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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不如你我先去工部商讨,等拟出個法子來,再請陛下定奪如何?”

鄭太師看了看蕭翊時的臉色,雖不甘心卻也知道再争辯不是時候,不如改日私下求見再曉以利弊問個究竟。

兩人躬身告退,屋裏便只剩下了蕭翊時和喬梓。

“你……是陛下……?”喬梓喃喃地道,腦子裏拼命回想她在這個人面前講的話,字字句句好像都可以算得上是誅心之言。

時翊蕭。

蕭翊時。

她可真是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

現在她該做什麽呢?

恸哭流涕抱着皇帝的大腿說她不是成心的,是真的有眼不識泰山,以前種種胡言亂語,就請陛下當個屁一樣放掉吧。

說不定皇帝還能看她好玩,留她一條命在,閑暇無事逗弄一下,從前歷史上的那些弄臣,不也都混得不錯嗎?

可是心裏那股抑制不住的委屈和憤懑是怎麽回事?

她把那個“小石子”當成了朋友,明知他是刺客有可能惹禍上身卻一直惦念着他,對他照顧有加,可人家看着她颠三倒四的小醜模樣,指不定怎麽暗自笑破了肚皮。

她挖心掏肺,換來的卻只是他閑着無聊,逗趣似的一件玩物。

她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臉色慘白,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呆滞茫然。

蕭翊時有些不忍心了,輕咳了一聲終于開口:“起來吧,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雙眸子動了動,眼底漸漸浮起一層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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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朕罵你只是因為……”蕭翊時住了口,心裏略有些不舒服,喬梓剛才這樣反駁鄭太師,只怕那古板的老頭會因此對喬梓心有芥蒂,所以他便訓斥了幾句,讓那老頭下個臺階,只是他這樣做,為什麽要和這個小太監解釋呢?

“別說是陛下罵我,就算是打我殺我也是我應得的。”喬梓迅速接口道,“從今往後,奴才一定日日出門前好好洗洗眼珠子,再也不敢眼瞎了。”

蕭翊時愕然,這話聽着怎麽有些不太順耳,從前那個喜歡讨好他、膩着他的小太監怎麽轉了性了?

“陛下要殺奴才嗎?要是暫時還想留着奴才的狗命,奴才就先告退做事去了。”喬梓爬了起來,恭謹地彎腰後退。

一股氣往上沖,蕭翊時無來由地有點惱火,這個小太監,他都不想計較從前的胡言亂語了,現在居然還和他擺譜?“站住!”他森然道,“擡起頭來。”

喬梓停住了腳步卻沒有擡頭。

“你勾結外敵,妄議當今,憊懶取巧,其罪當誅。”蕭翊時的聲音冷冰冰的,“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朕姑且一聽。”

喬梓倏地擡起頭來:“要殺就殺,啰裏吧嗦算什麽英雄好漢?算是我看錯了人,活該我倒八輩子黴。”

她的眼圈發紅,那漆黑的雙眸被浸上了一層水光,愈發通透清澈,蕭翊時看得心中猝然一悸,瞬間就心軟了下來。

“你若是不想死,倒也不是不可以。”他話鋒一轉,故意停頓了片刻,等着喬梓求饒。

只是喬梓卻依然瞪着眼睛直視着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絲毫沒有服軟的跡象。

蕭翊時下不來臺了:“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麽?是不服氣嗎?就算我騙了你,可難道不是你太傻了?哪有刺客可以在四通殿裏來去自如?朕的名諱掉個頭你就不認識了?”

喬梓擡起袖子來狠狠地抹了兩把眼睛:“是,是我傻,那就別讓我在這裏污了陛下的眼睛了。”

“喬梓!”蕭翊時冷喝了一聲,“朕對你有什麽地方不好?別恃寵而驕,別以為朕真不會殺你!”

“恃寵而驕?”喬梓喃喃地念叨了一句,恍然大悟,“是你提拔我去內侍府任內給事嗎?”

