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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玉的少年。那少年笑容溫和,聲音如珠如玉,給人一種視覺與聽覺上的享受,他言語溫和,情感真切,很容易便讓人放下心房與之交談起來。

季氏和曲湙面上都帶着笑意,顯然此時是極為放松的。

曲潋和曲沁進來時,那少年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在了曲潋身上時,又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愉悅,雙眸像碎落了星辰的夜幕,又像黑寶石,透澈而美麗。

曲潋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和姐姐一起走進來。

“紀公子,這是我兩個女兒,沁兒比你年長一歲,潋兒比你小一些。”季氏笑着介紹道,又對兩個女兒道:“這位是你們父親的故交之子,姓紀。”

紀凜起身,朝曲沁行了一禮,叫了一聲“沁姐姐”,又朝曲潋叫了一聲“潋妹妹”。

曲沁笑着還禮,見妹妹低頭頭,不着痕跡地擰了她的腰一下,讓她關鍵時候別犯傻。

曲潋醞釀好了情緒,終于擡起頭,朝紀凜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施了一禮并喚“紀公子”。

互相見禮後,衆人又落坐。

紀凜這回頗守規矩,看着就像個乖孩子,目不斜視地對季氏道:“先前在濟明寺初見伯母和潋妹妹時,并未得知伯母和潋妹妹的身份,後來在祝家給祝老太君祝壽時,才清楚。原是想要上門前去拜訪的,卻不想被事情絆住了,等好不容易抽得出空來,又聽說你們進京來了,原以為只能在京城相見,沒想到會如此湊巧,可見有些緣份,是擋不住的。”

季氏忙笑道:“确實是這個理。”卻不好問他當時被什麽事情絆住,以至于在常州府将近一個月,都沒能抽個空來,心裏不禁有些犯嘀咕。

季氏嫁進曲家十幾年,但和曲三老爺相處的時間卻是極為短暫,也不知道丈夫在世時所交的朋友有哪些,丈夫去逝後,她一個寡婦守着三個孩子過日子,與外界接觸不多,唯一的兒子又還小,不能繼承丈夫的衣缽,久而久之,當年與丈夫有交情的人便淡了,其中有什麽故人她卻是不知道的。

今兒紀凜過來拜訪,禀明身份時,季氏也吓了一跳。

她沒想到紀凜竟然出身京城鎮國公府長房之子,祖母更是連今上也敬重的淑宜大長公主,其父更是與皇上一同長大的表兄弟,感情自是不一般,其身份之顯赫,是她難以想象的。更想不到,這樣身份的人,竟然是丈夫的故人,而這紀凜,對她十分敬重,對兒子也頗為親切,看得出來是真心的。

紀凜微笑道:“一直沒能上門去探望,我心裏也頗覺不安,只是我這回來常州府,除了給祝老太君祝壽外,也因為祖母的命令,有要事在身,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季氏忙道:“大長公主的事情要緊,紀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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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凜微微地笑了下,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來我與潋妹妹也是有緣,當年在宣同府裏,還曾與潋妹妹見過,只是那時候恰逢曲伯父病逝,潋妹妹尚在病中,想必她也不記得當時的事情了,我卻是記得頗為清楚的……”

曲潋眉頭跳了跳。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第 25 章

? 紀凜聲音裏有明顯的愉悅之情,在場的人分明都能感覺得到。

季氏和曲湙都愣了下,心下有些狐疑,覺得這位紀公子,似乎在說起曲潋時,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

曲潋木着臉,忍不住看過去,對上那少年含笑的面容、清亮喜悅的目光,臉色更僵硬了。

她真的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見過他,可看他的模樣,應該不會信口開河。

這時,便聽到季氏驚訝地道:“原來還有這回事情,紀公子說的莫不是……”似乎想到了什麽,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若是她沒記錯,紀凜所說的便是當年丈夫在宣同府任知府時的事情,那時候丈夫剛上任,長女曲沁被駱老夫人接進京城小住,兒子恰逢長痘,她便帶着兒子留在常州府供奉痘娘娘,打算過些日子等兒子消痘了再帶兒子去宣同與丈夫團聚,當時随丈夫去宣同府的只有四歲的小女兒。

