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紅葉似火(四)
天安在猶豫着問還是不問中, 選擇了把疑惑吞進肚子中, 因為她看到司召時, 司召神色萎靡,眼眶發腫, 像是哭了很久後一夜沒睡。
“司召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你就在這兒坐一會兒, 等心情好了再出去吧。”天安說完, 便用賢麻草織了一塊青色小方帕,蹲在寒潭中将之浸濕, 擰幹,才遞到司召跟前,“敷在眼睛上吧, 這樣會比較容易消腫。”
司召接過天安手中冰涼的青色小方帕, 啞着嗓子說了聲“謝謝”。
天安趕忙擺手, 安安靜靜地坐到一邊去, 看着寒池裏往來翕忽的游魚,不再說話, 也不再去看司召。
她其實知道這種感覺的,以前在淨琉璃時, 小辮子也會在她難受時, 安安靜靜地在淨河邊陪她一整天, 詢問反而會讓人更加不知所措。
“你剛才說始祖和西王母有一場賭局?”
池塘裏的鯉魚一個打挺, 像是被聲音驚擾,漾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
天安偏頭,瞧見司召又笑起來,跟往如溫文儒雅的模樣沒什麽不同,便立即應聲答道:“是啊,昆侖山比須彌山,二比二十,你覺得如何?”
司召站起來,撣掉衣袍上沾上的草葉:“既然敢這樣下比試戰貼,就意味着對方雖然在理論上與我們實力相當,但是在實戰中,對方的配合一定會略勝我們一籌。”
天安跟着人一道站起來,往修文閣的方向走:“你也這麽覺得?”
“否則,硬碰硬的比試又有什麽意思呢?”司召搖頭笑了一聲,便眯着眼睛皺眉思考起來,“配合能力非常強大的昆侖山弟子麼?”
“你知道?”天安有些好奇。
司召猶豫地點點頭:“不知道我猜的正不正确,昆侖山此番無人前來須彌山歷練,便是因為西王母尋得了兩個天賦極佳的少女,我來之前,曾聽家父提起過,聽說那兩人,是陰陽兩尾魚所化,一屬火,名喚祝致,一屬水,名喚長水,一前一後先後拜于西王母門下。”
“若是她們兩人,那明日确實有些棘手。”司召毫不吝惜贊美,但轉頭想起須彌山如一盤散沙的二十人,“你們之前在殿前讨論了,可讨論出一個大致的應對策略?既是配合,總不在乎陰陽五行,天道有常。”
天安挑着眉梢看了眼司召,無奈地攤手:“你覺得呢?”
“看樣子是打算混戰了。”司召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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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少數服從多數嘛,”天安瞧着路邊花葉上結的露水,讨嫌地伸手将它們掠去,“不過我讓敖泧注意着點大家的靈力屬性,若到時候一團亂麻,他們見有人指揮,肯定會聽的。”
“你倒是打定了我們明日會輸地心思,”司召看着一路上停不下來的天安,有些無奈,“不過敖泧心思細膩,涉獵廣泛,若得個機會,必能大放異彩的。”
“你且告訴她,我擅長的是長劍與破陣。”
天安聞言,伸出兩根拇指表揚了對方:“眼光與我一樣不錯。”
說完,她又趕緊補了一句:“司召大哥,應當對昆侖山沒有興趣吧。”
司召聞言,看着天安小心試探的模樣,背着手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是啊,我對昆侖沒興趣,對你中意的人有興趣。”
“不可以!”天安當即跑到司召前面去,見司召挑着眉梢笑起來,當場明白過來,撅着嘴道,“司召大哥,這樣騙人十分無聊,若我小氣一點,便要将你當眼中釘肉中刺了。”
司召聞言大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感嘆道:“天安姑娘,麒麟大人其實比你想象得要近人情很多,若你當真肯走九十九步,那最後一步一定是她走過來的。”
在說什麽東西?
天安看着司召朝跨進修文閣,站在原地回憶剛才司召的話,發懵得雲裏霧裏。她剛剛是說了什麽,司召才回那般回她,九十九步與最後一步?
開什麽玩笑,千晛姐姐上前一步,她要退後十步。
找到了司召,一行四人也就碰頭了,三朵紅花一朵綠葉在修文閣裏将須彌山二十人的靈力屬性分析了半天,最後才大致得了三組應對方針,不過紙上談兵是一回事,明日對戰又是另一回事。
若僥幸中的僥幸,對方心不在焉,她們就是混戰也能贏呢。
傍晚,四人剛一出修文閣,便同昭瑤打了個照面。昭瑤氣沖沖地,像是在不久前才與敖歆不歡而散,眼下更是冤家路窄,被跳着跑出去的天安撞落了一地的手抄仙門錄。
天安當即蹲下來便要給人撿,可哪知昭瑤一下推開她,滿臉寫着不高興:“別碰我的東西,不用你撿!”
是你不用我撿的,不是我不給你撿。天安想着自己撞昭瑤一下,昭瑤推她一下,算是扯平了,當場樂得抱着手站在一邊,看昭瑤撿地上的書冊。
司召看着一地的仙門錄,暼到某本書封泛黃的《蓬萊仙島錄》,當即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
“诶?昭瑤,”天安見地上的太多,還是忍不住蹲下身幫對方撿起來,“無涯閣的小書童不是說這本蓬萊仙錄是錯誤頗多,叫我們不要看嗎?你怎麽拿這本看?”
天安見書冊中間似乎夾了張墨紙,想着無涯閣的書不許在原本上做标記,正要翻開看看,卻被昭瑤一下抽走:“我想看,不行嗎?還給我!”
