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
“妹妹?”
“在下記得,四姑娘當時才四歲,那陣子身體不适,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曲大人憂心壞了。曲大人受傷回府時,她被奶娘抱過來,臉蛋燒得紅通通的,進了門時馬上便嘔吐起來,人都糊塗了,對着鎮國公叫爹,差點摔在鎮國公世子身上,還是那世子抱住她。奶娘要抱四姑娘走時,世子竟然不讓,模樣兒很是倔強。”
葉長青說到這裏,沉默了下,又道:“四姑娘被房裏的血腥味沖得不舒服,最後曲大人讓奶娘将她抱下去。她又轉頭朝鎮國公叫爹,當時曲大人躺在床上,看到這情景時,面上十分不忍。”
曲沁隔着屏風,狐疑地看着屏風後的人影。
“鎮國公也聽了大夫的話,知道曲大人命不久矣,極是愧疚,見曲大人十分憐惜四姑娘,便對曲大人道,想和曲大人結成兒女親家。當時曲大人聽了并未應下,而是說他有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四歲,七歲的女兒母族是平陽侯府,四歲的女兒是繼妻所出,問鎮國公想要結的兒女親是哪個女兒?”
聽到這裏,曲潋和曲沁都明白,素來定兒女親,若是年紀相當,便都是先定下姐姐,妹妹反在其次。當時曲玮的話,便是點明鎮國公,兩個女兒不是同個妻子所出,外家自也不一樣,若是他身死,女兒除了曲家外,還要仰仗外家多拂照一二,外家也是一門助力。就怕這門兒女親結得不明不白,未來讓人拿它來說事。
上輩子便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曲沁依然清楚地記得便有人拿這事情來想攪胡了妹妹和紀凜的親事,只說若是按正常情況,當時應該是姐姐和紀凜定親才對,怎麽反而是妹妹居上。鎮國公夫人甚至還一度拿這事情來說他們曲家行事不地道,人選都沒有好好定下,污蔑曲家不敬鎮國公府,差點便借着這由頭想退了這門親事。
曲沁牙銀暗咬,心裏憤恨上輩子鎮國公做事不靠譜,由着妻子胡攪蠻纏,差點鬧得兩家退親。不過此時聽了葉長青的話,由衷地覺得父親做事還是穩妥的,不穩妥的是鎮國公,也不知道他一個堂堂大男人,如何将妻子縱成這般無理取鬧的貨色。
“鎮國公當時沒說話,卻是鎮國公世子說,他只要剛才那個妹妹,鎮國公方才答應了給世子定下四姑娘。”
曲沁聽罷,終于松了口氣。
果然和紀凜定下婚約的是妹妹而不是自己,上輩子她也曾懷疑過當時父親定的是誰,紀凜在她心中就是妹夫,若是真像他們說的,應該和紀凜定親的是自己,她心裏實在是別扭。
葉長青擡眼窺了屏風後的人影,自是什麽都沒有看到,不過從先前聽她娓娓道來,又從徐山那兒得知這位二姑娘的行事,便知道是個聰慧能幹的,若是男兒,将來成就怕是不比其父差。
他想起曲大人去世之前和他說過的話,曲大人說大女兒自幼聰敏能幹,外家又是平陽侯府,有駱老夫人疼愛,縱使他不在了,也不會有人敢欺她,将來有平陽侯府相護,定能尋一樁不錯的良緣。
他擔心的是小女兒。
小女兒柔柔弱弱的,和他也不親近,看着就是個清冷的性子,甚至對父親有些畏縮恐懼,曾一度在夢裏哭醒過來,醒後又懵懵木木的,着實讓人心疼。他擔心繼妻性子軟弱,無法護持小女兒,小女兒又和繼妻的容貌頗為相似,甚至略勝一籌,顏色太好的姑娘容易招罪,将來誰能護持她?所以方才會讓鎮國公表态,給小女兒和鎮國公世子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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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他也不好說出來,就怕這位曲二姑娘以為父親偏袒妹妹,若讓她們姐妹不和便是大罪了。
過了會兒,屏風後方傳來聲音,“這次辛苦葉先生了,讓您走這一趟。想必徐管事已和先生說明了小女子的意思了吧?先生何意?”