“還能有誰?”蕭翊時略帶矜持地道。

“內給事……有什麽稀罕!”喬梓脫口而出。

蕭翊時怒極反笑:“好,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去內侍府了,回西華門做你的灑掃吧。”

☆、第 16 章

? 西華門灑掃隸屬于宮殿局,是內宮中最為下等的職位,睡在宮殿局側十人一間的大通鋪,早出晚歸,十分辛苦。

西華門方圓數裏,又是內外宮出入的要道,需打掃得一塵不染,夏日頂着酷暑,冬日頂着嚴寒,喬梓入宮後沒幾天就是三伏天,硬生生地被曬脫了一層皮,後來她一想到數九天的寒風冰雪,便狠心把省吃儉用的銀子賄賂了彭三急離開了西華門。

沒想到兜兜轉轉了一圈,她還是回到了這裏,在這個她最怕的寒冬臘月。

睡覺的屋子漏風,被子都是冷冰冰的,燒的木炭帶着一股怪味熏得她難以入睡,一起住着的太監不是剛入宮的,就是被貶責而來的,一個個都窮困潦倒,看到她那些像模像樣的家當,眼睛裏都流露着幾分羨慕和貪婪。

她這大半年攢下不少東西,這是她以後安身立命的本錢,她不敢大意,只好用布條把貴重的都縫好纏在身上。

一連幾天,她都不到寅時起床,哆哆嗦嗦地洗漱完畢,然後抹黑出門幹活。西華門四通八達,沒什麽遮攔,天氣一旦不好,那寒風呼號,把人對穿而過,身上的棉襖根本就是擺設似的,就連骨髓都好像冰凍了起來。

喬梓原來滑嫩的皮膚迅速幹裂粗糙,嘴唇裂開了口子,整個人都被寒風吹得木呆呆的。

那在東和室裏惬意舒适的時光,就好像前世的一段夢一樣。

“喂,新來的,今天該是你擦那些石獅子了。”一個同行的太監道。

別看西華門灑掃是最下等的職位,這裏也按先來後到劃分了勢力範圍,這個太監姓于,他生得高大,又是幹了将近一年的老資格,平日裏都呼來喝去的,自己則是能偷懶就偷懶。

今天照例該是輪到他擦銀水橋的石獅子,他早就看這個白嫩嫩的新來的不順眼,嘴皮子一碰就把這活扔給喬梓了。

喬梓也沒反駁,只是默默地去打水。天氣太冷,水都結冰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開了冰層,只是打水的時候把衣服都弄濕了。

手拿抹布浸入水中時,冰寒刺骨,她一邊發抖一邊擦拭着石獅子,心裏不住地給自己打氣:這算啥,先熬上一陣子,等那個混蛋把她忘記了,她就再想法子離開這裏,天無絕人之路,滅門之禍她都活了下來,還能坐在這裏等着被那混蛋害死不成……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這麽早,照理說這裏不應該有人,大臣們都在早朝,內宮現在除了一些太妃也沒什麽人,去外面的差事幾乎沒有。

銀水橋只容兩人而過,喬梓照例停了手中的活,退到欄杆旁,等貴人先過了再行擦拭。

只是那人卻停下了腳步,狐疑地看着她:“你是……”

喬梓擡起頭來一看,正是那天在季華閣裏見到的那個容昱墨容大人,只見他身披一件皮裘大衣,在凜凜寒風中更顯芝蘭玉樹。

喬梓面無表情地道:“容大人好,奴才正在做事不便行禮,還請容大人恕罪。”

容昱墨愕然:“你怎麽會在這裏?怪不得我在四通殿找了一圈都沒瞧見你,陛下也不說你去了哪裏。”

喬梓擠出了一絲笑容:“容大人找我有何事?”

“那日聽你說了引水通渠一事,我略有所思,想要找你聊聊,說不定能獨辟蹊徑,找到治水的妙方。”容昱墨興致勃勃地道。

喬梓苦笑了一聲:“容大人說笑了,你看我這幅模樣還能有什麽神機妙算?我還得幹活呢,晚了只怕連午膳都要沒得吃,還請容大人借過。”

容昱墨盯着她的側臉有些納悶:“這可奇怪了,那日陛下明明還很回護你,怎麽一眨眼你就被罰到這裏來了?不如這樣吧,改天我替你向陛下求個情,換個輕松點的活……”

他的聲音頓住了,眼神有些古怪了起來。

喬梓打起了精神:“多謝容大人,不過容大人最近還是別再陛下面前提起我了,省得陛下又龍顏大怒讓我吃點苦頭。”

“你,擡起頭來。”容昱墨的聲音有些顫抖。

喬梓不明所以,迎視着他的目光。

“長得有點像……不……六分……有六分像……”容昱墨喃喃地道,擡手就去捋她鬓邊的發絲。

喬梓心裏發慌,一個側身躲過了:“容大人別取笑我了,我一個小太監能像誰啊?”

