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怕吓着你
祁喧琢磨了一下他話音裏似有若無的冷笑意味,鎮定地轉移了話題。他指着地上那橫七豎八躺着直哼哼的幾個混混,頗有些躊躇地問:“要不要報個警?”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混混們哼得更大聲了,聽着怪可憐的。
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報什麽警?你挨打了?”
混混們臉上都露出驚恐裏摻着哀求,哀求裏帶着憤憤的表情,非常精彩。祁喧一愣,旋即想到,這些人都是成天在所謂的道上混的,打人和被打大概都是家常便飯了。相對而言,進局子大概還要更可怕一些。
考慮到自己确實沒挨打,祁喧就大發慈悲地放了他們一馬,沒再提報警的事。
他的目光轉而落在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摘下來過的口罩上。這個人說他們認識,卻一點讓他見識一下他的真面目的意思都沒有。
祁喧心裏那股熟悉又怪異的感覺愈發強烈,下意識地不想讓這個人就這麽走了。于是他露出一個假笑,說:“剛才多虧有你,這樣,我請你吃個夜宵吧?”
祁默正在為找個什麽借口讓倆人多待一會兒發愁呢,聞言松了口氣,表面上卻還是一副半點不動心的樣子,假惺惺地說:“這麽晚了,你家長不會擔心嗎?”
祁喧信口瞎幾把扯:“我家裏人都不管我的。”就不信吃東西的時候你還不會把口罩摘下來。
至于老媽那邊,只要這人摘了口罩他就找個借口溜走,總不會回去太晚,讓她擔心。
他心裏一邊做着渣男的打算,一邊真誠地望着祁默,猜測他還會說出什麽推辭的話來。
誰知祁默卻爽朗地說:“那就多謝你了,正好我也餓了。”
于是兩個各懷鬼胎的人成功達成共識。
不過吃什麽卻是個問題。
這時已是晚上十點多,大多數店鋪早已打烊。而且這邊又不像一中前面那條小北街一樣,一整條街都是各種吃的。他們冒着寒風在街上走了十來分鐘,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沒關門的奶茶店。
這店子十分逼仄,好在還是陳設有幾套桌椅供客人使用,沒讓他倆人手一杯奶茶繼續在大街上瞎逛。
Advertisement
兩人各點了一杯燒仙草,在雙人卡座上坐下,無處安放的長腿就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又各自尴尬地錯開。
這時距離他倆見面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祁喧想到家裏的老媽,心情就不由得有些着急;
祁默卻是在暗喜,就是這樣,再拖一會兒,充電半小時,又可以續航大半個月。
看在另一個自己給他解了燃眉之急的份上,他也不介意稍微收斂一下自己的敵意,拿出自己的手機,體貼道:“沒想到找家店就找了這麽久,你要不還是給家裏打個電話吧?”
祁喧也顧不得維持他家裏人不管他這個設定了,張口說了聲謝謝,伸出手就去拿桌上的手機。
視線觸及對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又是一凝。
那毫無疑問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戴着黑色的半指手套,指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大概是因為天冷,露在外面的手指凍得有些發白。
但是除了好看這第一印象之外,這只手并沒有其他諸如痣,傷疤之類的标志,也就是說,它本不該引起祁喧的注意。
說實話他和蔣鑫哥倆好了這麽久,想到蔣鑫的手是什麽樣,大腦都還是一片空白呢。
然而這只沒有其他标志的手,居然也讓他覺得無比熟悉。
他出神地想,打架的時候,這人好像沒戴手套?
他忍不住盯着那只手看了好幾眼,又假裝不經意地擡頭,瞅瞅對面那人的面容。
奈何對方劉海兒長,口罩又拉得很高,整張臉就一雙眼露在外面,實在看不出什麽來。他又不好一個勁地盯着別人看,瞄了幾眼後就移開了目光。
他拿起手機打電話去了。
身後的祁默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彎了彎。
他看得出祁喧的疑惑,手套是他在路上戴上的。若是摘下手套,祁喧方才就會看見,在他的無名指根部,有一道半厘米長的,粉白色的疤。
那是他某次在家裏翻箱倒櫃找衣服時,無意間被鐵制的櫃門尖角劃到的。
當時就流了很久的血,但是因為幾乎不疼,他便沒管。
結果這道口子詭異地過了一個星期才愈合,且永遠地留下了這麽一道疤。
祁喧的手上也有。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上輩子的各種痕跡會一個不落地複制在這個身體上。
無名指上的傷疤,肩窩一按就消失的紅痣,甚至連他上輩子長期敲鍵盤留下的薄繭,都留了下來。
趁着祁喧在打電話,他抓緊時間摘了口罩猛吸了一大口奶茶。
恰巧目睹了他真容的店員小姐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祁默慢吞吞地戴上口罩。
祁喧打完電話回來時,就見店員小姐震驚地看着那個奇怪的男人,過了一會兒又看向他,說:“你們倆……”
祁喧疑惑道:“我們倆怎麽了?”