卻不想,兒子痊愈後,母子倆正準備出發去宣同府時,惡耗便傳來,丈夫出門時被流民所傷,命不久矣,女兒也因為驚吓過度,大病一場。

這些事情,在季氏這個以夫為天的內宅婦人眼中,簡直是天塌的大事情,整個人都懵了。那段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至今想起,仍是傷心絕望。

紀凜歉意地道:“當時家父恰好路過宣同,所帶的侍衛不多,不想途中遇到一群流民,幸而得曲大人出手相助才得已全身而退,卻不想曲大人最後仍是……當時潋妹妹正在生病,我随父親去府衙探望,潋妹妹在病中,精神不太好,人也糊裏糊塗的,怕是不記得我了。”說罷,又朝曲潋微微一笑。

曲潋微微扯了下嘴角。

按紀凜所說的,莫不是她爹還是紀凜之父的救命恩人?不過她倒是想起了這輩子的父親去世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她因水土不服,正在生病中,病得糊裏糊塗的,還未等她适應,就聽聞父親受傷不好的消息,她病上加病,差點起不來,整個人都糊塗了。

莫不是那時候見過?

聽到紀凜的話,曲沁目光卻是一疑,忍不住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心頭的疑窦更甚。

她記得上輩子時聽紀家說,兩空的婚約是父親去世前定的,當時兩家父輩定下了口頭婚約,以一塊玉佩為信物,一分成二,一塊由紀家那兒所持,一塊由季氏當成了丈夫的遺物妥善收着。上輩子也因為有這兩片斷玉作為信物,兩家方能成好事。

只是,這婚約是何時所定,當時是什麽情況情,卻是不清楚的。當年的話都由紀家來說了,曲家陷入背動,甚至因為一些意外,紀家有悔婚之意時,若非紀凜看中妹妹,又是個守諾的誠信君子,怕早就被有心人挑拔解除了。

如今聽紀凜所言,原來父親還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難道這就是當年定下婚約的真相?紀凜與妹妹年紀相當,當時父親出事時,又由妹妹陪在父親身邊,所以方才會給兩人定下婚事。

若是這樣,那為何她上輩子時,卻有人說原本該和紀凜定下婚約的是她,而不是妹妹?也因為如此,駱家幾位舅舅還一度為此事而起争執。

想到這裏,曲沁心裏不禁有些焦急。

等紀凜告辭離開後,曲沁回了船艙,将妹妹打發後,第一件事便将徐山找了過來。

“你趕緊派人去将當年跟在我父親身邊的幾位幕僚找出來,若是能請動他們進京更好了,我有事情相詢。這事情很急,要盡快!”

徐山見她臉色凝重,心中一凜,點頭道:“姑娘放心,屬下知道了,定會盡快将他們找出來的。”然後頓了一下,又道:“當年老爺頗為倚重的一位幕僚名叫葉長青葉先生,老爺的很多事情都是找他商議,若是能将他請來,姑娘想知道的事情他必定能清楚。屬下已經找到他的住處了,應該過不了多久,便能将他請來。”

曲沁聽得大喜,笑道:“如此甚好。”又叮囑了徐山幾句,方讓他退下。

****

另一邊,曲湙将紀凜送走後,便回房禀了季氏。

“紀公子此次遇過青州城辦事,爾後也要回京,據他所言,與紀公子同行的還有寧王世子周琅周公子,他說若是不嫌棄,便和我們一起結伴進京,途中也好有個說話之人。”這麽說時,曲湙其實知道,紀凜此舉有擡舉自己的意思,不然以紀凜的家世,什麽樣的朋友沒有。

莫不是真的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

季氏遲疑了下,說道:“我觀這紀公子年紀輕輕,行事卻頗有章法,是個信得過之人,聽他談吐,學問定然也不差的,若是你能同他多交流,也是好的。”然後嘆了口氣,“既然他是你們父親的故交之子,咱們也不好過于拘泥形式,如此也好。”

曲湙聽罷,笑了笑,說道:“紀公子确實是個極有內涵之人,先前在青州城書肆,兒子與他探讨了下學問,兒子對他十分傾佩。”

聽罷,季氏便放心了。兒子将來是要頂門戶的,雖然年紀小,卻已經要可以自己抓主意了,外面的事情,若是他覺得好,便由着他,她們不會太過左右他的決定,免得他養于婦人之手,于他将來不好。