葉長青略略思索,方道:“二姑娘,曲大人對在下有知遇之恩,他去世之前卻不願意随便安排在下的去處。所以,在下須得考核一下曲少爺,若是曲少爺能通過考核,在下自然願意留在曲少爺身邊助他一二。”
“這是應該的,那就多謝先生了。”曲沁欣喜地道,“如今我們姐妹倆住在莊子裏不方便,弟弟年紀又小,只能勞煩先生和徐管事先回京城,我會讓徐管事給您安排住處。”
“就有勞二姑娘了。”
外面的曲潋慌忙避開,等葉長青離開後,方走進廳堂。
“姐姐。”
“阿潋?”曲沁有些驚訝地從屏風後走出來,“你怎麽在這裏?”
曲潋瞅着她,“剛才我見你離開,以為出了什麽事便過來瞧瞧,沒想到……”她低頭踢了踢桌腳,嘟嚷道:“沒想到會聽到你和葉先生的話。”
曲沁嘆了口氣,摸摸妹妹的臉,失落地道:“我們爹是個有擔當的人,若是他還在……”多好啊,那樣後來也不會發生那麽多事情了。
曲潋心裏又泛起了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後悔的情緒再次将她淹沒,讓她忍不住又落淚。
曲沁也有些傷感,不過見妹妹哭成這樣,以為她是想到父親,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柔聲道:“別哭了,爹當年給你定下親事,也是為了你好,我有外祖母護着,沒人能欺負我,湙弟是個男孩,能自己拼博前程,唯有你……只要你以後和紀公子好好的,相信爹九泉之下便安心了。”
曲潋沒吭聲。
過了一個時辰,駱櫻讓人擡了兩籮筐的荷葉過來,她笑嘻嘻地對曲潋道:“一籮筐嫩荷葉曬幹了做荷葉茶,一籮筐老荷葉先晾好收着,等天氣涼了,做荷葉雞和荷葉飯吃都使得。”
曲潋看了眼,朝她點頭。
過了兩天,曲潋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後她去翻了箱籠,将被丢在箱籠底下的一個檀木匣子捧了出來,打開匣子,拿起裏面那塊血玉,琢磨着打個什麽顏色的絡子配它好。
不過曲潋還沒有選好打什麽顏色的絡子和血玉相配時,便被駱櫻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打斷了。
駱櫻興奮地拉着她道:“阿潋,聽說大皇子在岐雲山那邊打獵,好多人都去了,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也在呢,約了哥哥他們,咱們也去瞧瞧。”
曲潋聽到紀凜也在,心跳快了幾拍,然後又有些迷惑:“瞧?”
“哎呀,就是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呗,咱們不上山,就在岐雲山腳下逛逛就行了。”駱櫻拉着她,“走,咱們去祖母那兒,同她老人家說一聲。”
曲潋慌忙中随便抓桌上的東西,便被她拉出門去了。?
☆、第 59 章
? 曲沁正好從房裏出來,瞧見兩個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忙叫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駱櫻回頭笑嘻嘻地道:“沁表姐,我們去祖母那兒。”
曲沁失笑,這才瞧清楚根本就是駱櫻拽着文雅柔弱的妹妹往前跑,妹妹似乎還手忙腳亂地将手中抓着的東西往袖兜裏塞,看着着實好笑。她走了過來,說道:“既是如此,我也和你們一起過去罷。”
駱櫻一聽,表情微滞,就怕曲沁到時候會斥她胡鬧,然後不讓她們出去。老實說,她覺得曲沁能讓外祖母這般疼愛也不是沒原因的,光是心性氣度還有手段就不是她們所能及得上的,她長這麽大,也只在大姐姐駱柯那裏承受過這種壓力,若是她不允許自己和曲潋玩,恐怕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和曲潋混在一起了。
所以對曲沁,她還是頗為規矩,不會太在她面前放肆。
“那、那好吧。”
曲潋見駱櫻苦巴着張臉,朝她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三人很快便到了駱老夫人所居的正院,老夫人此時正在安息室裏笑看着丫鬟們抹牌逗樂,見三個姑娘過來,很是歡喜,笑道:“你們怎麽過來了?”
駱櫻先是觑了曲沁一眼,方才道:“祖母,今兒天氣看着不錯,我們想去外面看看,我聽佃戶家的小丫頭說,咱們家在岐雲山的小農莊旁的那個桑葚園裏的桑葚果都熟透了,想去摘些來孝敬祖母。祖母,您說好不好嘛?”
