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學了,自己則坐在書房,随手拿起書看起來。
馮漓看着竹簡上一個一個的文字,不經意間擡頭看了看窗外,發現已然是下午時分了,陽光不再像正午那般刺眼,現在的陽光反而更加柔和,印着窗外随風而動的柳枝,那光線透過柳枝的縫隙忽明忽暗,泛着金色的光芒,暖暖的,柔柔的,及其溫和、柔美。不遠處的樹林一直有鳥在叫着,馮漓看着眼前這幅場景,覺得真是靜谧美好。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日也是這樣一個靜谧、晴朗的一天與班固跟蘇姑娘一同在紅葉雅居品茶、聊天的場景。說不上來的,馮漓總是對蘇之遙有種特別的親近感,總覺得這個女子安靜雅致,儀态舉止落落大方,說話語氣輕柔,很有才氣但也不會附庸風雅,不似一般官宦人家女子。不知什麽時候還能再出府一趟,再去紅葉雅居走一趟,見見蘇姑娘呢!
低頭沉思了好一會,才記起來早晨父親上朝前自己跟父親承諾的,會為父親準備晚膳,想到了這裏,馮漓起身出了梨花苑,向廚房走去。
☆、第 11 章
? 今日太學師傅身體不适,所以下學早些。
班固想着今天能早點回家,再讀讀儒學經典,順便就前幾日圈點出需要仔細斟酌的重點好好思考一番,以便自己能夠融會貫通儒家經典與百家學說。跟同在太學游學的公子們告別後便匆匆忙忙往家趕。班固進了大門就看見遠處站着一位男子。班固遲疑了一下,望着他的身形,心下也猜到了是誰。果真,走近後發現,确是耿異。
幾日不見,耿異倒是比上回見到的落魄樣子好了許多,整個人清俊秀逸,溫文儒雅,只是眉宇間的那絲憂愁還淡淡得挂在面容之上,仍未散去。
見到班固走來,耿異連忙行禮,“見過公子”。班固笑了笑,“耿公子何須多禮”,便扶起耿異。耿異點了點頭,“打擾公子了。公子如若今日有空,在下想跟公子說幾句話。”
班固頓了頓,随即點頭,揚起手,作了個“請進”的手勢,示意耿異進屋。
班固示意耿異随意就坐,耿異謝過班固,就坐在了窗邊的幾案旁。本是耿異上門尋班固,如今見着了人倒一下沉默了,不知該如何開口。
班固見狀,先開口問道,“耿公子近日來可還好?”耿異擡頭看了看班固,淡淡答道,“我還是老樣子”,輕嘆口氣,“只是從今往後我卻再也看不見那麽美麗的梅花了。”說罷,自嘲地笑了笑。
班固自然知道,一時半會要耿異走出來也是真的為難他了。“耿公子是個性情中人。”班固看着耿異,認真道。
耿異苦笑,“即便再是性情中人,連自己愛的人都不能保護周全,我還算是男人嗎?”
班固聞言,“孟堅雖不知公子與那位女子之見到底有着怎樣的感情,但公子請務必記住”,班固頓了頓,耿異亦擡起頭看着班固。“珍重自己,就是對她給你的愛,最好的報答。”
耿異聞言,低頭沉思片刻。“其實自從上次班公子說,即便她在天有靈,也一定希望看着我好好活下去。我聽到公子這句話,這幾日也是想了許多。”耿異擡起頭,繼續說,“公子說的對,無論如何,我要珍重自己,也算是對她有個交代。”耿異站起身,轉身看着窗外,眼裏已然有了點點淚花,回憶起映雪躺在自己懷中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答應我,好好活下去……”自她離去,自已一直沉浸在悲哀中,卻忘記了她原本的希望,那便是他能夠好好活下去,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她,那個自己深愛着的人。
耿異深吸一口氣,回過身,“耿異一直想跟公子說聲謝謝。”說罷,便準備行禮謝恩。
班固見狀,立即上前扶起耿異,“公子的謝意我收着了,只是這下跪萬萬不可。”
耿異眼中的淚終于落下,“我耿異今天還能活着站在公子面前,都是因為公子對我的點撥。以前……以前都是耿異糊塗!”
