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曲震四座，一舞驚雨蝶
秋葉聽到動靜，忍不住回頭望去，在見到蘇文去而複返後，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絲期許。
可惜，蘇文仍舊是孤身一人，旁邊并沒有秋葉所翹首以盼的那道身影，于是那絲期許，又轉化為了淡淡的遺憾。
看來，蘇公子也未能尋到巧兒姐啊。
幽幽一嘆，秋葉複又搖了搖頭，想要将內心的陰霾散去，不論如何，蘇公子今日已經幫了她太多，這一支漫天雨蝶，便算是為公子所舞的吧。
就在秋葉這般想着的時候，蘇文已經從茫茫人海中擠到了前場，穿過那道青色布幔，行到了林夫人的身前，随即開口道：“林夫人，這一輪，便讓我來給秋葉姑娘伴曲吧！”
林夫人聞言一怔，竟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就連旁邊正準備上場的青青姑娘，也有些意外地看向蘇文。
唐吉瞪着小眼睛，驚疑莫名地問道：“你會那首曲子？怎麽不早說？”
蘇文微微點頭，眼帶笑意：“剛剛學會的。”
若是旁人如此，恐怕林夫人早就叫人給轟出去了，從蘇文離開到現在，這才多少時間？竟然便敢聲稱學會了漫天雨蝶的伴曲？說句不好聽的話，這簡直就是大言不慚！
然而，對方是蘇文，手持牡丹令的蘇文，所以林夫人只是愣了愣，随即點了頭。
“既然如此，那便勞煩蘇公子了。”
一旁的青青姑娘滿臉的錯愕之色，她沒想到，林姨竟然這麽容易便答應了下來，甚至沒有向那蘇文提出半分的質疑！
漫天雨蝶的伴曲有多難，青青自是最有發言權的，她在林巧兒手把手的教導之下，整整學了一年有餘，如今仍舊彈得磕磕絆絆，其難度自是可想而知。
更何況此刻事關重大，最後的冠軍歸屬到底花落誰家，就要看這最後一曲一舞能否完美融合，秋葉的舞自然不成問題，所以最重要的便落在了其間的伴曲之上，成敗一瞬之間，絕不容有半分差池！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尚無太大把握能順利過關，那蘇文只學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敢大放厥詞說他已經學會了漫天雨蝶的伴曲，甚至還自薦上臺？
不論怎麽看，都有些太過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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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作為林花居的大老板，在經過嚴家诽謗一事後，蘇文在徽州府已經小有名氣，衆人皆知其身負文生之位，有詩詞之才，性情剛烈，敢于以聖石證己清白，更有經商頭腦，能把一家小小的胭脂鋪開得風生水起。
可是，從未有人聽說過蘇文會彈琴啊！
相較起來，詩詞兩途或許還有相通之處，但是琴藝？
青青暗暗搖了搖頭，嘆息林夫人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事到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放在秋葉身上了，若是秋葉開口拒絕的話，想來那蘇文也不會繼續堅持吧。
念及此處，青青不禁擡頭看向舞臺上的秋葉，希望她能夠謝絕蘇文那荒唐的提議。
誰曾想，秋葉雖然面露意外之色，但很快便笑着點了點頭，竟也是默許了蘇文上臺為她伴曲！
“能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為公子獻舞，也算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吧。”青青并不知道，秋葉的想法只是這般簡單。
在得到了林夫人和秋葉的認可之後，蘇文笑着走上了舞臺，這一行徑，立刻引來軒然大波。
“蘇公子怎麽也上臺了？”
“難道說他要為秋葉伴曲？”
“怎麽可能！我聽說那漫天雨蝶的琴樂可是極難的，蘇公子雖有詩詞之才，但這琴藝可不一樣啊……”
一時之間，衆說紛纭，有支持白菲兒的民衆自是樂見其敗，紛紛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而那些一直為秋葉歡呼叫好之人，卻不自覺地唉聲嘆氣起來。
劉長遠和夏豪相視一笑，看起來，秋葉已經提前放棄了這一輪的比試，如此，甚好。
反倒是此時坐在白菲兒身旁的那位翩翩少年，在聽到下人的回報之後，露出了沉思之色，輕聲疑道：“大小姐？他怎麽會跟大小姐扯上關系？”
便在此刻，蘇文迎着萬衆迥然的目光，來到了秋葉的身前，他并沒有解釋太多，只說了三個字。
“相信我。”
不待秋葉有所反應，蘇文已經折身走到了一旁的琴架前，施施然坐下，卻并沒有立刻撩撥琴弦，反而先行吟誦了一首詩。
“荷葉團團團似鏡，菱角尖尖尖似錐。
風吹柳絮毛球走，雨打梨花蛱蝶飛。”