這種話老人家愛聽,最喜歡孫女的孝心了,當下笑呵呵地道:“既是如此,你們便去吧,不過可不準亂跑,也不要往山裏去,大皇子他們在山裏狩獵,那些動物到處亂蹿,危險得緊。”
駱櫻忙豎起手來保證自己最乖最聽話了,又拽着曲潋笑呵呵地道:“我們只去摘桑葚,阿潋和沁表姐也一起去,沁表姐最是穩妥的人了,有她盯着,我們絕對不頑皮的。”
駱老夫人還是很相信曲沁的,望向曲沁。
曲沁心裏有些啼笑皆非,此時如何不明白駱櫻打的是什麽主意,一來便搶先開口,讓外祖母以為她也同意了這事情,所以這會兒才會答應讓她們去岐雲山下玩。不過想到先前得到的消息,曲沁倒也不反對。
“外祖母放心,我會看好兩個妹妹的。”
駱老夫人笑着點頭,便吩咐人去給她們準備車馬,想起剩下幾個孫女,又道:“阿櫻不叫上你幾個姐妹?”
駱櫻根本不想和那些鬥雞眼似的姐妹們一起出去好不好?所以當下便道:“天氣熱,槿姐姐她們可不耐煩出門,我怕熱到了她們,所以就不叫了,到時候我們多摘一些桑葚,分給姐妹們嘗嘗。等哪天天氣涼爽一些,再和姐妹們一起去那邊玩。”
駱老夫人聽罷,笑着點點頭。
得了駱老夫人的同意,曲潋姐妹和駱櫻便一起出門了。
乘坐馬車到岐雲山腳下的小農莊那兒,需要半個時辰左右時間。
到了地方,曲潋三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遮陽的帷帽戴上,一起下了馬車。
放眼望去,便見到岐雲山腳下專門種桑葚的園子,桑葚園子不遠處便是通往岐雲山上的道路,四處皆種着高矮不一的樹木,将岐雲山裏的情況掩映住,教山下的人無法窺探上面的情況,不過卻可以聽到山裏不時地有些異樣的聲響遠遠地傳來。
這岐雲山本就不是專門狩獵之地,不過是距離京城較近,時常有些王公子弟過來游玩打獵,讓一些住在岐雲山下的獵戶專門放養了些動物在山裏罷了,并沒有什麽猛獸,也算不得危險。
駱櫻使勁兒地探頭,自然什麽也沒看到,頓時洩氣地想要咬帕子。
曲潋本主就有所猜測,如今再見她那失望之極的模樣,心裏不禁好笑之極,拉着她道:“行了,既然是來摘桑葚的,就親自去摘一些吧。如果摘得多了,還可以釀些桑葚酒。”
駱櫻蔫蔫地應了。
自有管事嬷嬷去和打理桑葚園的佃農們交涉,等她們進桑葚園時,丫鬟婆子們早就在桑葚園中清理出一處濃蔭的落腳歇息之地,擺上帶來的點心清水,讓她們累了可以去歇息。
曲沁坐在歇息處,對兩人道:“我就不去摘了,省得沾了小蟲子過敏,你們兩個小心一些,注意那些小蟲子,別讓它們沾到身上。”
曲潋的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駱櫻卻興致勃勃地應了,拉着曲潋便蹿進桑林中。
豔陽高照,不過桑園位于山腳下,倒是有山風時不時地吹過,地表的溫度也比山下清涼一些,并不怎麽熱。曲沁端着茶盞喝了會兒茶,見眼前山色不錯,桑葚園旁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水,便起身去逛逛。
曲潋和駱櫻去摘了會兒桑葚,便有些無趣。
她看了看,便到一棵樹下乘涼,将方才塞到袖子裏的東西拿出來,見是打絡子的幾根線,又看了看那塊血玉,神色有些莫測,終于低頭雙手靈活地打了根絡子。
就在她打好絡子時,遠遠地聽到了駱櫻的聲音,忙将那塊血玉塞回袖子裏,擡頭便見駱櫻拎着個小籃子過來。
“阿潋,快過來,翠屏她們摘了些地莓,咱們去溪水那邊洗洗一起嘗嘗。”
曲潋見她興致勃勃的,自然應了聲好。
待兩人在丫鬟的陪伴下一起去溪邊,卻見紅蕊在那兒。
“紅蕊,你在這裏做什麽?”曲潋問道:“姐姐呢?”