班固扶起耿異,“好男兒志在四方,只要耿公子日後振奮起精神,總不會辜負了姑娘的苦心才好。”
耿異流着淚點點頭,“公子,耿異這條民是公子救回來的,也知道公子重義氣,日後若公子有用得着耿異的地方盡管說,耿異一定萬死不辭!”
班固笑着說,“只要耿公子想開便好。孟堅只盼公子振作,他日憑借公子一身好武功,為我大漢效犬馬之勞,也算換得姑娘安心了!”
耿異聞言,眉眼中帶着疑惑,看着班固。自己自打出了邊關,還從未向任何人表明過自己的身份,也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習武,眼前的班固是如何知道自己乃是習武之人呢?
班固似乎看到了耿異的疑問,笑了笑,“自打那天我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習武之人了”,說着笑了笑,指着耿異的手,“你拿畫作之時,你的手就已經展示了你的一切。”
耿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是滿手的繭子啊,自己從小就開始辛苦習武,手抓各種兵器,經過了這麽些年,可不是手上都起了甚多的繭子了。
班固仍然解釋着,“我看你年歲并不大,面龐也清俊,更是做得一手好畫作,寫得一手好詩,料想你未必是做苦工的。于是我便猜想你定是習武之人。”
耿異擡頭看着班固,不禁暗自佩服自己面前這個年輕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的睿智,還能張口吟誦,随手拈來的詩句都堪稱為經典,到底是才華橫溢就對了。
想到這,耿異對班固更是欽佩,便雙手握拳向班固作揖,“耿異佩服公子的眼力!”
班固淡淡的笑着,“耿公子也是重情重義的一條漢子,孟堅自是敬重。想我孟堅素來愛好文墨,還未曾結識過習武的爽朗之人,與耿公子相識,也是孟堅的榮幸。耿公子若不嫌棄,與孟堅一起暢飲一番,可好?”
耿異聞言,自知結識了一位同道中人,今日與班固再洗洗聊過後,更是堅定了自己對班固的認識。耿異素來也是爽快之人,聞言,心內自然有着少許激動,“我耿異今日能識得班公子,是我三生有幸。且班公子你待人真誠,既然公子待我如故友,耿異自是感激不盡。恭敬不如從命,公子,請。”說罷便做出手勢,班固贊許地點點頭,二人便出門往集市上去了。
夜晚的洛陽城真是熱鬧極了,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酒館裏此起彼伏的劃拳聲與吵鬧聲;還有戲班子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周圍的叫好聲;不遠處雜耍的藝人引來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一陣陣的歡呼聲;街上小販跟白天一樣叫賣着,趁着時辰還早多賺些錢貼補家用;文人雅士相互切磋筆墨,相互争論聲;孩子嬉戲的互相打鬧聲……洛陽城呈現出一片繁榮之景,好似這裏完全不是黑夜,就像白天一樣。難怪普天之下所有的文人雅士、有志之士都願意集結在洛陽城中,這樣看來,也自是有一定的道理。
醉香居裏,二人的桌上轉眼就擺了好幾個酒壇子。耿異已然喝得滿臉通紅,還抱着酒壇子嘀嘀咕咕個不停;再看班固,亦是頭暈眼花,醉醺醺的把手搭在耿異的肩上,豪爽的說,“耿兄,今日我孟堅叫你一聲兄弟,我們就是好兄弟!”
