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的出奇,紀和光腦海裏轟隆的一聲,她扶着何詩意的肩膀:“你說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你不要在我面前裝不知道,裝失憶。”何詩意壓低了聲音,生怕吵醒何念念。
“丫頭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是我一個人的,這樣,你滿意了?”難道她說的那麽清楚,他準備裝不知道嗎?何詩意看着紀和光,看到他眼裏閃過一些無奈的苦笑,他沉默了許久,說道:“我們什麽時候……”
——
話還沒說完,何詩意就擡起手,将他往後推了推,她紅着眼眶,一字一句的說:“你是不是還要把曾經對我說的話說一遍?你馬上閉嘴,離開我的視線。”何詩意的聲音帶了些瑟瑟發抖的顫音,她已經極其憤怒,可是還是咬着牙,不讓眼淚掉下一顆來。
何詩意永遠記得,那一晚,她在倫敦的電話亭裏,電話亭外是打着傘行色匆匆的人,大雨漂泊,她的世界卻異常安靜,她握着電話的手微微發抖:“和光,我,我懷孕了。”她顫抖着手,聲音也帶了些哭腔,但是她極力忍着,在遙遠的大西洋,無線電波裏是漬漬的聲響,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就在何詩意險些以為打錯了電話之後,那端傳來紀和光冷冷的自嘲一般的嘲笑:他說:“怎麽,難道你要說是我的?”
他說:“何詩意,你犯賤也要找個靠譜的理由!”
他說:“我紀和光就從來沒有動過你。”
他說:“何詩意,不要犯賤了。”
紀和光說,不要她了,不要她肚子裏的孩子了。難道,不是他親口說的嗎?
現在,他又準備把這些重新說一遍給她聽嗎?
她已經因為那些話,感受到什麽叫心如死灰,她把一切希望放在紀和光面前,可紀和光,卻把她的希望摔得體無完膚。
現在,紀和光站在他的面前,俨然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他既然還記得她對他的傷害,為什麽會不記得他對她說的那些話。他要是裝傻,也得有個度。
“我到底對你做過些什麽?”紀和光被何詩意沒來由的驅趕顯得一頭霧水,他還想問什麽,何詩意已經控制不住的淚流滿臉,一雙丹鳳眼裏,全都是嫌棄和傷心,她就像只被人抛棄的可憐小貓,現在,這只貓舉起利爪,不給任何人靠近,她看紀和光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又說了一句:“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
※※※
夜晚的風寒冷刺骨,下過雨的地面還有些濕漉漉的,紀和光坐在河邊,一手拿着酒瓶,無奈的揚了揚嘴角,他的眉頭緊緊皺着,因為感冒發燒而頭疼欲裂,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瘋子,連自己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顧知塵趕到的時候,紀和光的腳下已經堆了一堆酒瓶子。
顧知塵走過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你又怎麽了,最近看你心情不錯,怎麽又發酒瘋了。”
紀和光沒理顧知塵,只是自顧自的一個人喝着悶酒,顧知塵做到旁邊,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早就讓你不要碰何詩意了,栽了?”
紀和光還是一言不發,過了許久,紀和光把頭靠在顧知塵肩膀上,嗓音沙啞:“知塵,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失憶了?”
“你小說看多了?還是肥皂劇看多了?”顧知塵被紀和光的這句話說的悶頭悶腦的,紀和光還是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當初對詩詩到底是說了什麽。”
紀和光趴在肩膀上,一時間說了一大堆顧知塵聽不懂的問題。
顧知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到底怎麽回事?”目光落到紀和光緋紅的臉上,手一摸上去,顧知塵就縮了回來:“你頭燒那麽燙,是準備煎個荷包蛋下酒?”
說完,起身拉起紀和光的胳膊就要帶他走。紀和光哪裏肯,抱着河邊的樹就不走了,顧知塵無奈的皺了皺眉,只好又把他敲昏,往醫院送,這個家夥前幾天還樂呵呵的,就一晚上時間就變成了這副死樣子,何詩意到底是有多厲害?
※※※
等到紀和光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發燒發到昏迷那麽久也只有他這種人會做的出來。
要是沒有顧知塵估計他就死在河邊了。清醒之後的紀和光看了看手腕上打着的點滴,懊惱的皺了皺眉,拉開被子就要下床,坐在一旁的顧知塵馬上按住他:“你幹嘛?去找死還是找罵?”
“找心理醫生。”
“你有病啊!”
“沒病我找醫生幹嘛!”紀和光擡起頭來,看到顧知塵眼睛下透出來的幾道寒光,頓時就被顧知塵的這個眼神吓得躺回病床上,他靠在枕頭上,喃喃自語一般的說:“我可能,真的是個禽獸。”
“你和何詩意**了?”
紀和光沉默了半響,他昨晚清醒的時候,爛醉如泥的時候。把自己和何詩意在一起的所有片段都想了一遍,好像都很完整,他根本就沒有遺漏,他和詩意從一開始到後來分手,就從來沒有什麽斷片的地方,可是,何詩意說的那麽肯定,所以,其實還是他忘記了。
他懊惱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喃喃自語,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顧知塵說:“我懷疑,丫頭是我女兒,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話音剛落,顧知塵就丢了一個枕頭扔到他的臉上:“禽獸!你不是說不是嗎,你丫什麽時候和何詩意**的你不知道?”
“對了,你不是扯了我的頭發去做親子鑒定了麽?”