紅蕊吓了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說道:“姑娘說難得出來一趟,便便去附近逛逛。”
曲潋狐疑地看她,見紅蕊低下頭,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周遭,并沒有看出個什麽大概,便拉着駱櫻到溪水邊的一塊石板上去洗果子順便玩水。她自知這個姐姐自來有主意,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所以也不是很擔心。
“哇,這水真的很涼爽。”駱櫻開心地道,拿了帕子在水中清洗,然後撩起帷帽上的羅紗,用沾濕的帕子覆在臉上,高興得直笑。
這溪水很幹淨,溪水約莫半丈寬左右,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水草和水中的細沙石礫,曲潋就着溪水洗了下手,溫溫涼涼的水确實讓人很舒服,若不是在外面,她都想脫了鞋襪下水去泡泡了。
駱櫻卻真的這麽幹了,吓得翠屏差點要飙淚。
“阿潋,你也一起泡泡。”駱櫻招呼曲潋。
曲潋正要開口,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馬嘶聲,翠屏已經要哭了,“姑娘,有人來了,一定是山上打獵的公子他們回來了!您還是快點穿好鞋襪,若是教人看到您這樣子,奴婢就活不成了……”
駱櫻忙将鞋襪穿上,拉着曲潋便蹦過去。
她們回到桑葚園中,站在一片荊棘圍成的半人高圍牆前,望着通向岐雲山的路,很快便見到了十幾匹馬從山道那邊沖出來。
“哎呀,是四哥、七哥他們。”駱櫻很快便認出了其中的兩人。
曲潋眼神也很好,同樣認出了這群人中一個穿着玄色勁裝的少年,他騎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望着遠方,迎面的風吹起他的頭發和衣袍,屬于少年的身形纖瘦卻并不羸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氣勢淩厲。
當那人看過來時,曲潋便扭頭避開,走到高大的桑葚之後。
很快,她便聽到駱承正的聲音響起:“阿櫻,你怎麽在這裏?”
“我和阿潋她們過來摘桑葚,四哥、七哥,你們這是要回莊子了麽?”駱櫻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們有些事情,大殿下還在山裏,我們等會兒還要上山。”駱承風溫和地說道。
駱櫻頓時十分失望,“那好吧,你們去忙罷,我們稍會也要回莊子裏去。”
馬蹄聲再次響起,很快便消失了。
“阿潋,你在哪裏?”
聽到駱櫻的聲音,曲潋才從桑葚後探出頭來,朝她道:“我在這裏呢。”邊說邊往外頭看去,見到那些騎士絕塵而去,方松了口氣。
駱櫻走過來抱怨道:“你怎麽躲起來了?剛才我還見到鎮國公世子呢,難道你不想見見他?”
曲潋低頭故作忙碌地摘桑葚,沒答理她的話。
駱櫻以為她在害羞,嗤笑了下倒也沒再說什麽,剛才的人很多,駱承正他們過來和她說話也因為他們是兄妹,其他人隔得很遠,并未過來。所以就算曲潋也在,怕紀凜也不好過來,心裏不免為曲潋可惜,好不容易能見一面,卻因為地點不對,兩人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見面說話。
曲潋沒有答話,而是看了下自己手指上沾到的桑葚汁,紅色的汁水沾在白嫩嫩的手指上,有點兒笨乎乎的樣子,讓她看了有點想笑。可見剛才情急之下,用的勁兒有些大,将桑葚都弄破了,沾了些汁在上面。
很快便有婆子過來說道:“兩位姑娘,已經摘了幾籃子了,可還要摘?”
駱櫻本就不是來摘桑葚的,見這裏看不到什麽,自是不想再待了,當即便道:“不用了,讓人收拾一下,咱們回別莊。”說罷,便和曲潋回濃蔭處歇息喝杯水解渴。
駱櫻剛喝了杯水,突然反應過來,“沁表姐呢?還沒回來?”