等曲潋聽說船還要在青州府的渡口停上半天,等紀凜一起進京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到了傍晚,安排好事宜的紀凜和周琅回到了船上,一起過來給季氏請安。

周琅身份雖然尊貴,可是卻是個性子灑脫不羁之人,因着紀凜的關系,初次見面時對季氏也頗為尊重,讓季氏對他印象不錯。紀凜更不用說了,不說那皮相就占了大便利,仿佛天生點亮了親和技能,與他說過話的人,沒一個會覺得他不好。

紀凜和周琅乘坐的是三層的大船,看起來頗為氣派豪華,一下子便将曲家的官船給比下去了。

曲潋從窗口看去,能看到船上的漆着紅漆的雕花欄杆,還有船上的侍衛與看着就是練家子的船員,再次對周琅和紀凜的身份有所認知。

她看了會兒,默默地縮回了腦袋。

晚上,曲湙被紀凜派人請去了那艘三層的船,周琅特地設宴招待他。因着周琅和紀凜那邊沒有同行的長輩女眷,所以并未宴請曲家的女眷,但仍是讓人整治了桌席面送過來,十分周到體貼,還有一個神色嚴厲的嬷嬷和丫鬟特地過來給季氏和兩位曲家姑娘請安。

那丫鬟正是曲潋以前在祝家見過的宮心,而那嬷嬷姓厲,據聞以前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嬷嬷,後來因疼惜孫兒,便将她派去紀凜身邊伺候,也是紀家有頭有臉的嬷嬷,有她出面,給足了曲家三房面子。

到了三更時,曲湙才回來。

曲家三個女人都沒有睡,得知曲湙回來後,曲潋和曲沁都紛紛前去季氏那兒,卻見紀凜親自将曲湙送了回來。

曲湙神色正常,似乎并沒有喝酒。

原本以為少年人相交,定然會飲酒戲樂,卻不想紀凜認為曲湙年紀還小,喝酒傷身,只讓他小酌兩杯便讓人換了茶,倒是周琅喝醉了,此時正歇下,便由紀凜親自送曲湙回來。

季氏對紀凜體貼的行為又滿意了幾分,只覺得這少年不管行事作派都讓人舒心放心,便笑道:“又要勞煩紀公子了,多謝紀公子送小兒回來,紀公子若是不嫌棄,便坐下來喝盞茶再走。”

紀凜婉言推辭了,很快便離去。

然後從次日開始,曲湙不再是窩在房裏埋頭苦讀,而是時不時地被請去另一艘船上,和周琅、紀凜說話,幾個年少年紀相當,又是世家出身,書畫琴棋詩酒花無不涉獵,倒是相談甚歡。而且比起周琅這位出身親王府的世子,因不用參加科舉,對學業之事稍有耽擱,紀凜自幼便聰敏好學,授課先生無不是當朝鴻儒,見識頗為不凡,曲湙與他聊天說話或請教他功課,頗有進益。

至此,曲湙在功課上若是碰到什麽不解的疑問,便喜歡去詢問紀凜,兩人相處得頗為融恰。

相比之下,曲潋這陣子過得十分糾結。

因曲湙與紀凜相處愉快,季氏對紀凜更是欣賞不已,使得紀凜與曲家人也相熟起來,紀凜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時常過來給季氏請安,或者被曲湙邀請到他那兒喝茶說話,好得像一家人一樣。

次數多了,總有避不開的時候。

紀凜每次見到她時,都會露出一副高興愉悅的模樣,不說季氏和曲沁,連年紀最小的曲湙也感覺到了點什麽。只是紀凜沒有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頗守規矩,曲湙想到已逝的父親,便也沒有多說。

曲潋臉皮再厚,也架不住有這麽個美少年明晃晃地對她表示好感,一副求關注的模樣,尴尬得不行,加上有曲沁在暗中推波助瀾,幾乎要忘記了紀凜以前的詭異。

只是幾乎,并沒有忘,不僅沒有忘,甚至很快地,紀凜再次讓她記憶深刻了一次。?

