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是自從宋時琛被奪去親王爵位後, 母子二人間爆發的最大一次矛盾。
成平侯府的事, 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始終覺得是趙太後和明華長公主借機報複, 才導致她的娘家被奪爵, 兒子也失去了繼承皇位的機會。
偏生宋時琛竟還想打楚妍的主意……
“那是你舅舅家!”惠嫔咬了咬牙,壓着火道:“你舅舅替你做了許多事, 母妃知道你的委屈,你不能就忘了根本!”
宋時琛很快也冷靜下來, 是他最近的不順弄得心煩意亂。他計劃失敗面臨着暴露的危險, 而宋時遠即将帶着功勞回朝,得封太子指日可待——
他又怎麽能甘心?
宋時遠的舅舅在邊境屢次立下功勞,手中的籌碼越來越多,父皇說起宋時遠時, 俨然最看好的兒子。
“母妃,是兒臣一時糊塗情急。”宋時琛很快道歉。
惠嫔哪裏舍得責備兒子,見他低了頭,也緩和了語氣道:“母妃知道你壓力很大, 這不怪你。”
“眼下最要緊的事把你安排做事的人都清理幹淨, 別讓太後查出來。”惠嫔神色間沒有絲毫的松懈, 她蹙着眉道:“你再當日的安排跟母妃說一遍, 萬萬不能再齊王回來之際被抓住把柄。”
宋時琛應了一聲, 面上也盡是鄭重之色。
一擊不中,他就不能戀戰。只是等到宋時遠回來,一定把楚妍看得極嚴,他便很難找到機會了。
他不會放棄的!
***
壽安宮。
調查的事情她插不上手, 自有外祖母去安排人,等她腳腕消腫後,便時常去宋時安的院子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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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太後對外只說宋時安是在壽安宮受了傷,故此才留他住下。宋弘旼雖是覺得有些奇怪,可眼下面臨宋弘偲和宋時遠回京,他的心思多半放在這上頭,便沒有多言。
這幾日來宋時安雖是受了傷,他也只是停下了練功,旁的功課一點兒都沒落下,反而愈發刻苦。
“九表哥,我幫你研墨?”楚妍在一旁幫不上別的忙,只得在他做功課時,在他身邊打打下手。她已經不需要抄經,除了每日練字外,還是很清閑的。
宋時安微微颔首,這幾日難得的靜谧悠閑,又讓他想起小時候。
楚妍站在他身邊研墨,估摸着他差不多夠用後,自己挑了本聖賢書坐在宋時安對面的書案前。雖說她更愛看些游記話本子等閑書,可當着宋時安的面,她還是要面子的。
只是聖賢書她到底不大能看得進去,楚妍只覺得字一個個都變得模糊,暖和的日光透過窗棂落在她身上愈發覺得困倦。為了不露餡,楚妍把書打開戳起來,自己躲在書後頭,用手托着腮打盹兒。
她以為自己做得□□無縫,殊不知宋時安早就察覺到了。
他只是微微翹了翹唇角,勾起一個幾乎微不可查的弧度。不學便不學罷,滿天下倒有不少讀多了的聖賢書,可彼此之間為了利益的傾軋,倒真真都比不上妍妍的純真善良。
宋時安看着楚妍,微微愣神。
只是還沒等再往深處想,外頭響起通傳聲。
是趙太後和宋弘旼來了。
宋時安忙起身行禮,請安的聲音略高了些。
“時安的腿還傷着,還是快坐下罷。”趙太後慈愛的道。
宋弘旼也點點頭,宋時安這才又坐了下去。
可楚妍并沒有被吵醒,還是服侍在楚妍身邊的春莺輕輕推了推她,當兩人進來時,第一眼瞧見的便是睡得迷迷瞪瞪、朦朦胧胧的楚妍。
“這只小懶貓兒!”趙太後最寵着外孫女,見狀也只是好笑道:“跟哀家說在你九表哥這兒好好的練字,竟自己躲懶兒開始打瞌睡。”
楚妍這才意識到外祖母和皇舅舅來了。
“外祖母安好、皇舅舅安好。”楚妍猛地醒過神來,聲音中還帶着幾分沙啞,她軟軟的道:“我确實把字寫完了,才打了個盹兒的。”
說着,她忙把自己寫好的字捧到了二人面前。
“妍妍愈發進益了。”宋弘旼樂得誇楚妍也讨趙太後歡心,他溫和的笑道:“想要什麽獎勵,告訴皇舅舅。”
楚妍雖是歡歡喜喜的應了,實則是有些心虛的。九表哥比她厲害多了,卻一直被皇舅舅忽視。她稍微有一丁點兒進步,就被各種誇各種獎勵。
“多謝皇舅舅誇獎!等我寫得再好點兒,就向您請教如何寫字了,您可不許嫌我煩!”楚妍撒嬌道:“我先留着,等想到以後再跟您讨,您不許後悔呀!”