曲潋心中一跳,她不覺得自己姐姐是個魯莽之人,所以定然是有什麽事情,當即忙站起身來往四周看去,不想正好看到一道人影沿着溪邊往這兒行來,等在那兒的紅蕊忙迎過去,然後主仆倆一起回來。
曲沁的臉蛋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汗水打濕了她的鬓發,見丫鬟們正在收拾,便笑道:“抱歉,剛才見周圍的環境不錯,便走得遠了。”
駱櫻笑道:“沁表姐若是喜歡,下次咱們再來玩。”
曲潋沒說話,而是瞄了眼曲沁的鞋子,發現那鞋尖處沾了些污泥,而且裙擺處還有一些暗紅的痕跡,倒是有些像血跡,讓她心中又是一跳,不由看向她的臉。
曲沁轉頭,見妹妹一雙清亮的眼睛盈盈望來,朝她微微一笑。
丫鬟們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時,突然發現天邊一團烏雲飄過來,很快地天色便陰了。
“哎呀,就要下雨了。”紅蕊驚聲道:“這夏天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聲勢浩大,怕是無法趕回莊子裏去。”
曲沁笑道:“不要緊,先去那邊的小農莊等雨停再回去。”她指着距離桑葚園不遠處的一處面積并不大的農莊,這也是平陽侯府建在這兒的莊子。
随着狂風四起,衆人自然都點頭同意,丫鬟婆子們忙送三個小姐上馬車,将馬車趕到小農莊。
剛到小農莊,雨便下了,噼哩叭啦的雨聲啪打着屋檐,浩大的聲勢讓人心驚肉跳。
三人只是被剛降的幾滴雨微微打濕了臉,倒是沒有淋到雨,不過外面的聲勢仍是讓駱櫻和曲沁的臉色有些發白,曲潋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指揮着莊子裏的小丫頭送上溫水,招呼兩人過來梳洗一下。
“姑娘,廚房裏煮了甜湯,你們可要用一些?”紅蕊過來請示道。
“這雨不知道會下多久,就用些墊墊肚子罷。”曲沁吩咐道。
紅蕊應聲下去了,一會兒後帶着兩個小丫頭拎着食盒過來。
梳洗過後,又坐在幹淨整潔的房間裏,身邊有着認識的姐妹們,衆人的心情很快又恢複過來,駱櫻還讓人将先前摘的地莓和桑葚洗幹淨送過來和姐妹們一起嘗嘗。
正說笑着,一名管事婆子冒着雨過來,禀報道:“姑娘,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來此避雨,正在廳堂那邊。”
曲沁一聽,忙道:“可是淋濕了?”
曲潋正撚着一顆桑葚要吃,聽罷便頓住了。
駱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管事嬷嬷。
“都淋濕了,奴婢正讓人收拾間廂房讓他們去梳洗呢。”管事嬷嬷也知道兩人的身份,早就殷勤地讓人去安排了。
曲沁聽罷點點頭,說道:“先送些熱水和幹淨的衣物過去,等他們梳洗完後,再送些吃食過去。”她又看了看外面陰沉的天空,“讓人好生伺候兩位公子。”
管事嬷嬷應了聲,忙又冒雨過去安排了。
見管事嬷嬷下去,駱櫻便奇怪地道:“怎麽只有他們?難道四哥和七哥都沒跟着一起?剛才看他們那麽多人,也不知道去幹什麽,難道還沒有回來?”
曲沁剛才不在,并不知道這回事,忍不住看向妹妹,微微蹙起眉頭來,心裏有些擔心。
曲潋笑道:“許是他們先回來,卻不想會下雨,也不知道在山裏的那些人會如何。”
駱櫻聽了一樂,笑道:“怕是都要淋成落湯雞啦。”
周圍的人聽得都是一樂,想到那群平時注重儀容的王孫公子都淋成落湯雞,委實可笑。只有曲沁沒笑,臉色變了變,忍不住又望向外面的天空,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蔫。
雨一直下了半個時辰,終于從大雨變成了小雨,可能再下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停了。
“阿潋!”曲沁突然對正和落櫻手談的妹妹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見駱櫻看過來,對她笑道:“櫻表妹,我們去去就來。”
駱櫻先是有些奇怪,然後想到了什麽,笑嘻嘻地道:“沁表姐你們盡管去,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
曲沁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心裏有些好笑,不過也覺得這姑娘好忽悠,如此更好。
曲潋不知道姐姐要幹什麽,不過仍是乖乖地跟着去了。
出了門,一陣細雨飄灑過來,涼涼地撲到臉上,驅散了這個夏日的躁熱。
下雨的天空陰沉沉的,周遭地面一片濕嗒嗒,讓人的心裏也變得有些不好。
“姐姐,去哪裏?”曲潋問道,注意到姐姐只帶了紅蕊一個丫鬟。
曲沁朝她笑了下,輕聲道:“咱們去找寧王世子和紀公子。”
曲潋心裏更奇怪了,直覺姐姐有什麽事情,不過見她臉上有些憂慮,也不好問,便跟着她往客院行去。
穿過廊院,到了農莊前院,紅蕊便道:“姑娘,寧王世子和紀公子在那兒。”指着其中一間廂房。
曲沁點了點頭,對紅蕊道:“你去将那邊伺候的小丫頭叫出來。”
紅蕊應聲而去,很快便見一名十歲左右的黑膚小丫頭過來了,原是莊子裏廚娘的女兒,因今兒下雨,他們來得突然,人手不夠,所以便讓這小丫頭到前院這兒伺候。
“兩位公子在做什麽?”曲沁問道。
“正在手談。”小丫頭答道。
曲沁點頭,讓她進去通報一聲。
很快地,小丫頭便過來回話了,寧王世子請她們到廳堂相敘。?
