,別的戰隊肯定也不會接盤,你們可以就此告別電競圈了。”
賀觀止:“......”
他到不覺得聯盟連這點風骨都沒有。
如果真的影響巨大,哪怕再不舍得,聯盟也會處罰郁晏。
除非...除非那幫老家夥知道郁晏的親生父親是誰。
但宇宙利劍的三個隊員臉都白了。
來之前,他們還義憤填膺的要給自己隊長出口氣,要給宇宙利劍出口氣。
現在這口氣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像他們這種小戰隊,頂多跟聯盟擦個邊,根本接觸不到核心。
所以郁晏說什麽他們都信以為真,畢竟在普通人的想象中,名聲和權利一定有牽扯不清的關系。
郁晏停頓了片刻,朝他們頗有深意的一笑。
笑的那三個人汗毛都立起來了。
以前他們連頂級選手的一個正眼都得不到,現在郁晏的所有表情都慷慨的展現在了他們面前。
雖然他們并不想要這種待遇。
“第二個。你們心裏也清楚葛勇做的那些事,他被打虧嗎?
場內的觀衆基本都知道了你們的勾當,但影響僅限于場內,你們回去,可以繼續留在宇宙利劍打比賽,日後轉會身上也不至于背上黑檔案。
別指望樓蘭傳說和孤狼替你們作證,他們恨不得把自己幹幹淨淨的摘出去。葛勇可以破罐破摔,但你們仨沒到那個地步,樓蘭傳說和孤狼更沒到那個地步。”
跟葛勇關系最好的風風左右看了看,見兩個隊友都默默的低下了頭,似乎認可了郁晏的說法。
風風仗着膽子道:“可你們并沒有證據說我們害人!你這個選擇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郁晏沉默的看了他片刻,雙手交疊搭在桌面上,輕輕按了下中指指節。
丁洛的心始終揪着。
她想把責任攬過來,可現實阻止了她天真的想法。
從郁晏出頭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惡意和貪婪便一同轉向了郁晏。
因為郁晏比她更有價值,更付不起代價。
打擊郁晏,能帶給他們所有人致命的傷害。
郁晏眼底依舊平靜,一點也沒生氣。
“我沒有這次的證據,但我有以前的證據。我這人有個缺點,特別小心眼兒,別人坑我的,我都會記下來,存在電腦裏,說不定哪天翻出來,就能報複回去。”
郁晏嗤笑,身子朝前傾了傾,目光銳利的盯着風風。
“小比賽就不說了,雖然我在小比賽裏也遇到你們不少次。
五年前上海青年杯,你們買通觀衆報點,幹擾比賽公平性,那場有粉絲偷偷錄像了,CNG的粉絲。
四年前城際賽你們和樓蘭傳說勾結,非法組隊,恰好我們也留了證據。
還是四年前,全國對抗賽,你們玩幾百年前的老把戲,打假賽,結果請來的人水平不夠,沒拿到獎,你們也沒給錢,人家在電競社區匿名爆料了,我閑着沒事聯系了他一下,順便留了聊天記錄。
還需要我繼續說嗎?這些足夠你們禁賽一百次了吧?”
風風的臉一紅一白,嘴唇抽動了一下,到底沒說出話來。
右邊的隊友扯了扯風風的胳膊,低聲道:“這事兒...本來就是隊長一個人的主意。”
左邊的也勸:“對,我們犯不着得罪這麽多人,又沒工資拿,而且捅出去了,咱們就都失業了,我不會幹別的,我不想走。”
風風臉上的肌肉抖了抖,最終也默默垂下了眼。
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他得冷靜。
哪怕真的把郁晏禁賽了,人家這幾年賺的錢夠花一輩子的,轉回頭開個直播,又是大把簽約金。
他們呢,就陪着葛勇吃糠咽菜嗎?
人做了虧心事,總是心虛氣短的。
風風頂了一句,就再也沒有底氣了。
郁晏輕輕點頭,一攤手:“看來我們達成一致了。”
沒有人說話。
他雙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微微躬身俯視風風:“回去告訴你們隊長,以後躲着點我,我見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風風眼皮猛地一抖,再也沒擡起來。
肖萱不可思議的笑了一下。
如果這位不打電競,她倒是想把他搞到公司拉投資,太會說了。
她又轉頭對丁洛道:“丁小姐,你的手不能一直噴噴霧,還是擦點藥吧,醫生應該快來了。”
丁洛在短短半個小時之內,經歷了大喜大悲,整個人仿佛從汗水裏撈出來的一樣,精疲力竭。
她都顧不上自己皮肉的疼痛了。
如果郁晏剛才沒有解決這件事,她怕自己會撲過去把宇宙利劍給滅口。
郝小于也勸:“洛洛姐,你快去擦藥吧,還好沒有起水泡,大概噴霧起了作用。”
那個噴霧噴一下,比在涼水裏沖半個小時都管用。
門外醫生帶着葛勇進來了。
葛勇鼻子上貼着紗布,嘴裏罵罵咧咧:“郁晏我他媽跟你沒完!你打我這事兒大家可都看見了,我要告到聯盟去,你身為職業選手暴力對待他人,你等着被禁賽吧!”