耿異迷迷糊糊的答道,“以後我耿異就跟孟堅是好兄弟了!好兄弟……好兄弟就要同甘共苦!”說罷,又抱着酒壇子喝去了,孟堅看着耿異大笑,拍着桌子道,“我就喜歡跟爽快人打交道!今天你們兩兄弟就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不醉不歸!”耿異抱着酒壇子喝着還不忘附和着班固。
這倆人推杯弄盞,一直喝到大半夜,直到醉香居要打烊了,這才互相扶着走出去。還好,這二人雖然都喝多了,但是回家的路還認得,所以也就歪歪扭扭,一步一踉跄的回了家。在此毋庸贅述。
第二天班固一直昏沉沉的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爬起來,看看周圍,方才知道自己躺在自己的榻上呢!摸着頭,覺得還有些隐隐的疼,昨日定是喝得太多,所以今天頭還疼着。于是自己揉着腦袋,想吩咐家裏的小厮去煮一碗醒酒湯。豈料家裏的小厮聽到他起身,進門來遞交給他一封信件。
☆、第 12 章
? 班固拆開一看,得知是一同于太學游學的同仁傅毅修書一封,告知他今日師傅仍舊身體不适,這兩日怕是都不能去太學了。
班固收好書信,心想,也罷,多留些時間讀讀漢史。父親身體一直未見好,所以修史事宜暫時擱置,平時看着父親撰寫《漢書》,班固耳濡目染,漸漸對漢史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又因自己已閱讀過大量經書典籍,且絕大部分都已融會貫通,已有頗高的文學修養與著述能力。因此,父親卧病在床這短時間,自己除了讀讀其他百家學說,逐漸把重點放在專修國史上。
班固随意洗漱了一下,吩咐小厮去廚房煮醒酒湯,順帶随意用了點早膳便坐在了幾案旁開始讀書。
一提到書籍,那是班固的最愛,家裏的書籍讀完了就去太學的書庫裏讀,實在是很刻苦用功,甚至太學書庫裏的書大半都被他讀完了,這讓師傅對他天天贊不絕口。因班固為人謙和真誠,平易近人,從未因自己的勤奮所獲佳績而貶損他人,因此在太學裏名聲大噪。一時間,太學中所有同仁提起班固,全部是交口稱贊,沒有人不誇他的。每每聽到這些贊賞,班固都覺得自己有些許慚愧,因為這時間的書籍是有多少呢,自己還有多少書沒有看過呢!使得他每每下了學都趕緊趕回家,對每本書籍都認真鑽研,同時注重見識,并不拘守一師之說,不停留在字音字義、枝枝節節的注解上,而是要求貫通經籍的大義。久而久之,自己自然是滿腹經綸,随口吟出的詩都堪稱是絕作。
正當班固沉浸在書海中,聽到了叩門聲,班固頭也沒擡得應了一句,“嗯,進來。”
進來的小厮走上前,“公子,馮府的官家來了。”聞言,班固擡起頭,“哦?快快有請。”說罷起身。
福安進門後向班固行了禮,“班公子最近可還好?”
班固微笑道,“多謝管家惦念,孟堅安好。”
福安笑着點了點頭,“不知公子今日有沒有空呢”,頓了頓,又說道,“我家老爺想請公子上府一敘。”
班固正想着這些日子讀的一些經籍還有疑問,聽到這話,不禁一陣欣喜,又可以與馮大人一起分享讀經心得了。于是一邊答應着,一邊回過身随便收拾了一下幾案便随福安去了。
進了馮府,見了馮彰,自然不必多說,班固就自己最近讀的典籍說了些心得,也有些疑問一并也與馮彰說了,馮彰則一邊聽着,并未像往常一樣,聽完班固的見解,也就說說自己的見解。今日的馮彰,眉頭微蹙,時不時還會沉思。
班固自覺馮大人定是有事。“大人今日可是身體不适?”班固禮貌地問道。
馮彰看了看班固,嘆了口氣,并沒說話。“若大人今日身體不适,孟堅就先行告退。”說罷,便向馮彰行禮,打算退出。
“賢侄留步。”馮彰擺擺手,示意班固先不要着急離去。班固疑惑地看着馮彰,不知馮彰留下自己的用意。
“賢侄,坐。”馮彰指了指幾榻。班固遲疑了片刻,又挪步坐了回去。
“不瞞賢侄,今日老夫有事相求。”
聽到這話,班固起身回複,“晚輩不敢當。大人有事盡管說,如果需要晚輩,晚輩自然不會推辭。”