☆、第 60 章
? 到了廳堂時,便見紀凜親自迎了出來,寧王世子周琅百無聊賴一般地跟在後頭,看到曲潋時,還朝紀凜使了個促狹的眼神。
曲家姐妹一看,如何不知道這厮誤會了。
曲潋心裏有氣,差點想要瞪他一眼,只是此時紀凜已經走過來,雙眼緊緊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臉上盯出朵花來似的,讓她心裏氣惱不是,無力也不是,最後決定就跟在姐姐身後,當作沒看到。
“潋妹妹……”
紀凜有些忐忑地喚了聲,擔心她仍在生氣,心裏有些急。
就算平時就算在皇上面前他也能對答如流、進退自如,可不知怎麽地,只要在她面前,見不得她一點兒惱怒,他心裏就像有只貓在抓一樣地急躁難受,心情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寧王世子,紀公子。”曲沁當作沒看到紀凜的模樣,對着他們福了福身。
周琅笑着道:“外面地濕,兩位姑娘還是先進來吧。”
曲沁也不客氣,帶着妹妹進來。
待紅蕊和碧春上了茶點後,周琅偷偷用手戳了下心不在蔫的紀凜,笑道:“不知曲姑娘有什麽事情?”他心裏已經認定了曲沁是帶妹妹來見紀凜的,正琢磨着稍會怎麽給這對未婚夫妻安排個兩人空間,讓他們解解相思之情。
這幾日他和紀凜一起,如何感覺不到他的異常,不說他變臉時可怕的模樣,單說如今這正常的時候,仿佛有什麽事情讓他憂心忡忡,讓他一時間十分好奇。他一直以為這天下間沒有事情能難得到紀暄和,和紀凜混在一起,就算他比紀凜年長,腦袋沒紀凜的好使,也只有聽紀凜吩咐的份兒。
所以,當紀凜變得患得患失時,周琅大為好奇,可惜無論他如何問,紀凜皆不可告訴他,讓他好生無趣。直到今日,遇到來桑葚園摘桑葚的平陽侯府的姑娘,得知曲姑娘也在,紀凜竟然冒着雨巴巴地過來時,周琅覺得自己明白了。
紀凜定然是為了剛定親不久的未婚妻患得患失。
這讓周琅着實驚奇,他沒想到原來世間還有人能讓世凜如此失态,所以當曲潋過來時,周琅帶着看好戲的心情,親自去招待曲家兩個姑娘。
“自是有事。”曲沁嘆了口氣,直言不諱地道:“有件事情要請教世子,還望世子坦誠相告。”
曲沁的話不在預料之中,周琅一時間愣住了,他看了眼紀凜,心裏琢磨了下,便對曲沁道:“曲二姑娘請随在下來。”說罷,便起身走到外面回廊處。
曲潋見姐姐和周琅二話不說,便走到門外回廊處說話,從屋子裏往外看可以看到他們兩人,卻因為雨聲的幹擾,聽不到他們說的話,頓時覺得她姐姐的事情非同小可,正琢磨着是什麽事情時,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叫了聲“潋妹妹”。
曲潋身子一僵,然後深吸了口氣,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年。
紀凜見她看過來,眼神瞬間變得欣喜,不過想到自己曾對她做的事情,又有些不安忐忑,忙起身來,朝她作了一揖,說道:“潋妹妹,當時多有冒犯,請你莫要生氣。”他垂下眼,輕聲道:“若是以後再如此,潋妹妹你盡管……”
他嘴角噏動了下,然後一臉堅定道:“潋妹妹,以後定然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請你相信我!”
