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縱然猜到這種可能性, 宋時安還是不動聲色的謝了恩, 在宮人搬來的繡墩上坐下。
秦皇後同時也在打量着他。
今日的宋時安換了一件鴉青色的皇子常服, 本就偏冷的顏色襯得他整個人更顯冷峻, 讓人感覺不好接近。
雖說秦皇後在宮中并不得寵,被曾經的惠妃壓得擡不起頭來, 但她向來能忍又讓宋弘旼挑不出大的錯處來,等到惠妃被貶後, 她才終于又掌握了實權。
先前她想着一味順從宋弘旼, 起碼能保住自己的後位,故此對宋時安也是忽視甚是有幾分苛待。
“平日裏練武一定很辛苦罷?”秦皇後神色溫和,眼中還帶了幾分關切。“聽李将軍說,你是極刻苦的。”
宋時安一時猜不透她的用意, 便謹慎的回話道:“勞您惦記,別的兄弟亦是如此。”
他的冷淡在秦皇後的意料之中,她又笑道:“不必謙虛。想來你們練武時難免有磕碰傷痛,若是受了傷千萬別自己忍着, 讓人來本宮這兒知會一聲。”
宋時安陡然一驚, 幾乎以為被秦皇後得知他救了楚妍的事。
不對, 在回到長清殿前, 連杜柏等人也不知道他腿被劃傷了。越是這時, 他反而愈發鎮靜。他的手掌仍是從容平放在膝上,沒有半點慌亂。“是,多謝您關懷。”
就算秦皇後真的知道了也不怕,畢竟她更不希望宋時琛再度被重視、惠嫔複寵……
宋時安沉着的端坐着, 一板一眼的答話,總之挑剔不出錯處來。
“本宮進宮時,你還是個奶娃娃。”秦皇後說起了往事,似是感慨道:“如今已經長成了芝蘭玉樹的翩翩少年郎。”
聽着她的話,宋時安總覺得她拉着自己閑話家常,實在是透着詭異。
“本宮膝下無子女,向來把你們當成自己親生的兒女看。”秦皇後看向宋時安的目光中透着疼愛,仿佛一位慈愛的母親。“若是有什麽難處,只管來跟本宮說便是。”
宋時安又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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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秦皇後真的知曉了什麽,在暗示自己後沒得到回應,怎樣也該明示了。然而她并沒有了,莫非她并不知道?
“你正是抽條的年紀,也該多做幾身衣裳備着才是。”秦皇後招了招手,叫了宮人來吩咐道:“讓針工局的人去偏殿候着,一會兒給九殿下量尺寸。”
宋時安暗叫不妙,他受了傷,在來時走路腿上的傷怕是又崩開了。如果此時被人量尺寸,沒準兒就會發現他傷。
然而秦皇後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宋時安不知這是秦皇後的試探還是示好,腦子飛快的轉着,正想着要編個什麽理由回去。
還沒等他想好,只見簾子被撩起,跟在鳳儀宮人身後的,正是壽安宮的青溪。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給九殿下請安。”青溪進門行禮後,方才道:“太後娘娘有事請九殿下過去一趟,奴婢只好冒來打擾。”
秦皇後本就敬畏趙太後,這些日子更是有讨好的意思,聽了青溪的話,忙笑道:“既是如此,那尺寸改日再量,你先過去罷。”
宋時安松了口氣,從繡墩上起身應是,很快跟着青溪離開了。
他走後,秦皇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娘娘,您看九殿下确實換了身衣裳,只怕不單單是為了來見您。”一個藍衣內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奴才确實看到九殿下從禦花園走出來,身上的衣裳都破了。”
今日最熱鬧的事莫過于尋找嘉寧郡主,整個後宮有頭有臉的人都過去了,宋時安這些日子常去壽安宮,若他聞訊過去倒也尋常。
“可當時在天心閣附近安排找人的卻是二殿下。”那內侍又道:“聽說九殿下反而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最後楚妍不是被宋時琛找到,據說是她自己誤打誤撞的走出來,又遇上了壽安宮的宮人,這才得以平安回去。
宋時安到底與這件事有沒有關系秦皇後拿不準,可今日他來鳳儀宮卻是滴水不漏的應付了自己。
他跟自己想象中很不一樣……因宋弘旼的不喜,宮中人大多都忽視了他。
不過如今看來,他倒也值得自己花些心思。
***
壽安宮。
楚妍受了驚吓,等身上的傷被處理好後,趙太後命人點上安神的熏香,哄着楚妍去睡會兒。
當宋時安到了時,只有趙太後在等他。
“見過皇祖母。”宋時安這一路上雖然走的不快,還是感覺到腿上的傷口已經越來越疼了。他行禮的動作有些不穩,幸而趙太後心中有事,沒太留意。
“起來罷。”趙太後溫聲道:“聽春莺她們說,你曾在妍妍失蹤後幫着找人。你當時可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宋時安道:“回皇祖母的話,孫兒當時只覺得妍表妹是誤觸機關,才掉下去的。可這事也極為蹊跷,幫着妍表妹找貓的人、以及後來找妍表妹的人都不在少數,偏生再沒有人能‘誤’觸到……”
“若說是巧合,倒更像是一場精心的安排。”
這是他的猜測,尤其是聽到楚妍的貓丢失後,更印證了這個猜測。
趙太後贊許的點點頭,知道宋時安說出了真心話,并沒有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搪塞。
“你說的有道理,哀家也覺得似是有人對妍妍圖謀不軌。”她神色微凜,淡淡的道:“哀家只是偏疼妍妍些,便有人坐不住了。”
宋時安沒敢接話,一時摸不準趙太後心裏是不是有了目标。當趙太後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時,已經再度變得和顏悅色:“你可願意幫祖母的忙,把這件事查清楚?”