馮彰點了點頭。“最近朝堂之上有關發病匈奴之事,讓陛下甚是為難。”馮彰起身,“為了幫助陛下分擔,這幾日老夫也是日思夜想,但是還是沒想出什麽得體的解決辦法。不能為陛下分憂,老夫真是慚愧啊!”說罷,嘆了口氣。
班固見馮彰表情鄭重,愁雲密布,便料想到馮彰應該真是遇到大難題了。“如果大人信得過孟堅,能否說與孟堅,若孟堅有什麽主意,定知無不言。”馮彰看着班固堅定的表情,心想,好一個冷靜理智的青年,自己真的是沒有看錯。
馮彰真的發自內心欣賞班固,有才華,有見解,謙虛有禮,謹慎而又不驕不躁,真可謂是當今的奇才。現下大漢朝正是用人之際,不正缺少這樣的青年才俊嗎?若陛下能得此良人輔佐,那區區一個匈奴又算得了什麽。
馮彰詳細與班固說了大漢與匈奴的關系,以及現在的種種情勢,班固及其認真的聽着。
“現在我也只是懷疑是否有人故意放出這樣的消息,稱南北匈奴想要聯合。若這個消息為真,那我大漢還真是需要當心了。”說完後,馮彰擲地有聲地說。班固聽完馮彰這一番表述,深思凝重,低頭沉思。
半晌的工夫,擡起頭對馮彰說,“大人擔心的不無道理。但晚輩認為,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放出了這樣的消息,一來打探我大漢虛實,二來在當今陛下躊躇猶豫之時,為自己争取時間,好達到自己的目的。”
馮彰眉頭緊鎖,聽到班固這番話,覺得甚是妥當。自己那日在大殿上只聽到寇損這麽說,便順着他的思路去了,一直在糾結南北匈奴是否要聯結,卻從未懷疑過這消息從何來而,以及放這消息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如果真南北匈奴真要聯合,想必這消息定是匈奴王室極高的機密才是,怎可讓一般人就得了這樣的消息,還傳到我大漢朝?退一步說,即便是南北匈奴想打探我朝虛實,南匈奴已然戰敗,何不趁此機會向陛下示好,臣服于我朝,得到我朝确切消息後再計劃下一步,豈不省了很多麻煩?南匈奴何必像現在這般觀望着,進退維谷。”
馮彰想了想,覺得班固說的甚是有理,鄭重地點點頭,“賢侄的見解獨到,真是讓老夫佩服。不過,既然這消息出來了,老夫覺得無論真假,還是都要小心為上,不要中了他們的奸計才是。”
“大人思慮周全。依晚輩看,大人倒不必太過糾結于北匈奴。衆所周知,南匈奴戰敗,對我大漢一直都客氣有禮,而北匈奴北逃且毫無臣服之意。晚輩認為就從南匈奴下手,只要能打探到南匈奴的消息,與北匈奴聯結與否我們自然就可得知。”
馮彰聞言,覺得班固此計甚是完美,北匈奴單于一直以來欲征服大漢,如果從北匈奴下手未免有些被動,若要發生些不測說不定又會引起一陣血雨腥風。只是這去打探南匈奴消息的人,要派誰去?自己一時還真沒有合适的人選可以前往西域。
班固像看穿了馮彰一般,“大人放心,孟堅有一朋友,常年生長在邊關,對西域之事或多或少了解一下,或許孟堅可以前去詢問一下。”
馮彰聽到這,頓時心裏那塊石頭落了一半。這幾日已經為這件事焦頭爛額,思慮過度,連上朝的時辰腦子裏都在想怎麽處理這件事,唯恐陛下問起,自己還一無所知。
馮彰欲留班固在府內用晚膳,班固因為着急趕回去幫馮彰打聽南匈奴之事便推脫了,馮彰也未強留,吩咐班固有任何消息要及時通知他并且對此事要絕對保密,便讓福安送班固出了府。福安回來後,便徑直進了清心苑。
“老爺确定班公子能幫得上忙?要不要老奴安排人前去南匈奴?”
“不,暫且讓孟堅去辦吧,實在不行我們再想辦法也不遲。”馮彰擺擺手。
“老爺就這麽信得過班公子?”福安笑着問道。
馮彰也不着急回答,只是慢慢啜了口茶,這才笑着說,“該是鍛煉他的時候了。”
福安也是微笑着點了點頭,他心裏知道,如果要是真的派人前往南匈奴,麻煩是麻煩了些,但以老爺的能力萬不能到無人可派的地步,老爺讓班固去辦這件事,一是考驗班固的實力,二也是磨砺他,否則再好的人才,沒有一些實際經歷怎可成大事呢?
