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冷月色涼如水
淡月疏星,夜深露重,寧木槿一身單薄輕紗,斜倚在窗棂前,蹙眉靜靜地望着天上的一輪皓月。清風徐伴,吹起寧木槿額前的一絡細發,她揚手輕輕拂去,惆悵地低低嘆了一聲。
“為什麽嘆氣?”身後陡然響起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
寧木槿吓了一跳,轉身看了眼寒翎王,只見他面上不喜不怒,只是手中卻緊緊地攥着一束木槿花。
微怔了下,寧木槿盯着寒翎狹長的鳳眸,挑起黛眉輕笑道:“王爺好興致,深夜光臨木槿閣,難道是折木槿花來了?”
“你還有膽提木槿花?”他的墨眸中微微孕着憤怒與點燃的火焰,神色深沉得猶如暴風雨前的陰郁與沉悶。
“為何不提?是王爺将我比喻成木槿花的。”寧木槿回以寒翎王一個淡淡的笑容,繼而望向滿庭院中已然光禿空蕩的木槿樹枝頭,輕哼道:“王爺喜歡的是牡丹,卻又怪木槿花占了春園,我提議将木槿花摘下做忌拜用,不是剛好幫王爺清了這些礙眼的煩物?”
“你是在怪本王看低了你?”寒翎王走到雕花檀木椅上,甩手将手中的木槿花扔到桌上,頓時,花束在空中灑落,木槿花飄飄而下,鋪滿了整個桌面,花香流溢四處。
他的眸底一片深邃,鳳目銳利地凝視着她,神色陰恻道:“本王問你,你此次回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寧木槿不語,只是慢慢踱步到桌旁,伸手将散亂的花枝一枝枝重新整理到一起,微風由窗外吹進屋內,她的長發随風而舞,一股與木槿花香截然不同的清香淡淡散發,那是梨花的芬芳,是她傍晚回到木槿閣,在妝臺上發現的。
呵,知道她喜歡此種發液的只有離然了,沒想到他竟來過寒翎王府。一思及此,寧木槿心中的苦澀才有了細微的緩解。
僵持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懸宕了許久,寧木槿始終埋頭靜靜地擺弄着自己手中的花束,終于,寒翎忍受不了這壓抑的氛圍。他粗暴地扯起寧木槿的皓腕,怒道:“別以為你不說,本王就不知道你回來是為了做什麽!寧木槿!我警告你,不準你傷害夏可卿,不然……”
寧木槿驀然擡頭,眼中的冷淡與生疏讓寒翎王不由得剎住話尾。
她望着他,眸中的淡柔消散,轉而覆上一層薄霜,對他露出冷意,寒聲道:“不然王爺想如何?殺我?讓我如這滿園春木槿一般,未花開滿季便已香消玉損?”
她用力地甩開手,掙脫他的束縛,唇角勾起冷笑,似嘲諷似生氣似委屈,微微哽咽的話語中流動着一股堅忍的不屈。
“王爺有沒有想過,我可是自願回來?若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一年前寧木槿的墜崖能成為所有事情的落幕。若可以,我更希望我與你不是夫妻,有緣的話,我們萍水相逢的相處會比現在的關系更好!可惜不是……從在這個世界蘇醒那一刻,我就注定逃脫不了寧氏一族的命運,此生,我任何的希望與期盼都會變成奢望。試問,王爺能理解那種感受嗎?”
寒翎王盯着寧木槿不禁眯起了眼,在她澄淨的漣漪雙眸注視下,漸漸起了狼狽之意,強硬的眉角微微松柔了幾許,他……是否對她做得有些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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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寒翎王沒有回應,鳳洛歌失笑低頭,喃喃道:“罷了,你是不會懂的。”
那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命運被主宰而毫無反抗能力的失落與懼怕,他一個從小便嬌生慣養,要風得雨的人又怎麽會理解?
寧木槿轉身走到紫檀衣櫃前,從裏面随意拿出一件淡色鬥篷,披在自己身上,無力地朝門口走去。
“這麽晚了?你要出去哪裏?”寒翎王皺眉,眸中帶着不解,更有擔憂,只是他自己未有發覺,而背對着她的寧木槿更無從可見。
“看風景。”寧木槿淡聲答道,推開了門,裙角一揚,如一陣輕風瞬間在寒翎王面前消失。
月光輕柔,仿若一層廣袤無垠的銀紗靜悄悄地披蓋着大地,只是寧木槿卻無心享受這天上賜予的溫柔撫慰,她望着自己月光下的斜長身影,內心感到無盡的落寞。
她不過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幽魂,還未死去前,她不過是一名平凡的上班族,即使社會有多現實,有多黑暗,她也只是名普通的女青年,習慣了公司裏的爾虞我詐,閑言惡語,卻仍舊懷有自己小小的夢想以及自己想要的未來。可是現在呢?她被迫重生在這陌生的時代,被迫卷入到權勢争鬥的漩渦之中,甚至被迫毫無商量餘地的接受自己的命運。
這算什麽?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一個将她看得透徹的皇帝,一個把她套得死死的家族。
內心的掙紮讓寧木槿感到忽來的疼痛,她倏然停住腳步,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疼……好疼……寧木槿驀地嗤笑,呵呵,真是諷刺……她不過只是想想,如此無謂的鬥争也會引來心絞痛。
“哎,我早跟你說過,做事需沉穩。你與寒翎王甩完性子就這樣冒然跑出來,你讓我如何說你好?”
身旁傳來一聲慢條斯理的輕嘆,逸塵一身白衣勝雪,修長的身影為寧木槿擋去了皎潔的月光。
寧木槿看向他,蒼白地展露笑容,道:“你不用對我說什麽,只要幫我扶起來就可以。”
離然無奈失笑,伸手幫寧木槿垂落到臉頰的一縷縷青絲捋到她的耳後,随即抱起寧木槿,緩緩地往寒翎王府的方向步去。
夜涼如水,寧木槿靠在離然胸腔,親密的距離讓她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心跳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梨花清香。
“離然,你有沒有姓?”寧木槿突然問起她過去一年都不曾問過他的問題。
離然陡然頓下腳步,俯身看向懷中的寧木槿,璀璨的星眸靜靜地凝視着她,眼神認真,收起了平日的淡然,聲音依然是輕輕的,“沒有。”
“是嗎?”寧木槿唇角勾起燦爛的笑容,推開離然,雙腳落地,“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
她沒對他再說什麽,轉身獨自離去,只是那瞥眼的一瞬,她眸中的黯然讓他的內心微微刺痛。
月色冰冷如霜,她輕笑,他終不肯對她袒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