☆、第 26 章

? 還有五四日便到京城時,船停泊在了一處渡口。

曲潋睡了個很長的午覺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到船停了,邊翻着身體懶洋洋地趴着蹭來蹭去,邊問船行到哪裏了。

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一個伺候她起床,一個為她倒了杯溫水潤喉,回答道:“聽說到了一個叫烏郩鎮的渡口了。”

曲潋呆滞地聽着,直到淨了把臉,又喝完一杯水,方才清醒一些。

“船怎麽停了?可是要去補充什麽東西?”曲潋從小到大跟着姐姐進京好幾次,對沿途的渡口碼頭皆有印象,可這小鎮的渡口卻沒什麽印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小鎮并非什麽交通要道。

碧春邊收拾邊笑着答道:“許是如此吧。”

曲潋便不再言語,明明穿好了衣服,卻仍是渾身憊懶,撐不住後,又懶洋洋地窩在美人椅上發呆,直到曲沁進來。

“這是怎麽了?剛睡醒?”曲沁笑着坐到妹妹旁邊,捏了捏她的臉,知道她的德行,不輕不重地斥道:“早就告訴過你了,午覺不能貪睡,晚上要睡不着的,難道你要做那夜貓子不成?”

曲潋抱着姐姐軟軟香香的身子蹭了蹭,打不起精神地說:“一路上太無聊,娘親那兒現在已經不用我陪了,一整天就困在船上,也不知道做什麽好,都不得勁,只好多睡了一些消磨時間了。”

曲沁好笑地彈了記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又貧嘴了。”雖然每次都要說她幾句,可到底縱容她這些壞習慣。

曲潋嘿嘿地笑着,比起姐姐這個受正宗的古代庭訓長大的大家閨秀,她骨子裏仍是有些懶散肆意的,平時不顯,但私底下總會不覺流露出一二來。幸好因她是家裏最小的姑娘,母親和姐姐都縱容了一些,只要明面上端着,私底下便由着她。

碧夏沏了茶過來後,姐妹倆邊喝茶邊聊天,聊的自然是弟弟曲湙了。

“……以前聽平陽侯府的幾位舅舅說過,紀暄和自幼聰敏好學,他曾是五皇子的伴讀,當朝太傅對他極為誇贊,連皇上也對他贊賞有加,是個讀書的好料子。湙弟和他一起,若得他指點一二,也是不錯的。”

曲潋看姐姐對紀凜那般推崇,有些不服氣地說:“姐,他才十四歲,比弟弟大不了幾歲。”

曲沁抿嘴一笑,“學問之事與年紀無關,有些人便是天生的讀書種子,一點便通,紀暄和便是如此。”況且三年後,那紀凜參加科舉,不僅一舉奪魁,一路上更是高歌猛進,榜上有名。一個才十七歲的舉人,雖說古往今來并非不是沒有,可是在京中卻是極少見的,特別是在勳貴弟子之中,大多仗着祖蔭,少有會想走科舉的路子。

上輩子她就聽聞,紀凜有過目不忘本領,文韬武略,十分出色。若非礙于家世原因,怕屆時他若繼續考下去,怕會是最年輕的狀元郎了。

所以,弟弟與紀凜相交,跟着紀凜讀書,曲沁心裏是十分願意的。

可曲潋不放心啊,再看姐姐的樣子,她心裏頗為心塞。更心塞的是,姐姐又開始在她耳邊不着痕跡地詢問她對紀凜的看法,縱使姐姐說得隐晦,若是常人幾乎聽不出來,可曲潋和她一起長大,又會腦補,哪裏沒聽得出來。

時間差不多時,姐妹倆便起身,一起去季氏的船艙,陪季氏一起用晚膳。

晚膳時曲湙不在。

季氏對兩個女兒笑道:“周公子派人将你們弟弟叫過去了,說是先前停船時,讓人去鎮上買了些下酒的特色小食,邀他前去一同品嘗,也讓人送了一些過來。”

“他們不會喝酒吧?”曲潋有些擔心地問,總覺得那寧王世子很不靠譜的樣子。

想到這裏,她瞥了姐姐一眼,寧王世子以後真的能和祝蒹成就好事麽?祝蒹雖然出身常州府的名門世家,已故祝老太爺曾是當朝閣老,門生遍地,還有祝老太君出身郡王府,澤被後人,可架不住周琅是皇室中人,娶媳婦并不如何看重這樣的家勢,反而多是在勳貴中挑選媳婦更好一些。