容昱墨怔了怔:“你叫什麽?”

“我姓喬,單名一個梓,桑梓的梓。”

“你也姓喬?”容昱墨的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之色,“你和……平南王府有什麽瓜葛嗎?”

喬梓的胸口漏跳了一拍,面上卻一片茫然:“平南王府?那是什麽地方?”

容昱墨迅速地冷靜了下來,平南王府被先帝定了謀反之罪,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提起,的确不合時宜,他定了定神,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就好,是我唐突了,我還有公務在身,等我回來再和你詳談。”

他朝前走了兩步,卻又折返了回來,解下了身上的狐裘大衣披在了喬梓的身上:“天氣太冷了,別擦這些石獅子了,要是有人責問,就說是我容昱墨說的。”

狐裘大衣上帶着一股淡淡的淺香,擋住了凜冽的寒風,暖意直入心底。喬梓站在銀水橋上怔了片刻,剛要蹲下來繼續幹活,那于太監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抹布,粗聲粗氣地道:“走了走了,這麽點活還磨蹭半天,我來替你幹完就好了。”

人就是這麽勢利,一個容昱墨和她說了會話,借了她一件披風,原本踩着她的人就不敢得瑟了。

回到屋裏用了午膳,大夥兒有片刻的休息,睡覺的睡覺,閑聊的閑聊,還有幾個拿了個骰子賭點小錢。

喬梓照例靠在角落裏打盹,有個小太監湊了過來好奇地問:“小喬子,你怎麽認得容大人的?”

喬梓搖了搖頭:“我不認得他。”

小太監顯然不信:“不認得他會送你這狐裘?容大人厲害得很,怎麽不求他幫你謀個好差事?”

“他是誰?”

“你連他都不認識?”小太監詫異了,“京城四傑之一,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他年方十八便奪得開元十四年的文狀元,驚才絕豔,引人仰慕,更難得的是他雖然家世顯赫,擁趸無數,卻平易近人,風趣幽默,京城中人提起他來都要翹上一翹大拇指。”

喬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了起來:“他……家世顯赫?什麽家世?”

小太監的眼中露出幾分敬仰之色:“他出自淮安容家,容靖宇之孫,就是那個以死勸谏先帝的當朝大儒容靖宇。”

喬梓呆在原地,半晌才把狐裘往頭上一擋,悶聲道:“睡了睡了,不然過了晌午便幹不動活了。”

狐裘裏暖意融融,喬梓卻有點透不過氣來,一提起淮安容家,她終于想起這位容大人是誰了,當年父親和容家交好,對容家這位長孫更是贊不絕口,容昱墨的本名叫容祎,字昱墨,教訓起喬楠來一口一個“你瞧人家祎兒……”

洛陽花會那年她曾跟着父親和容昱墨有一面之緣,時間長了也不記得當時容昱墨的模樣,只記得那會兒父親說了好多,說她小時候喜歡粘着祎兒哥哥,說容昱墨溫潤如玉、君子端方,只是眨眼之間,所有的溫情煙消雲散,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之後,她和弟弟倉皇出逃,也不知道這父親眼中的至交好友最後到底做了什麽。

應當是迫不及待地和她們平南王府劃清界限了吧,要不然還不被牽扯到這樁謀反案中?

喬梓咬着嘴唇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在此人面前露出馬腳來,要不然兇多吉少。

幸好這之後好幾日都沒見到容昱墨,應當是公務繁忙,把她這個小人物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稍稍舒心了點,馬德悄悄過來瞧了她一次,讓她暫且安心在這裏呆着,等到哪日陛下氣消了再幫她說說好話,說不準這坎就過去了。

有了馬德的關照,宮殿局負責西華門的小頭目對她和氣了好多,那于太監也不敢再差使她。只不過她這職位是蕭翊時金口定的,沒人敢随便更換。

天氣越發冷了,喬梓的體質虛寒,最是畏冷,整個晚上在被子裏蜷成一團,一直到很晚才能入睡,幹活的時候都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她心裏暗暗叫苦,這要再冷下去,只怕她撐不住要病倒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天一早起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