宋弘旼想着小姑娘家不過喜歡些衣裳首飾,他也沒少賞賜過楚妍,便含笑答應了。
“你四表哥最遲三日後就要到了,到時候讓他指點你。”宋弘旼故意斂容道:“你這個小淘氣太鬧騰,且去折騰他罷!”
楚妍瓷白的小臉兒上不由泛起了粉色,她不由跺了跺腳,滿是小女兒的嬌憨。“皇舅舅,您嫌我煩!”
這是又一次試探麽?
皇舅舅還曲解了她的意思,還可以撮合她和宋時遠。要知道這些日子來指點自己練字的都是九表哥,這樣一來豈不是傷了九表哥的心?
倒像是她暗中告狀一樣。
她只當自己聽不出來,側過臉去的瞬間,看到宋時安坐在一旁。他很安靜,雖是被忽視了還能保持不驕不躁的态度。
趙太後不易覺察的皺了皺眉,面上仍是笑着的。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宋弘旼和趙太後便回去了,因宋時安行動不便,只有楚妍送了出去。
當她再折回去時,她站在門口覺得宋時安整個人顯得愈發沉靜,有種與世隔絕的孤獨。
楚妍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出聲,末了還是宋時安擡起頭,淡淡的道:“你的腳腕才消腫不久,不宜長時間站着。”
九表哥到底還是不高興了吧,總感覺對她的态度有些冷淡。
這些日子來好不容易跟九表哥的關系融洽了不少,總不好因為皇舅舅這回來攪局,就讓自己前功盡棄罷!
“知道了。”楚妍應了一聲,重新坐回到他的對面。
眼看宋時遠就要回來了,見宋時安正在認真寫着什麽沒有理會她,楚妍有些心煩意亂,抽出來一本自己曾經從藏書閣中好容易翻出的一本游記。
她信手翻開一頁,似乎是講雲貴一帶的風貌。
原本她心中有事,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卻忽然被一個不起眼的小圖奪去了所有注意力。
楚妍死死的盯着角落畫着的一枚鈴铛。
上面繁複的花紋她很熟悉,任誰在漫長的時日中常常看到同一種花紋,都會記得一清二楚罷!
在她死後不久,宋時遠親手拿了一枚這樣的鈴铛挂在她身上。
旁邊注解了兩行小字,楚妍盯了一會兒,只覺得眼中愈發酸澀。
她的不對勁兒被宋時安看了出來,他本想出聲問一問她,可見到楚妍似是置若罔聞,過了片刻,竟不自覺的滾落下淚珠來。
宋時安吓了一跳,哪怕腿上的傷尚未痊愈,仍然撐着書案站了起來。
直到他走到楚妍對面,她都沒有覺察到有人到來。
順着楚妍的目光望過去,宋時安發現了正是一副精巧鈴铛的紋樣,下面注解着作用大意是鎮冤魂。
莫非妍妍被吓到了?
“妍表妹?”宋時安輕聲喚她的名字,楚妍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對上宋時安關切的目光,有些茫然。
當看到他遞上的帕子時,楚妍才察覺到自己已經滿臉冰涼。
她整個人都空了。
這便是上一世宋時遠謀害她切切實實的證據!
若不是宋時遠心虛,怎會想着給她戴上這種鈴铛?難怪後來她的魂魄被一直困在棺椁中——
雖是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楚妍卻仍然覺得很傷心,為上一世自己的愚蠢,為宋時遠甜言蜜語的哄騙和心狠手辣的手段……
“你們先出去,我有事跟九殿下說。”楚妍擦幹了臉上的淚,早已有的決心此時更加堅定。
宋時安在心疼之餘,竟也覺得有幾分欣慰,妍妍是信任自己的。
她胡亂擦幹了臉上的淚痕,誠懇的道:“九表哥,對不住了,當年我不是故意把你推下水的。我當時年幼無知,又調皮淘氣,害得你病了好長一段時日……”
宋時遠不是不喜歡她跟宋時安接觸麽,她偏要把這件事說清。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她知道九表哥并不是宋時遠所說的心胸狹隘之人,如果她肯真誠的道歉,想來九表哥會原諒她的。
楚妍說完,緊張的看着宋時安,不敢錯過他面上任何的表情變化。
一向表情甚少、連愉悅和憤怒都是淡淡的宋時安,俊朗冷峻的臉上,頭一次結結實實的露出驚詫之色。
“是誰告訴你的?”他愕然的反問。
楚妍被問懵了,她曾經設想過九表哥的各種反應,就是沒料到他的驚訝。她茫茫然的道:“大家都是這麽說……”
宋時安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沉靜,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複雜,聲音也愈發嘶啞。
“妍妍,是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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