突如其來的詩聲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愣，沒有人明白，為何到了這個時候，蘇文會突然誦出一首來自釋師範的《偈頌》，難道只是單純為了賣弄一下自己的詩文造詣？而且，此詩當中雖然帶有雨蝶二字，但跟秋葉所舞的漫天雨蝶實際并無太大關系，蘇文意欲何在？
不論如何，便在蘇文話落之時，一層淡淡的赤色光芒已經将他細細包裹起來，如同在舞臺之側燃起了一支火把。
與此同時，蘇文的雙手已經按在了琴弦之上，雙目輕輕合上。
下一刻，琴音起。
取韓！
聽到熟悉的琴樂之聲，秋葉的雙眼頓時爆發出了無比熾熱的光芒，她來不及多做他想，便已經如條件反射一般，下意識地向前踏出了第一個舞步。
一步之下，秋葉整個人的氣質頓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的她仿佛已經不再是一名青樓女子，而是，整片天空。
純潔，浩瀚。
随之而起的，是蘇文指尖的上間弦，一絲聖潔之意從中噴薄而出，似乎在一音之下，将在場所有人的心靈都洗滌殆盡，便如那一藍如洗的天空，不含一絲雜質。
幽蘭。
蘇文的神色極為肅穆，手指輕撥之間，将第三道音符淡然化開，原本蔚藍的天空之中，似乎突然變得幽靜了起來，輕柔的黑雲悄然而至，遮擋住了碧空朝光，也遮擋住了人們心中的那抹明輝。
現場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壓抑起來，黑雲壓城的抑迫感，讓人恨不得破天而出，去尋找之前的剎那光明。
然而，随着蘇文的琴音，以及秋葉淡淡輕舞，這種壓迫感非但沒有絲毫的減輕，反而越發沉重了起來，讓人看不到希望，更尋不到生機，仿佛萬物均沉浸在黑暗之中，令人絕望。
琴之順物，便是順及世間萬理，大雨将傾盆，便無人能擋。
秋葉的舞姿越來越慢，越來越沉，就像是作繭自縛的蝴蝶，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徹底剝奪了體內的生機，掙脫不得，只能在絕望中滅亡。
下一刻，蘇文指間微轉，終于摒棄了順物之音，轉而寒風。
頓時，風起，雨落。
細雨如絲，随即成線，再若玉珠，最後傾盆。
遲遲而來的春雨，終于掃去了衆人心中稍許的煩悶，秋葉的身形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便如這越見滂沱的雨幕，長袖急舞之間，秋葉時而化作雨中狂風，呼嘯而過，時而化作風中驟雨，狂暴而落。
随着秋葉越發急驟的舞姿，衆人的呼吸也不禁變得更加急促了幾分，在這一片狂風暴雨當中，搖搖欲墜。
便在此時，琴音突然停了那麽一瞬。
所有人都仿若劫後餘生一般，争先恐後地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暗自慶幸自己未被風雨所侵，但同時又有些遺憾，因為他們并未戰勝風雨，只是風雨放過了他們。
卻沒有人想到，此時雨已至，蝶安在？
“铮……”
随即，更加急密的琴音突襲而來，再一次将衆人拉回到了疾風驟雨當中，然而這一次，秋葉所帶給他們的，卻不再是絕望。
仿佛有一團光在眼前蕩開，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光團争先恐後于風雨之間乍現，光點越來越密，越來越盛，立身于風吹雨打之下，不動如山！
下一瞬，萬千光團齊齊爆開，一只接一只的彩蝶從中掙脫而出，直擊長空！
那些光團，便如大大小小的蝶蛹，于這一刻，化繭成蝶。
萬蝶齊舞，與風雨同争于天地之間，一只彩蝶被沉重的雨珠狠狠地擊打在雙翅之上，搖搖欲墜之間，在狂風肆掠之下慘然落地，然而，卻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千萬只彩蝶再度迎上，毫無懼色，視死如歸！
蝶影如鋪天蓋日，它們用自己嬌嫩的雙翅攔下了無盡的雨箭，擋住了無窮的風刃，終于破得塵嚣之上，抵達蒼穹之巅！
剎那之間，雨息風止，金色的陽光再度輕灑而下，撥開雲霧見日明！
寥寥琴音似乎又回到了初始之初，淡然，純粹，多出來的那一道餘音，叫做希望。
蘇文的手指滑過最後一根琴弦，緩緩擡起，然後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濁氣，起身走到舞臺中央，牽起已經有些脫力的秋葉，向衆人致禮鳴謝。
直到這一刻，所有人才終于從這一支漫天雨蝶中回過神來，還來不及回味其中的美妙之處，便已經帶着滿眼的震撼之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掌聲，若雷。
蘇文看着那一雙雙無比炙熱的目光，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無比明媚的笑容，他微笑着，将雙手小心翼翼地負于身後，掩下了那一抹比身上赤芒更加深邃的紅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