祁默沖店員眨眨眼。
店員強顏歡笑:“沒什麽。”
祁喧狐疑地望向對面,發現人家的奶茶都喝了半杯了。
早不喝晚不喝,偏偏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喝,這明顯就是在躲着他。
祁喧:不知道為什麽更想看了。
他眼睛微眯,問店員小姐姐:“現在還有什麽吃的嗎?”
“有的。還有百味餃子,奧爾良烤雞翅,薯條……”
祁喧看了一眼祁默:“天氣冷,來兩碗餃子吧。”
祁默婉拒:“我不餓。”
祁喧盛情:“怎麽會,你剛剛還說要吃夜宵呢。”
祁默微笑:“我喝奶茶喝飽了。”
确定了,這人的确是在躲着他。
祁喧緩緩皺眉,忽然打了個直球:“你到底是誰呀?”
“你猜。”
他這态度一點也不客氣,祁喧愈發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熟人,沒好氣道:“有意思嗎?”
祁默沉吟片刻,誠懇道:“我覺得很有意思啊。”
“……”
祁默又說:“我本來不打算瞞着你。但我又怕吓着你。”
祁喧沉默了一下,堅貞不屈地說:“那你吓死我吧。”
祁默:“想得美。”
然後他就欣賞了一番祁喧滿臉疑惑卻又拿他沒辦法的表情,心情無比舒爽,更覺得他突然變了主意,要瞞着祁喧這個決定是正确的。
畢竟讓祁喧看到他的臉,只能有短時間的震驚,不讓他看到,卻能讓他抓心撓肝地一直惦記着。
想必很不爽。
他不爽,祁默就爽了。
祁喧只好轉移話題:“你剛剛怎麽突然冒出來?”還把那幾個人都揍了一頓。
他本來都要成功溜走了。
祁默知道他在說什麽,收了笑意,淡淡道:“你今天能跑掉一回,第二次第三次呢?”
祁喧一愣:“什麽意思…”
又很快反應過來,試探說,“是邊紹?”
祁默微微低下頭,過長的劉海兒垂下,不讓祁喧看見自己冷漠的眼,道:“Z縣就這麽大,回你家的路就這麽幾條。你怎麽躲得過他們?就算躲得過,你是高三學生,他們是混混,難道要一直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祁喧下意識反駁:“我以為他們只是……”只是偶爾碰見他,打一次劫。
話說到一半,注意力忽然就轉到了別的地方:“你還認識邊紹,你是我們班的人嗎?”
祁默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微微笑了笑,低聲說:“我那時也是這麽以為的。”
所以每次大老遠地看到那幾個人,都會直接繞開。
這些邊紹請來的社會青年們,并不會每天都定時定點地來騷擾他,卻會在他稍微放松警惕的時候忽然出現,讓他神經緊繃,又在發現他們不會對他動手的時候漸漸放下心防。
到了後來,他甚至已經習慣了這樣一群尾巴。
然後他就猝不及防地被一棍子敲進了醫院。
在高考前一個星期。
後來他掙紮着出了頭,特意抽時間去學散打。但那又有什麽用?他已經回不去高考前,也挽不回已經離開了的人。
他的聲音太輕,祁喧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只是敏銳地感到他的情緒似乎低沉了下去,便沒打擾他。
然而只是一瞬,祁默便壓下了所有的心潮起伏,說:“以後他們不會再去騷擾你。你……好好準備高考。”
“邊紹也不用再管。”
“……哦。”祁喧點點頭,“不過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是誰嗎?”
祁默看他一眼:“你很想知道?”
祁喧猶豫了一下,語氣淡然:“其實也沒有很想知道。”
“行。”祁默才不上當,也很淡然地說,“既然不是很想知道,那就不說了。”
祁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