而那周琅,雖然曲潋與他沒見過幾次,可從弟弟那兒得知,周琅這個人說好聽點性子頗為豪邁潇灑,說難聽點便是個棒槌,想要與祝蒹成就好事,怕是不容易了。不然她姐姐當時也不會給他們制造了一個見面的機會。

“自然不會。”曲沁微笑道:“紀公子是個有分寸的。”

季氏一副贊同的模樣。

曲潋聽能将話默默地咽下了。

其實她也覺得紀凜這人行事挺有分寸,是個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少年,做事也讓人放心,就是她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關,總覺得對着他感覺到很別扭——如果不知道姐姐是重生的,別腦補太多,估計她也不會這般別扭了。

用過晚膳,又陪季氏說了會兒話後,姐妹倆方告辭回了自己歇息的船艙。

夜幕降臨時,曲湙便被人送回來了,曲潋得知後,便安心地坐在燈下練字。

可能是白天真的睡太多了,等曲潋躺在床上翻天覆地地鬧騰了個把時辰,怎麽也睡不着後,終于悲劇了。

果然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

睡不着後,曲潋只好坐起來,讓值夜的碧春點了燈,歪坐在燈下看一本古代具有玄幻色彩的話本。

夜色很安靜,只能聽到江水堆疊時輕輕拍打着船沿的嘩啦聲,整個世界安靜得仿佛只有眼前的一盞羊角宮燈,一方小天地。曲潋原本是打發時間看書的,可是看着看着,注意力便轉移了,不知不覺便傾聽起了外面有節奏的水聲。

然後,她覺得水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這麽想着時,遠方傳來了一記仿佛從水中透來的悶響,曲潋有些不确定地轉頭看向船艙門口,正疑惑着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時,便聽到了外面船舷上響起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

有事情發生了。

曲潋猛地站起身,推了一把旁邊打磕睡的碧春,沉聲道:“碧春,外面好像出事了,咱們去瞧瞧。”

碧春下意識地點頭,等走了兩步才發現不對,忙拉住她家小姐的袖子,“姑娘,有什麽事情自有徐管事他們出面,您身份貴重又是姑娘家,萬一發生什麽事情……”

“我自然不會出去。”曲潋反手拉住她,打斷了她的苦口婆心,“我只是去船舷前看看罷了。”在情況不清楚之前,她才不會蠢得出去當耙子,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碧春這才閉了嘴,跟着她一起摸黑出去。

外面的躁動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漸漸歇了,甚至并沒有因此而吵醒船艙裏歇息的人。等曲潋出去時,只能看到江面亮起的點點火光,正是坐在小船上的船員或侍衛持着的火把,在夜風中搖晃不休。

看這情況應該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不過很快又被壓制下來了,而壓制的便是周琅和紀凜的人。

曲潋有些奇怪,忍不住往船舷外探了探頭,見到船舷的兩頭,那些船員和侍衛也已各歸各位,夜風中隐隐傳來了交談的聲音。就在她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不遠處正在說話的人是誰時,那人已經往這兒走來了。

曲潋下意識地想要縮回頭等那人離開,卻不想一條手臂伸過來,如蛇般纏住她的腰,便将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懷裏。

“啊……”

短促的低呼聲嘎然而止,變成了悶哼,顯然是被什麽東西打斷了。

曲潋瞪大眼睛,急促的呼吸噴在了捂住她嘴的大手上,就着江面上的光線,看到了一張俊秀如玉的臉,卻又有些模糊不清。

“你果然是個不安份的!”壓低的聲音像夜的絮語,帶着低沉笑意的暧昧,“這麽晚了,好姑娘應該要上床睡覺了。”

曲潋雙手用力扯着他纏在腰間的手,可惜不能悍動他分毫,只能任那人低下頭,呼吸輕輕地落在她臉上、脖子上、頸窩間,還有……正在發育的胸前……

曲潋:“……”

變、變态啊!