脾氣可真大。
天安皺着眉看她:“一本書而已,有什麽好生氣的,你還回去後,我不一樣可以去找小書童借?我又沒想搶你的。”
“昭瑤姑娘,天色将晚,若帶了這麽多書冊,便早點回去吧。”司召适時打斷了二人的争吵,微笑地看着昭瑤,“那書确實錯誤頗多,雖司召将部分錯誤修改于紙上,夾于其中,但難免挂一漏萬,特此提醒一番昭瑤姑娘,以免産生不必要的煩擾。”
“多謝司召大哥,我知道了。”昭瑤望着司召,尴尬地笑笑,轉身便打算離開,可走了兩步,她突然又折返回來,“司召大哥,昨日我收到爹爹來信,說是天虞前陣子捉了蓬萊一門生,我爹仗義相助,幫東王公半路救回了那門生呢。”
天安看着司召僵了一下,才強扯着笑容道了一句“多謝招搖山出手相救”。
等昭瑤笑着離開,司召便也先一步陰沉着臉離開了,留下其餘三人摸着下巴,迎着風走在石階上,各有所思。
“微妙,太微妙了。”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花小肆。
“不簡單,絕對不簡單。”天安也搖頭自言自語。
“……”敖泧站在中間,一邊拉着一個,忍不住悄聲提醒,“兩位,下臺階還是要看路吧,當心摔倒。”
“哎喲!”
不知道是預言帝還是烏鴉嘴的敖泧話音一落,便聽一聲慘叫,天安拉着敖泧,敖泧拉着花小肆,三人疊羅漢一般從最後四步臺階上摔了下去,天安被壓在了最下面,痛得眼前直冒金星。
“花小肆,你說說,你昨天是個微妙個什麽勁兒!”
次日,摔得臉上好大一塊傷疤差點毀容的天安,戴着面紗,跛着膝蓋烏紫的雙腿顫顫巍巍地站在人群最後面,一邊仰望着頭頂彩鳳飛翔,一邊抓着花小肆罵:“你昨天給我那是什麽不值錢的狗皮膏藥,用了居然跟外界靈力相抵觸,還治不好我這腿傷和臉傷!”
“昨天你自己不也在那裏不簡單不簡單嘛!”花小肆偏頭瞪着她,“什麽叫狗皮膏藥,昨天我給你的可是三千蓮池裏的泥巴,輔助靈力,治什麽都管用的!”
“那怎麽沒起效果!”天安反瞪。
“兩位,安靜點。”
敖泧和司召兩人背脊挺直地站在兩人中間,異口同聲,一臉被煩死了的絕望。
花小肆正準備再瞪回去,忽聽天上一陣嘹吭鳳鳴,立即噤聲嚴肅起來,頗為敬畏地仰視天空。
只見空中鳳凰攜百鳥開路,火麒麟和白澤兩只神獸伴行兩側,護駕四方。鳳凰在靠近神殿時,一聲鳴叫又調頭折回,火麒麟腳踏烈火,白澤身籠日光,在神殿之前雙雙化作人形,一紅一白分立神殿兩側,在兩路藍衣仙童與歷練弟子的注視下,三步閃現至神殿玉階之上。
花小肆難得地沒有去看千晛,而是偏頭望了一眼天安。天安盯着罩着面紗,眉間金光火焰紋,身着烈焰麒麟袍的千晛,一時間忘記了身上的疼,也忘記了眨眼。
花小肆便微不可聞地,有些厭惡地皺了下眉頭。
敖泧往後退了一步,将花小肆的表情收于眼底,微微蹙起眉尖,像是有些不滿。
千晛立于神殿之上,側身朝殿內創世神點了下頭,才将目光落到臺下衆人身上,威嚴地開口:“禮至——”
臺下穿着同樣藍白相間衣袍的少年們瞬間站得更加筆直,神情肅穆地平視前方。
天安也想挺直腰身,可她一站直,雙腿處的疼痛就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皺着眉強行站直,可雙腿就忍不住地發抖,與一片肅穆之景格格不入。
哎!這不是關鍵時刻掉鏈子麼!
天安都不用擡頭,已經感受到了站在神殿之上的,千晛灼熱的目光。
“腿彎點。”
天安正懊惱之際,忽然感覺自己的背上有一只手撫了上來,順着她的脊骨落到她的腰上,帶着如春風般治愈的力量。
“千,麒麟大人。”天安側頭看着貼在她背後的人,差點張口就說錯話。
千晛的臉色沒有很好看,也沒有不好看,她就那樣淡淡地看着天安,手放在對方腰上:“腿彎點,放松點。”
天安腦子懵得只剩下千晛的聲音了,她感到有一束溫柔的靈力順着她的腰送到她的腿上,又感到有一陣刺骨的力量從她的膝蓋處抽離了出去。
“三片蓮池裏的泥土淨化性太強,你是伏魔臺下赤冰雙狐之身,不該用它。”千晛正欲揭掉天安臉上的面紗,忽聽到空中鳳凰長鳴,立即松開停在天安腰間的手,嚴肅道,“噤聲,站直。”
天安當即噤聲,站直,看到千晛如幻光般移至神殿之上,高聲盛迎:“迎西王母,昆侖使徒——”
蒼穹之上,紅紗少女腳踏畢方鳥,腳上銀鈴叮咚作響,藍衣少女斜坐藍凫,眉眼張揚霸道。
鳳凰領百鳥,百鳥驅金車。
金車之上,青鳥殷勤。瑤池金母,可年卅許,修短得中,天姿掩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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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主要cp之間是沒有不和諧的多角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