下雪最是頭疼,要搶在朝中大臣出來前掃出一條通道來,稍有不慎沒掃幹淨,連累的大人們摔上一跤,那可就是大大的罪過,輕則責罰,重則打板子。

喬梓力氣小,拖着掃把掃了一個多時辰,也才只不過完成了三分之二,眼看着這日頭越來越高,就只有她的這條小徑還沒有掃通,她急出了一身汗來,冷風刮過後背“嗖嗖”地發涼。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前面三三兩兩掃完地的公公們都呼啦一下跪倒在地,口中喊着“陛下聖安”。

喬梓怔了一下,下意識地跟着一起跪了下去,垂首盯着雪面,一聲不吭。

腳步聲一步步地響了起來,在雪地上簌簌作響,不一會兒就停在她面前。

“怎麽你這裏還沒掃幹淨?果然會偷懶。”

蕭翊時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冰寒徹骨。

☆、第 17 章

? 喬梓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該回些什麽,倒是她身後有個小頭目急赤白臉地跑了過來,沖着她怒喝道:“你磨磨蹭蹭地這是在幹什麽?回去領兩個板子!”

蕭翊時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朕和他在說話,你湊上來做什麽?”

小頭目吓得咕咚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都是奴才沒有管教好,奴才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讓他長點記性不敢再偷懶。”

蕭翊時懶得看他,只是彎下腰來,捏住了喬梓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只是他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胸口緊抽了一下:幾天前還歡蹦亂跳的小太監,怎麽一下子變成了這副模樣?

一口氣堵在喉嚨裏,上不上下不下,他莫名地惱怒了起來,這個小太監在他面前牙尖嘴利的,到了外面怎麽如此沒用,吹了幾天寒風就成了這種病怏怏的模樣。

“起來,朕有話問你。”他松開了手指,沉聲道。

喬梓腦中清醒了片刻,掙紮着想要起來,只是跪在雪地上的膝蓋僵了,雙手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狼狽地站了起來。

“陛下,奴才這就去掃……”她哆嗦着開口,只是還沒等她說完,一陣暈眩襲來,她整個人一個倒栽蔥地往後倒去。

蕭翊時眼疾手快,揪住了她的衣領一帶,她往前一沖,撲進了蕭翊時的懷裏,額頭正好撞在了蕭翊時的下巴上。

喬梓頭痛欲裂,幾乎想就此沉睡過去,只是在最後一剎那,她本能地一咬舌尖,瞬間就清醒了一半。

她不能暈倒,萬一要是有人察覺她是個女的,這腦袋就不是她的了。

她稀裏糊塗地推了推蕭翊時的胸口:“走開,你走開,我惹不起你還躲不起嗎?我要回去了……”

蕭翊時又驚又怒,他的手碰到了喬梓的臉龐,那肌膚燙手,顯然是發熱了。這人怎麽就倔成這樣?都這種田地了就不會來和他認個錯服個軟嗎?

“大膽,”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小頭目,“怎麽手下的人生病了還讓他大冷天地出來掃雪?不體恤下情,要你又有何用!”

簡直是天降橫禍,小頭目吓得渾身發抖:“陛下饒命,奴才真的不知道小喬子病了,奴才對他們向來都很好,好吃好喝,真的,不信你問他們……”

蕭翊時揪着喬梓的衣領,無暇去顧及那小頭目,只是沉着臉對蕭锴道:“去請何太醫來。”

喬梓昏沉沉地嘟囔了一句:“我自己會走……你別掐着我……我疼……”

蕭翊時的手一松,喬梓在原地轉了個圈,懵頭懵腦地朝前走去,馬德在旁邊一看,踹了那小頭目一腳,那小頭目還算機靈,立刻起來搶步扶住了喬梓:“哎喲小喬子,你可真是逞能,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吱一聲,來,我扶着,咱們趕緊去歇着……”

蕭翊時看着那兩人遠去的身影,掉頭便往回走去。

馬德緊追了兩步:“陛下,不賞雪了?”