曲潋見他給自己作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道:“你別這樣。”若是教人看到,還以為她得理不饒人,對未婚夫兇悍,竟然教他作揖陪禮。
想着,下意識地往外看去,卻見周琅一臉詫異,沒有注意到這裏的事情。
紀凜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潋妹妹,這幾日我心裏實在難受,自知做了過份的事情,一直想着如何補嘗你,只是……”他看着她柔美的臉,欲言又止。
曲潋原本被當時的事情弄得挺生氣的,不過都過了好幾天了,後來又聽了葉長青的話,得知這樁親事的由來,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如今又見他誠心誠意地道歉,就算心裏還有很多疑惑,卻已經不生氣了。
“我已經不生氣了。”曲潋輕聲說,看了他一眼,心裏又想起了音容早已經模糊的父親。
這輩子的父親的形象終于取代了上輩子的爸爸,讓她心甘情願地将他當成父親,對他給自己的安排,曲潋心裏還是很感激的,若是可以,并不想辜負他的期望。
“真的?”紀凜一臉欣喜地看着她。
曲潋見他雙眼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那歡喜的模樣怎麽看怎麽順眼,心裏不禁也有些欣喜,朝他抿嘴一笑,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放到桌面上,輕聲道:“絡子我已經打好了,給你。”
紀凜低頭,看到那塊血玉上的絡子,心裏終于确認她是真的不生氣了,頓時歡喜不已,激動之下,又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雙眼炙熱地盯着她。
“咳!”
一聲咳嗽響起,兩人同時縮回了手,轉頭看去,便見周琅和曲沁雙雙站在門口,讓兩人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曲潋的臉皮厚些,很快便恢複了自然,一臉坦然地看着門口的兩人。
沒辦法,上輩子更大尺度的事情都看過,此時和個小男生牽手,有什麽好害羞的?她就是這樣厚臉皮!
周琅看了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少女,又看向有些害羞的少年,心裏不禁有些古怪,這是不是反過來了?
見姐姐進來,曲潋忙站起身,走到她身邊。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地看了眼妹妹,說道:“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兩位了,稍會若是雨停,兩位公子再走。”
又是客氣了一翻,曲沁方帶着妹妹離開。
紀凜将她們送到門口,等她們走遠了,依然站在廊下看着。
“行了,別看了,曲妹妹都走遠了,還看什麽?”周琅打趣道。
紀凜沒理會他,直到曲潋的身影消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回到廳堂,待兩人坐下後,周琅又繼續嘴賤地開始打趣了,“先前我還不相信,現在倒是相信了,沒想到你也有一天會被個小姑娘弄得心神不寧。原來我還以為你是個鐵打的呢,沒想到一個曲妹妹倒是成了你的軟肋了。”
紀凜端起微涼的茶喝了一口,“那又如何?”十分地坦然。
周琅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愣住了。
“她縱是我的軟肋又如何?我護着她就是了!倒是你,以後寧王妃若想再給你定個未婚妻什麽的,可別再來找我出主意。”紀凜繼續道。
“別啊!”周琅再也不敢嘴賤了,忙不疊地讨好道:“暄和兄,別這樣,咱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自該守望相助,若是你有什麽困難直說,我定然幫你,若是我有什麽困難,你自然也要幫我。”
紀凜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周琅一個哆嗦時,問道:“剛才沁姑娘來找你是何事?”
“對了,正要和你說這事情呢。”周琅收起剛才戲谑的語氣,擰着眉道:“我不知她是何意,竟然向我問起明方大師……”
紀凜愣了下,也蹙起眉頭來,說道:“莫不是先前明方大師負傷下山時,碰到沁姑娘了?沁姑娘怎麽會認識他……”他眉頭擰得更緊了,想不出曲沁是如何認識明方大師的。
“對,我也奇怪呢,不過後來聽她說,明方大師救過她一命,她在山下撞見明方大師,心裏擔心,所以便過來問我了。”周琅輕松地道:“你也知道明方大師是得道高僧,去的地方很多,救過的人更不知凡幾,醫術又高明,指不定是在什麽時候救過她呢。”
紀凜微微點頭,心裏卻仍是有些不太明白,他總覺得能勞得曲沁親自過來相詢,怕是沒這麽簡單吧?這位妻姐,紀凜對她的印象不好不壞,只覺得她行事頗有主張,胸有成竹,仿佛将很多事情都看得極透,讓曲潋十分敬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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