班固出了馮府便匆匆忙忙趕到耿異那裏去了,他跟馮彰說的那位朋友便是自小生長在邊外的耿異。不過班固也不是十分肯定,只是心裏隐約覺得耿異自小在邊關長大,總會多少知道些西域的情況,如果真的不知道太細致的,倆人或許能相互商量着找出解決事情的辦法。
☆、第 13 章
? 耿異正在自己院落中習武,見班固滿頭大汗趕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匆忙拭了拭頭上的漢,将兵器擺放好朝班固走來。
“班兄弟怎麽這般急切?莫不是有什麽要事?”耿異見班固神色微重,并無答話,心裏便明白必是大事了,于是手一擺,“兄弟屋裏請。”班固聞言,也沒有過多客氣便徑直進了屋。
“兄弟稍等,我去給兄弟倒杯水。”耿異說着便要往屋外去。
“耿兄不必客氣。今日孟堅是來向耿兄打聽些事情的。”班固示意耿異不必前去倒茶,耿異便停住腳步,回過頭,看着滿頭大汗的班固,心下猜想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
“兄弟請坐。有什麽事就直接說。”耿異指了指坐榻,示意班固上座。班固點了點頭,“耿兄也請。”
待二人落座後,班固看着耿異,“既然耿兄好爽,那孟堅就直說了。”耿異點點頭,并無多言。
“孟堅知道,耿兄自小生長在邊關。”耿異點點頭,“是,我自小與娘親生活在邊關。怎麽,兄弟……”
“哦,耿兄不要想多了。今日孟堅是來向耿兄請教的。”
“請教不敢當,不過如果兄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盡管說,耿異定會在所不辭!”
班固聞言,覺知自己真是交了為不錯的朋友,雖然與耿異相識并不久,但豪邁、爽快的性格讓班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仿佛在耿異這裏看不到欺騙,只有滿心的真誠,既然對方真誠待我,我必真心回饋。想到這裏,頓覺也沒有什麽隐瞞着的了。班固為人處世向來細致謹慎,能讓班固認為信得過的朋友,那必定是真的行事磊落的真朋友了。
“好,耿兄,孟堅也不繞彎子了。”班固嘆了口氣。“近日,匈奴屢屢進犯我邊關,想必耿兄也是知道的吧。”
耿異點點頭,“匈奴屢屢進犯我又豈會不知?”耿異自小生長在邊關,這樣的進犯是常事,甚至有幾次自己還被親身卷進了當地小範圍的騷亂。
記得小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匈奴到底是什麽民族,為何總是傷害大漢朝邊民的時候,父親的那位部下就告訴自己:“小少爺,以後碰到胡人一定要快跑,跑到了家就再也不要出門了。”那時候的耿異撲閃着大大的眼睛,天真無邪的問:“為什麽呀?”也許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根本無法領略戰争的含義,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戰争,所以自己總是問父親的部下,“為什麽會打仗呢?為什麽胡人一定要欺負我們呢?為什麽我們不能一起好好生活呢?”父親的那位部下也沒有解釋過多,只是交代自己,以後再見到胡人來了就趕緊跑,一刻也不能停留。
讓耿異記憶深刻的是有一次,在街邊見到胡人的小孩就跑過去跟他們一起玩,結果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聽遠處有人聲喊叫,“匈奴人又來了,大家快跑啊!”接下來耿異就見所有的街坊鄉親們都跑了起來,不遠處已經發生騷動,伴随着大聲的叱喝聲,還有鄉親們的喊叫聲,耿異看見胡人用刀砍殺了自己不遠處的鄉鄰,血流滿地……看到他們大肆搶奪鄉親們的物品,口中發出刺耳的哈哈大笑之聲,臨走之時還不忘再一把火燒了鄉親們的屋子。一時間,草屋着火的劈啪聲、人們的喊叫聲、痛苦聲、打殺聲源源不斷傳進耿異的耳朵……
年少的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一時間吓得忘了父親部下的囑咐,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見着胡人離自己越來越近,這時,旁邊那胡人的小孩子一個機靈,把自己腰間的具帶(腰帶)解下随手系到耿異身上。待到匈奴人走近,那小孩子用匈奴語說着什麽,耿異只見那胡人蹲下,哈哈大笑着拍拍他的腦袋,然後用自己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幾句什麽就大搖大擺的走了。