曲潋覺得這個少年一定不是紀凜!至少不是那個一看到她就會歡喜愉悅、并且恪守君子禮儀規矩的紀凜。

他仿佛在嗅聞她身上的氣息,鼻尖蹭着衣服而下,停在了胸口前幾息時間,方又擡起臉,用那種柔和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明日我讓人給你送一盒香料過來,以後就用它,別再用這種劣質的東西了,難聞。”

曲潋一只腳用力地踩在他的腳背上。

他不痛不癢,低低地笑道:“你不該來的,讓你看到我這樣子……”

話未說完,他一只手摟住她的身子,飛快地轉了個身,然後曲潋便聽到了一聲悶哼及落水聲,正驚疑擡頭時,恰巧看到挂在艙舷下的燈籠散發的昏暗的燈光中,摟着她的少年染上冷酷殘戾的眉眼,唇邊露出一抹獰笑,手中的長劍泛起一陣寒光……

曲潋幾乎呆住了。

她所認識的紀凜,像春日的陽光般明媚美好,像塊無瑕的玉般清透湛然,待人體貼周到,看着就像個好孩子,甚至沒有任何負面的黑暗情緒。

可面前的這個少年,容顏依然美好無瑕,可是氣質卻大變樣,變得張揚傲慢,眼裏有着不容質疑的殘酷冷戾,殺起人來就像砍白菜一樣簡單利索,甚至隐隐透着一股興奮,絲毫看不出曾經的美好陽光。

他抱着她,旋身一轉,一腳将撲過來的人踹下船,嗤笑一聲,滿臉戲谑,“難道今天來的都是這種貨色?”然後他眯起眼睛,看向遠處的江面,朝身後招了招手。

一名侍衛恭敬地将一張半人高的大弓送過來。

他接過大弓後,笑着睨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如淵,終于将她放開。

一陣河風吹過來,曲潋打了個哆嗦,同時也将眼前的事情看明白了。

此時,江面上已經亂了。?

☆、第 27 章

? 此時江面上火光點點,殺聲四起,不斷地有從水中破水而出的水賊,然後那些乘坐着小船的侍身手矯健利索地将之斬殺落水,慘叫聲接連而起,打破了先前的寧靜,也驚動了附近的停泊的船只。

曲潋僵硬地收回了視線,然後看向站在船舷處長身玉立的少年。

夜風掀起青蓮色的衣袂,他手持長弓,彎弓搭箭,屬于少年單薄卻柔韌的身體充滿了力量,箭矢破風而去,遠處破水而出的一名水賊被箭矢貫胸而過,嘩啦一聲又慘叫着落回了水中,屍體很快便浮在水面上,将江水浸紅。

空氣中飄來了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嗖的一聲,又一支箭矢穿透了上船的水賊。

曲潋木着臉,此時沒有人再束縛着她,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往後挪,直到背靠到一面牆。其間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挽弓射殺水賊的少年身上,将他在搖曳的江火中顯得異常冰冷殘酷的面容看得分明,那樣俊美的面容,不再像幹淨清透的美玉,反而染上了一種妖異的邪氣,那雙原本如墨玉般溫潤柔和的眼睛閃爍着癫狂興奮的芒色,深邃冰寒,仿佛眼前的一切是他肆意掌控下的一場殺人游戲,手段狠辣。

然後他回首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曲潋心髒狠狠地跳了下,雙耳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雙眼也看不到其他,只剩下那雙帶着陰翳癫狂色彩的眼眸,還有一股子寒意從心底往上蹿,讓她整個人都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

直到他轉過頭後,她突然鼓起所有的力氣,扭身一閃,推開了船艙的門,便跌進了船艙中,迎面便和船艙裏的人撞上,兩人撞成了一團,搖晃着跌倒在地上。在跌倒時,曲潋還不忘反手将門關上。

此時,和她撞到一起的人忙拉住她的手,哽咽地叫了一聲:“姑娘……”

是先前被關在船艙裏的碧春。

“咱們快回房。”曲潋反手抓住碧春,語氣急促地說,滿臉大汗。

碧春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在自家小姐被人拖出去,她也被人擋在了船艙裏頭,然後便聽到了外面傳進來的聲音,已教她心驚膽顫,又急又怕,差點要回去尋曲沁來救人了。幸好,就在她急得沒辦法要去找曲沁時,自家小姐回來了。

碧春忙扶着她往裏面的艙房行去。

回到歇息的艙房,曲潋讓碧春将門鎖緊,然後便攤坐在美人榻上大口地喘着氣,感覺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也不知道是先前那血腥的一幕教她這個連殺只雞都不敢的弱女子害怕,還是那個詭異的少年狠辣嗜血的殺人之舉讓她害怕。

