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路漫漫遠歸大兮
淨眸掃過滿地的屍體,目光落到昏迷的夏可卿身上,寧木槿的眉頭微擰,這下可好,又添了一件煩事。
視線觸及站在雨中的名兒,寧木槿輕地嘆了口氣,認命地彎腰扶起夏可卿。
“王妃,我來吧。”名兒快步走到寧木槿身邊,毫不費力地單手架起夏可卿,宛如扛着鹹魚一眼輕松。
寧木槿空靈地眨了眨眼,瞧瞧!關鍵時刻自己又想遠了。
一路走回西廂客房,寧木槿靜默地跟在名兒身後,那些躲躲閃閃的下人們也漸漸出現,聚攏過來。
放眸低低地掃向路旁,偶爾有一兩個家丁或丫鬟的屍體橫倒在走廊、樹下、雨中,手法很幹淨,血流點滴,入眼卻是一片觸目驚心。
有丫鬟取來幹布,抖着手為寧木槿擦拭淋透的濕發,寧木槿搖了搖頭,推開她們的手,看着地上無辜的生命,淡淡道:“幫他們的屍體處理處理,好好埋葬,送些銀子到他們各自的家裏。”她能做的只是這些。
“寒翎王妃……沒事吧,今日官道那邊運送來的沙包均被劫匪搶劫一空,張捕快領了人負責調查去了,府內的守衛一時空缺。”府衙的管事迎了上來,面色心有餘悸,活了大半輩子,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殺手會公然在府衙殺人,還偏偏挑了這種無人的時候。這些都是什麽殺手,個個如狼似虎,轉眼就殺了府內多少下人。
寧木槿搖了搖頭,仍舊是淡淡的語氣,“無事。剩下的具體細節管事就找名兒說吧。我累了,想休息會兒。”
“是……”管事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不知自己的住所被安排在哪,寧木槿便從西廂的客房中随便挑了一間走了進去,順手關上。
背對着房門,寧木槿整個身體虛脫滑下,狂風在窗外呼嘯着,樹木搖曳作響,大滴的雨聲擊打着窗棂發出密集的聲響,可是寧木槿卻突然覺得房裏靜寂得可怕,空氣壓抑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事情總發生得那麽突然,她以為她可以将之處理得随遇而安,誰知事情一到,她的心卻慌亂不知所措,好想回去……好想……和離然一輩子與世隔絕地待在梨花谷,或者,從此回到現代,做着一名默默無聞的公司小職員,過她低調的日子。世事無常,往往心裏最期盼的,現實都無法滿足。
努力停止住眸中打轉的淚水,咽下喉嚨裏幾欲發出的嘆息,寧木槿重重地閉上眼,抿緊唇,不能哭,不能嘆,一崩潰連她自己都無法收拾殘面,她必須強大,強大到能獨擋一面,能尋回寧軍印,能為寧氏一族重振局面,能擺脫真正寧家女兒的詛咒,能安逸地回到梨花谷過完下半輩子,然後健康的老死,不要再像上輩子那樣,胸揣着一顆脆弱的心髒,最後一眼的留念是在醫院的白色病房裏。
緩緩地站起麻木的雙腳,寧木槿深吸幾口氣,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這不算什麽,在這法制不全、文明不高的古代,死幾個人真的不算什麽,她已經不是什麽普通的公司員工,她是寒翎王妃,肩負寧氏一族的希望,肩負着更多人的生命。
微微平複了心情,寧木槿走到茶幾前,想喝杯茶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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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地搖了搖空蕩的茶壺,寧木槿這才發覺自己進入了沒有用來待客的空房,悵然地坐下,寧木槿呆呆地望着房門,有種預感,名兒處理完夏可卿後很快就會來找她。
果然,朱門被禮貌地叩了兩下,門外傳來名兒的試探聲:“王妃,您在裏面嗎?”
“進來。”寧木槿雙臂枕着臉趴到桌面,以掩蓋自己還未調整好的臉色。
“王妃。”名兒端着一杯參茶走了進來,人參特有的苦味濃郁撲鼻,似極了寧木槿此時的心情。
見寧木槿趴在了桌上,名兒将茶杯輕輕地擱放到茶幾上,淺聲道:“王妃若累了,回自己的屋裏睡一覺吧。”
“睡再多依然很累。夏小姐如何了?”寧木槿悶聲道。
“流血太多,需要好好調養。”名兒抿了抿嘴,繼續道:“有件事……方才名兒自作主張了,望王妃原諒。”
寧木槿擡頭,蹙眉不解道:“何事?”
“夏小姐受傷之事,不能傳到夏丞相那裏。”名兒說道,“今夜的事不久便會有人來探聽,我讓管事吩咐下人們對外說成受傷的人是王妃,所以委屈王妃近段時間不要輕易出現在人前。”
寧木槿凝視着名兒,安靜良久,淡淡嘆息,語氣中透着一股涼意,“我知道了。沒想到寒翎王帶着夏小姐在身邊,竟是這樣的理由。”
“嗯,當初王妃逃離王府,王爺擔心夏丞相會對王妃不利,所以誘拐了夏小姐,同王爺随行一起來到垓州。夏丞相只剩下夏小姐一個女兒,有她作為人質,夏丞相定然不會輕易傷害王妃。只是……今夜的殺手不知是誰派來的,王妃心裏是否有頭緒?”名兒神色變得凝重,難道除了夏丞相還有人要置王妃于死地?
“剩下?你的意思是說夏丞相除了夏可卿之外,還有別的子女?男的?女的?”寧木槿沒有聽漏名兒的話,但也未抓住名兒話中的重點。
“……王妃。”名兒表情微微石化,比起自身的生死,竟然還有人更關心八卦。
“是女的嗎?”寧木槿不确定道。
名兒猶豫了許久,吞吞吐吐點頭道:“夏丞相曾經還有個女兒,是夏小姐的姐姐,不過已經香消玉殒了。”
“然後?”寧木槿見名兒一副未将話說完的表情,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名兒搖了搖頭,垂首道:“沒有了。”有些事情,不是她能道言的。
“……我知道了。”不再勉強,寧木槿端起溫熱的參茶,淺淺地啜了一口,雙眸看向窗棂,眸底有絲恍惚,她原以為寒翎王愛的人是夏可卿,可他說不是,那便是另有其人,會是夏可卿的姐姐嗎?想起王府那日他瞪着她,威脅她不許傷害夏可卿,寧木槿便覺得怪異,既然保護得那麽緊,為何有利用夏可卿還換取她的安全?寒翎王……真讓人難以理解。
驀地又想起雲浚,寧木槿長籲了口氣,這南羽朝……好看的男人都沒一個正常的嗎?離然……現在又在做什麽呢?和傾城在彈琴?抑或逛街?還是有那麽幾時會想到她……
路漫漫,除了自己,她又該信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