不久,父親的部下匆忙跑過來,“小少爺,你怎麽在這呢?!快點回家!”于是一把抱起自己便跑了起來。耿異看着那個小孩子的眼睛,到現在都記得他的眼睛裏跟自己一樣,也同樣含着不解與疑問。是啊,他們都還那麽小,怎麽能理解戰争?怎麽能理解戰争所帶來的痛苦?又怎麽能理解原本安定的生活,一下被這戰亂所充斥着的鮮血所淹沒……那是耿異永遠無法忘記的眼神,那是一種怎樣的渴望,對安定的渴望,對和平的渴望,也是對漢兇友情的渴望……後來,随着自己慢慢長大,開始以客觀、理智的心态看待這個世界,随着自己經歷戰亂的增多,他逐漸理解了戰争,逐漸理解了背井離鄉,逐漸理解了家破人亡,也逐漸理解了戰争的無奈。只是,再有別樣的情感在戰争面前都要隐藏起來吧,畢竟,這世上的很多事不能光憑情感就能挽救與解決,更多的還有各為其主的無奈與各自的利益驅使,所以戰争是永遠無法避免的,因為利益永遠存在。
耿異陷入了回憶,一時間也沒顧得上一旁已經叫了自己兩聲的班固,當在聽到班固那聲“耿兄”的時候,自己方才從回憶中走出,回到現實。
“耿兄是在回憶自己的兒時了嗎?”耿異尴尬的笑笑,搖搖頭,這搖頭并不是否定自己的回憶,夾雜的更多的是無奈吧。
“不瞞兄弟,耿異不僅知道,還親身經歷過戰亂。”
班固聞言,想自己的一個疑問是不是又勾起了耿異的傷心往事,忙向耿異致歉:“對不住耿兄了,如果孟堅哪句話讓耿兄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過往之事,孟堅……”
“不”,耿異笑着搖搖手,“兄弟就別這麽見外了,耿某只是在回憶兒時經歷的一些戰禍,想起了那些因為匈奴屢屢進犯我邊境,燒殺搶掠,致使我邊民被迫背井離鄉,四處逃難……哎……”
“是啊,匈奴屢屢進犯我朝邊境,擾的百姓不能安居樂業,被迫離開自己的家鄉。”班固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點頭微微沉思片刻,便又開口道,“近日匈奴的進犯讓陛下頗為頭疼,還不知如何應付。”
“哦?怎會有這樣的事?南匈奴不久前不是戰敗退出我邊境了嗎?”耿異聞言,覺得有些驚訝。
“是,南匈奴是已經退出邊境了。不過……”班固頓了頓,“不過,真正讓陛下頭疼的是近日傳出的消息。據說南北匈奴要再次聯合起來對抗大漢,若此消息為真,就怕即将到來的又是一場混戰。”
“此話當真?”耿異有些不可置信,起身走到班固身後,在他看來,南匈奴單于有些怕事,性格也比較軟弱,既然兵敗,不久肯定要向大漢朝俯首稱臣,怎會有聯盟之說?
班固也不想隐瞞什麽,“實不相瞞,我也是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僞,并且,我總覺得放這消息出來的人有些居心叵測。”班固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耿異點點頭,“不過,既然聽到了消息,我覺得證實一下到底是真是假甚是必要。畢竟,我們不能輕敵。”
班固點點頭,“耿兄的想法跟我一樣,陛下擔心的也是這一點,不過這點也是解決問題的難點。陛下不能派使者堂而皇之的去打聽,免得讓匈奴人知道了以為就這點風吹草動的消息就讓我朝臣子出面,反而讓他們抓住話柄,笑話了去。只能依靠下臣們私下打聽,方能解燃眉之急。不過,現下無人了解匈奴,也無人敢擅闖匈奴,因此,這情況只怕對我們不利。”
耿異沉思片刻,猛然間擡頭看着班固,“若兄弟對我放心,耿異自有辦法。”班固未料到耿異這麽快、這麽利落就答應了自己,看來真是沒錯看他。
班固這個差事找耿異幫忙還真是找對人了。耿異自小生長在邊關,又是跟随駐守邊關的将士們長大,他對匈奴的了解是班固無法想象的,甚至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先不說自己親身經歷過若幹次的漢兇戰亂,就是聽那些兵士們對匈奴的見聞都已然耳濡目染。不過,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參與到這些戰争中。若不是他為了未婚妻心中未了的心願,他也斷不會入關,來到這洛陽城。