讓他去查這件事?
宋時安遲疑了片刻,道:“父皇定會查清此事,給妍表妹個公道。”
“圖紙既是你讓青月去取的,想來不會避諱哀家知道你先看過一遍,然後拿着去找到了妍妍罷?”趙太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救了妍妍,到底是瞞不過皇祖母的。
既是他當初沒有背着楚妍出現在衆人面前,後來又叮囑了楚妍,應該能皇祖母打消疑慮,他對妍妍并沒有非分之想,也不準備趁人之危。
“孫兒隐瞞了皇祖母,請您責罰。”宋時安再度跪地,道:“确實是孫兒找到了妍表妹。可這事關妍表妹清譽,孫兒便自作主張沒有告訴您。”
趙太後慈愛的目光慢慢變得銳利起來,似乎在打量宋時安這句話的真假。
他不躲不閃的跪在地上,神色坦然。
“起來罷。”趙太後神色再度變得溫和,道:“你救了妍妍,哀家本該好好賞你。只是正如你所說,此事不宜聲張。”
看樣子皇祖母似是信了他的話,宋時安心下稍定,卻并沒有敢掉以輕心。
他從地上起來時,額上已經滲出了冷汗。倒不是害怕,而是他腿上的傷口徹底崩開了。
“你是哪裏不舒服麽?”趙太後也看出了宋時安的不對來,便沒再追問,仔細的打量起宋時安的臉色來。
宋時安哪怕有再強的意志力,此時還年輕些,再加上身體的反應騙不過人,他的那句“無礙”便顯得蒼白無力。
“把服侍九皇子的人叫進來!”趙太後一面命人傳太醫,一面親自扶着宋時安坐下。
杜柏低着頭進來,聽到趙太後問到自己主子哪裏不适時,想要看向宋時安求助,卻不期然碰上太後淩厲的目光。
“回太後的話,九殿下的腿傷着了。”杜柏咬牙道。
趙太後聞言,忙讓人扶住宋時安去軟榻上。當杜柏替宋時安脫了靴子,挽起褲腳時,他腿上纏着的布條已經隐隐透出血色來。等到徹底解開後,只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赫然橫在他的腿上。
“皇祖母不必擔心,只是不小心被石塊挂了一下。”宋時安不習慣被人這麽看着,有些局促的道:“塗些藥粉便好了。”
趙太後原本對他還存着幾分懷疑,見他這模樣,倒先心軟了。“胡鬧,這樣的傷還不傳太醫!”
宋時安沒有說話,趙太後忽然住了聲。
是了,若問起這傷口是哪裏來的,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妍妍曾經幫過他——這宋時安倒也果真知恩圖報,幫妍妍是毫無私心的。
劉太醫本就守在壽安宮沒敢走,生怕小郡主哪裏不舒服,故此很快便過來了。雖然見到自己要診治的人竟是九皇子,他還是動作利落的替九皇子處理好傷口。
有太後在,自己受傷的事應該不會傳出去。宋時安放心的想着,一時間精神有些松懈。
他身後墊着大迎枕,身上蓋着柔軟輕便的被子,房中很暖和,喝過藥後他竟慢慢的合上眼,睡了過去。
“微臣在九殿下的藥中加了些安神的藥材。”劉太醫道:“九殿下這傷口不淺,還是要防着些發熱。”
趙太後點點頭,看着宋時安在睡夢中也未曾舒展的眉,心裏像是被刺了一下。這傷口看着就疼極了,他還能沒事人一樣去鳳儀宮、又來了壽安宮。
“把西偏殿旁的院子收拾出一間來,暫且給九皇子住着。”趙太後吩咐道:“杜柏,你回去把九皇子慣用的東西和衣裳拿過來些,再帶個人來服侍九皇子。”
杜柏忙應了,心中五味陳雜。
能得到太後娘娘的重視,還能住在壽安宮,放在先前是不敢想的。可這驟然的變化,也并不一定就是件喜事。
然而這一切也不是他一個做奴才的能決定的,他也只能依照趙太後的話,先回了長清殿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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