老王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誰看見了,我怎麽沒看見呢。”
郝小于一聳肩:“我也沒看到。”
賀觀止虎着臉:“是你自己磕的吧。”
呦呦員工自然看肖萱的态度,肖萱完全沒有表态的意思,會議室裏寧靜的尴尬。
整場比賽都是呦呦負責的,這裏的錄制,參與人員,賽制設置,完全沒有任何聯盟成員參與,更沒有申報聯盟備案。
換言之,這是一次完全非官方的活動,聯盟想要插手這件事,還要呦呦的配合。
葛勇睜大了眼睛,環視一圈,發現并沒有人站在他這邊。
他對自己的隊友道:“你們也看到了,樓蘭傳說和孤狼他們的人也知道!”
坐在右邊的隊友嘆了口氣:“隊長,樓蘭傳說和孤狼已經拿了獎金回家了。”
風風也低聲道:“咱們走吧,本來...算是打平了吧。”
葛勇不可思議的看着三個隊員。
他不相信連他們仨都不站在自己這邊。
老王皮笑肉不笑:“我們沒法證明你故意潑洛洛熱水,你也沒法證明郁神打你了,這場面好玩嗎?”
葛勇覺得剛剛固定好的鼻子又開始疼了。
他捂着鼻子,剛要發怒,卻被三個隊員強硬的扯走了。
醫生過來給丁洛擦藥膏。
清涼涼的白色膏體擦塗在皮膚上,丁洛還是疼的一縮一縮。
這藥物的效力肯定不如噴霧了,但為了早點好,也只能忍着。
肖萱輕輕嘆了口氣:“你們電競選手都這麽敢玩嗎?”
郁晏正色道:“給你添麻煩了,平臺有什麽損失,我個人負責。”
老王也道:“別,我們ZLS負責,只要出了這口惡氣,花多少錢都行!”
肖萱擺擺手:“我倒不是怕事的人,不過既然這樣,那我就鬥膽說了,呦呦希望可以和ZLS,CNG簽長期直播合同,具體的合同內容我們可以再協商,其實這次呦呦辦比賽,也是想選擇一個隊伍贊助,不瞞你們,我對ZLS很有好感。”
老王是個極其敞亮的北方漢子。
ZLS就是他做主,所以他當場點頭:“當然可以,我們來參加比賽,也是因為看好這個平臺。”
郁晏還做不了CNG商務的主,這件事要跟餘樂再溝通。
賀觀止揉了揉眉心,對郁晏道:“用我替你解釋什麽嗎?”
他知道,這件事哪怕過了聯盟那一關,也過不了CNG的關。
郁晏這麽做牽扯了CNG的利益,處罰是必然的。
郁晏搖頭:“不用,我自己能處理。”
賀觀止點頭。
他現在畢竟不是CNG的人,不好摻和太多,但回去打電話跟戚風和餘樂絮叨一陣是必須的。
郁晏是他帶出來的隊員,不管過了多少年,郁晏叫他一聲隊長,他就得罩他一輩子。
郁晏朝丁洛勾了勾手指:“借你們的傷號用一下。”
他說罷,轉身出了門。
丁洛用手心抹了一把婆娑的淚眼,默默跟了出去。
一路上郁晏都沒說話。
他一直把她帶出了比賽場館,帶到了亮着路燈的小廣場上。
外頭真涼,吹得她手腕上的藥膏更涼了。
丁洛的手指都快沒知覺了,但身上卻仍然燥熱不堪。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檸檬黃的光暈刺破雲層,靜谧的懸在半空,和斑斓的霓虹燈争輝。
快到聖誕了啊。
原來魔都的夜景這麽漂亮。
郁晏停住腳步,轉回頭來問:“你就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丁洛擡起眼,一張臉上全是淚痕,被風一吹,水汽凝結,扯得她的皮膚緊繃繃的。
“你真要我說?”
郁晏點頭:“當然。”
丁洛擡起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狠狠錘了郁晏一拳:“你有病嗎!你他媽的有病嗎!你去打他幹什麽!你讓我打啊!你要是被禁賽了怎麽辦!我怎麽辦!”
她歇斯底裏的吼着,每喊一句就錘郁晏一拳。
本來已經收起的淚水又有泛濫的趨勢。
她太害怕了,回想起郁晏落拳的那一瞬間,她還是會禁不住發抖。
郁晏哪怕身體再結實,被錘幾拳也挺疼的。
他皺眉,一把抓住丁洛的拳頭,哼笑道:“行啊你現在,都學會家-暴了。”
丁洛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背過身去,一邊抽泣着,一邊冷着臉不理他。
郁晏等了片刻,才又湊過去,伸手戳了戳丁洛的腰:“找你出來又不是為這個,過去了行不行?”
丁洛兇巴巴的咆哮:“不行!”
她過不去。
當她意識到郁晏會因為她而失控的時候,就永遠過不去了。
她本來想跟他斷的徹徹底底的,但現在她發現,根本斷不了,太亂了,他們之間糾纏的太亂了。
郁晏揉了揉鼻子,似乎沒想到丁洛也有脾氣這麽大的一天。
女孩子都是會虛張聲勢的,他知道她心裏還是軟乎乎的,不舍得他,擔心他,關心他,愛他。
郁晏不打算跟她計較,又問:“喂,聖誕節跟我一起過。”
丁洛沒好氣:“我不!”
郁晏暗自咬了咬牙,他這次不打算再忍了。
趁丁洛不注意,他伸手掰過了她的臉,強迫她看着自己:“你想去哪兒,都聽你的。”
丁洛擡眼瞪着他,想把他的手敲掉,但一想到這是他打電競的手,就又不舍得了,只輕輕的碰了一下。
她賭氣道:“歡樂谷!我要玩摩天輪,雲霄飛車,跳樓機!”
郁晏微微眯着眼:“你以為我以前怕現在也怕?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