他不願來洛陽,因為不想提及自己曾經的一切,不願想起那個抛棄母親與自己的父親,不想看到母親曾經生活的地方,不想徒惹傷悲,他只願守在西域那片土地上,守着娘親的靈位,找一個自己心愛的姑娘,藍天白雲,大漠黃沙,無垠的草原,悠閑自在地過一輩子。只不過,最終天不遂人意,自己還是離開了西域直奔中原而來。從小沒有了父親與母親,現在與自己相愛的未婚妻也天各一方。本想了卻了未婚妻心中的夙願也該是結束自己的時候了,卻未曾想,自這中原結識了班固,一個讓他能重新看待生命與愛情、重新理解生活的人,自此,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麽了,想起兒時母親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期盼,是希望,更是一種等待。他明白,母親一定希望自己奮鬥努力,精通武藝,将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站在洛陽城中,向曾經嫌棄他們母子的人宣告,當年被送出邊關的耿異,回來了!而他也深知,母親的心底裏一直未曾放下過父親,她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父親的聰慧與果敢,将來有一番成就。只是,母親還什麽都沒見到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亦離開了那個讓母親自身魂牽夢繞了多少年的心願:帶着武藝精湛的耿異,榮歸洛陽城。
二人談妥了之後,班固便向耿異告辭回家,毋庸多言。
☆、第 14 章
? 第二天,因為太學師傅還病着,班固并未去太學,而是安靜的坐在自己房內精讀漢史。轉眼間,太陽已然挂到了半山腰,發出懶懶的淡黃色的光芒,快到黃昏了。班固在書房打理着自己的書籍,将各種書籍按類歸放于書架上,也沒注意時間這麽快就過去了。這時,府裏的小厮來敲門,來禀報,說是耿公子來了。班固趕緊讓小厮将耿公子引進來,并吩咐他去準備些茶點。小厮速度很快,沒多大會工夫就準備好了茶,端了來。
“來,換上,我帶你去個地方。”耿異變魔術一般,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袱打開,裏面是兩套衣服。班固走近,驚奇的看着這些衣物,發現跟平時身穿的衣物并不一樣,于是疑惑地問:“這是……”
“這是胡人的裝束”,耿異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套,開始換起來,一邊說,“你也快換上,一會我還要給你化妝呢!”耿異催着,班固也就趕忙拿了剩下的那身衣服換了起來。
換好後,耿異又把班固仔細打點一番,直到耿異最後給班固貼好了胡子,左看看右看看,笑着點點頭,說:“好了兄弟,你看看可還滿意?”班固走到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這明明就是個匈奴人啊!跟自己以前竟然一點都不一樣了!一時間驚訝得張大了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耿異看到班固這樣吃驚,笑着走了過來,拍拍班固的肩膀,“兄弟這段時間可要辛苦些,每晚都需這樣着裝了。”
班固回過頭看着跟自己一般裝束的耿異,尤其是那兩撮八字胡,不由大笑起來。耿異看看自己全身上下,覺得并無不妥啊。半晌才明白過來,定是班固未曾見過自己着胡人裝束,覺得甚是可笑吧。
耿異笑着搖搖頭,看着笑的前合後仰的班固,認真的說,“好了,別笑了,快,一會還有正事要做的。”
班固聽到這,立刻止住笑,問:“耿兄,請恕小弟愚鈍,我們這樣裝扮到底是要去做什麽?”耿異低頭笑了笑,“自然是去辦大事。不過……”耿異頓了頓,看着班固,神色十分嚴肅,說道,“一定要緊随我身後,不可多言。否則會招致殺身之禍。”
班固聞言,知道耿異這麽說定是關系重大,于是點點頭,“耿兄放心,小弟聽從耿兄的便是。”耿異聞言,點點頭,帶着班固出了班府。
出府時,天已黑。可這絲毫沒有影響洛陽城的人群,洛陽城裏夜裏還是與白天一樣熱鬧非凡。耿異并未帶領着班固走燈火通明的大街,而是帶着班固走街串巷,竟是些背街小巷。因為背街小巷來往人并不多,他倆人這樣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