“我騙你的,怎麽可能,我無聊沒事做,要拿你和何念念開玩笑。”
紀和光長長的松了口氣:“還好你沒做,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這是逃避還是心虛?”
“我不知道。”紀和光把頭捂進被子裏:“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別管我了,我不會死,也不會去找何詩意,你放心。”
顧知塵無奈的皺了皺眉,推了推眼鏡,打開病房的門走了出去,他從來不相信紀和光是那種可以輕易放下何詩意的人,他現在還有一點事情要做。所以,他鎖門的時候,特地拿了把鑰匙把病房的門給鎖了起來。
這次,不是他管不管的問題,而是他不得不管的問題。
※※※
下過雨的空氣格外清醒,窗外的綠樹也讓人覺得眼前一亮,病房裏散發着些淡淡的百合味道。
紀和光看周瑜長期霸占那個花瓶,索性就自己買了個陶瓷瓶子,直接大大咧咧的把百合花一支一支的剪好插/進去,青花瓷的大瓶子配着或是白色或是粉色的百合花,看上去很是好看,隐隐有一股低調又雅致的感覺。
周瑜還是早早的就來了,對于這個算是學生,或者,算是朋友的男人,何詩意是徹底無語了,他還是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抱着一束紅玫瑰插/進花瓶裏,将昨天的波斯菊換掉。念念一大早就醒了,趴在床上要何詩意給她讀故事,何詩意拿起童話故事書,看到紀和光拿鉛筆在故事的末尾寫了一行字:【灰姑娘之所以會嫁給王子,是因為她有一顆,堅強又勇敢,善良又仁慈的心,即便你沒有天生高貴的身份,只要擁有這些,你就是男人眼裏的公主。】像是閱讀之後有感而發的意思,何詩意看着那個有些淩亂的字跡,頗有些懷念的味道,一時間,想起高中那會兒,她在黑板上給學生們補習,紀和光每次都早早的到了,他喜歡坐在靠窗的座位,然後,紀和光總是會朝她笑笑:“早上好。”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看起來格外陽光,五官俊朗,真的是個長的很特別的男孩子。
年少時期的愛情,大抵都是單純又含蓄的,何詩意對紀和光心懷愛慕,她這個小老師,就特別的關照了一下,可是看到紀和光寫到試卷上的字跡時,她無奈的皺了皺眉,明明是個長的很好看的男生,寫出來的字竟然那麽醜。
後來漸漸熟絡了,她說了幾次,紀和光好像就是改不了,這個陋習她也漸漸不管了,他唯一認真的寫字,是高考那一會兒,何詩意義正言辭的對他說:“和光,字寫得不好看是會被扣分的,你寫好看一點,不然會考不上城海大學的。”
紀和光擡手摸摸她的腦袋,笑的如沐春風:“知道了,詩詩,我肯定能考上去的。”迎着光的男生,溫柔又帥氣,他每次笑起來,都讓她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沖上去吻一下,這麽想着,何詩意已經踮起腳吻上去了,這麽久以來,那是何詩意第一次吻紀和光。
“和光。加油。”
女孩子細膩又溫柔的鼓勵,從脖頸上漫上去的紅暈,讓紀和光那顆還帶着些敷衍的心也甜蜜了起來,被喜歡的人主動親吻這件事情,還真是,幸福的一塌糊塗,多年以後,紀和光想起來,還是覺得,當初何詩意的那一吻,像是春天裏揉進眼睛裏的溫暖陽光,美好溫暖,難以忘懷。
如今,再看這樣的字跡,似乎也不是很醜,下筆有力,落到字體的那一撇,很有風骨。倒是很有自己的風格,哪裏像自己,寫來寫去,其實就是正經樣子罷了。
意識到自己嘴角的微笑,何詩意收起了笑容,把灰姑娘的故事翻過去,給何念念講了《國王的新衣》。
周瑜也不叨擾,只是信步走到窗邊,他對着窗臺下站着的一衆醫院員工揚了揚嘴角,雖然,他這麽做好像是心急了一些,但是,好像現在抛出這個身份,恰到時候。
于是,等到何詩意給何念念講完故事,周瑜走到床邊,問何詩意能不能下床走了,何詩意點了點頭,現在她已經可以勉強的走幾步,其實也不是多嚴重的骨折,只是因為腿上縫了針,看上去格外的害怕,尤其是換藥的時候看上去更有些□人。
為了避嫌,周瑜叫來了李阿姨扶着何詩意從病床上下來,李阿姨讓何詩意去窗臺邊扶着窗臺走一會兒,适應适應,等到何詩意勉強撐着窗臺站起來,李阿姨才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關了門,何念念看着何詩意腿上纏着的紗布,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了戳,也不知道會不會疼,可是她媽媽何詩意好像沒什麽反應,擡頭看去,就看到她媽媽盯着窗外,好像看到了什麽美麗的風景,一時間,原本還放松的臉,又緊緊的皺起了眉。
樓下,醫院的護士們正捧着火紅的玫瑰,排成一個巨大的LOVE,最邊上,拉了一條橫幅:【小意,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這……”
何詩意轉過身去,就看到周瑜單膝下跪,深情的看着何詩意,拿出一個絨布盒子:“小意,請和我交往吧,和我在一起吧。”
此時,這番熱鬧又浪漫的場景,何詩意不知道,相隔不遠,在同一個醫院的正打着點滴的紀和光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