或者,兩者皆有。

兩輩子以來,她唯一目睹過的死亡,便是自己的死亡,還有這輩子的父親。

而今天,那江面上飄浮的屍體,還有那穿破風聲的箭矢,空氣中飄浮的血腥味,都讓她手腳發軟。

最後是那個少年望過來時陰翳卻灼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身體一樣的濃烈。

碧春緩了會兒,終于緩過勁來了,抖着手給曲潋倒了杯茶,等遞給曲潋後,才憶起這茶早就放冷了,喝冷茶對身體可不好。

曲潋也不管這茶是不是冷茶,一口飲盡,将心頭那莫名蹿起的心慌感壓下。

“再倒一杯。”

碧春沒辦法,只好又倒了一杯給她。

曲潋連續喝了三杯,神色平緩下來,只是手指尖仍是有些發顫。

碧春見她縮成一團,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要有多柔弱可憐就有多柔弱可憐,原本到嘴邊的話又變成了滿滿的憐惜,忙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姑娘莫怕,沒事了沒事了。”

“……我知道。”曲潋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再給我緩緩。”

她需要時間來接受那個少年的詭異,不然滿腦子都是那雙嗜血癫狂的眸子,教她實在是吃不消。明明白天見時還是個溫潤如玉般美好的少年,特麽的到晚上時一下子就精分了,變成了個嗜血殺人狂魔,很可怕好不好?

這讓她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個兩面派,或者是太會演戲了,才能演繹出兩種不同氣質和性格的人。

碧春哦了聲,心裏想着,可能是外面的情況很是吓人,所以才将她吓壞了。她家姑娘原本就長得比平常的姑娘柔弱,被吓到也是情有可緣。想到這裏,她心裏又有些憤憤不平,很是氣憤剛才将她家姑娘拖到船舷處的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還過份地将艙門給關了,竟然不讓她出去,若非不知道情況如何,怕自己冒然叫人壞了姑娘的名節,也不至于就在那兒守着。

原是想問問曲潋先前将她拖出去的人是誰,可現下看她的模樣,碧春也不好問了,就怕再将她吓着。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然後響起了曲沁焦急的聲音:“阿潋?你在裏面麽?有沒有事?”

碧春雙眼一亮,看了曲潋一眼,得了她的同意,馬上去開門。

曲沁身上只披着一件薄披風,頭發簡單地绾起,并未插什麽釵環,可見是被驚醒後,便跑過來尋人了。因她和曲潋的艙房離得近,自然是第一時間便過來探望了。

見到差點将自己縮成團的曲潋,曲沁十分心疼,忙過去摟住她,嘴裏說道:“阿潋莫怕,姐姐在這兒,已經沒事了。”

曲潋這會兒已經緩過勁來了,只是手腳仍有些虛軟,見姐姐過來,心裏原本還很高興的,等聽到姐姐痛惜的話,她不禁木了下。

姐姐……這特麽的就是習慣将她當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來照顧啊!

曲潋知道自己的長相挺容易讓人生起保護欲的,她家姐姐也不例外,從小到大對她充滿了保護欲,可有些時候反應也過激了。可特麽的她就長這副樣子,她也沒辦法啊!

“姐姐,我沒事。”曲潋拍拍她,不敢和姐姐說先前自己大膽地偷跑到門邊偷看卻被人惡劣地拖也去的事情,忙轉移了話題,問道:“外面發生什麽事情了?娘和湙弟那兒沒事吧?”

曲潋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很是符合她十二歲蘿莉的身份,配上那副小白花的臉,特別地有說服力。此時她裝出一副剛醒被吓着的模樣,曲沁并未懷疑,為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你放心,我已經打發人去娘和湙弟那兒守着了,不會有事情的。”遲疑了下,還是說道:“聽說是一群水匪見咱們的船吃水深,以為有什麽財物,便欲上船搶劫,幸好巡邏的侍衛發現得早,沒有發生什麽傷亡,并未讓那些水匪上船,你放心吧。”

曲潋眨了下眼睛,偷偷看了眼姐姐在燈下堅毅的神色,心裏的懷疑像長草一般。

怕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吧,若是真的這般簡單,剛才紀凜就不會跑到他們這條船上來,雖然她沒有看見,但紀凜确實是殺了好幾個摸上船的水賊……

想到這裏,曲潋突然有些不自在,那時候紀凜突然抱住她,雖然行為詭異,卻将她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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