“像鹽巴一樣有什麽好賞的?回去批奏折。”蕭翊時冷冷地道。

一路回到四通殿,有內侍禀告安王殿下過來了,蕭翊時有些意外,自從那日不歡而散之後,蕭翊川沒有再在他的面前出現過。

心情被那小太監弄得有些浮躁,這樣去見蕭翊川只怕言語上又要有沖突,他定了定神,好一會兒才緩步朝裏走去。

蕭翊川正在看書,一見他進來,立刻躬身行禮,蕭翊時把他扶了起來,皺着眉頭道:“下這麽大的雪怎麽來了?小心身子。”

“何太醫調試了些藥丸給臣弟服用,挺見效的,臣弟覺得身子好多了。”蕭翊川的心情看起來不錯。

蕭翊時頗感意外:“當真?那朕可要好好獎賞一下何太醫。”

“那皇兄你還要獎賞一下東合室的那個小公公,他一直和我們說一些奇聞怪談,何太醫說對他甚有裨益。”

“東合室的小公公?”蕭翊時覺得胸口又憋悶了起來。

“對啊,名字也挺好聽,叫喬梓,”蕭翊川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他說話很有意思,下次皇兄不妨叫他過來聊天,一定會心情大好。”

“是嗎?”蕭翊時擠出兩個字來,喃喃地道,“他倒是厲害,什麽時候居然搭上你了……”

“上回我發病了多虧他救了我,”蕭翊川笑道,“這陣子我一直督促秉兒讀書禮佛,好幾天沒見到他了,等會兒就過去瞧瞧他。”

蕭翊時面無表情地道:“不必去了,他病了,省得把病氣過給你。”

蕭翊川略覺掃興,站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兒,從懷裏掏出本本子來,小心翼翼地道:“皇兄,你看,這是秉兒替你祈福臨的佛經,托臣弟帶給皇兄。”

蕭翊時的神情一滞,勉強接過來翻看了兩眼:“字寫得不錯。”

蕭翊川高興了起來:“多謝皇兄誇獎,皇兄要是什麽時候有空,不妨過來瞧瞧他。”

蕭翊時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他可不相信他那個大侄子會有這份閑心替他祈福,蕭翊川這樣養在身邊,說不準哪天就會成了一把刺向他的利刃。

可看蕭翊川這樣高興,他也不想多說,只能暗中在安王府上多安插些人手,別讓有人趁機作亂。

兩兄弟閑聊了一陣,蕭翊川便告辭走了,臨走時還叮囑蕭翊時要派人好好照顧喬梓。

蕭翊時瞟了馬德一眼:“你這小友倒是挺能耐的。”

馬德賠笑着道:“陛下,這小子鬼機靈有一點,心地也不錯,奴才覺得磨練磨練還是可以一用的。”

“朕怎麽沒覺得他機靈,反倒是犟得像頭驢。”蕭翊時心不在焉地道。

“是,奴才找機會提點提點他。”

蕭翊時甚為滿意,像馬德這樣會揣摩聖意的,才叫做機靈,那小子差遠了。

喬梓這一病還真的病得不輕,迷迷糊糊地燒了兩天,那小頭目都快急出病來了,一直在她身旁端藥遞水。

到了第三天,她的嘴角起了一個大泡,這才退了燒清醒了許多。馬德過來看了她一回,問她那日到底是為了什麽沖撞了陛下,再三提點她什麽時候去認個錯,陛下雖然看上去嚴苛冷厲,可骨子裏不是個不通情理的。

喬梓只是胡亂應了,卻半點沒有認錯的打算。

說她不識時務也好,這一口莫名的氣讓她渾身難受,她可以給上司拍馬溜須,也可以給皇帝跪地求饒,卻沒法向那個她挖心掏肺的“小石子”磕頭認錯。

蕭铎得知了此事,也匆匆趕過來探望了她一回,他最近接手了北衙禁軍忙得焦頭爛額,北衙禁軍已經有好些年沒有整頓,成了一群纨绔子弟拉幫結派的場所,他向蕭翊時立了軍令狀,半年之內必将讓北衙禁軍煥然一新,重掌衛戍京師的重任。

這走馬燈似地,一個個身居高位的人在喬梓身旁出現,同住的幾個人看她的神色都帶着敬畏,尤其是那個姓于的,經過她身旁時都不敢大喘氣,生怕她清算前賬。

何太醫來瞧了她兩趟,第二趟來的時候把着脈一臉的狐疑:“小喬子,你這脈相有些奇怪,細弱無力,不像是個男子的脈相,難道說……”

喬梓的胸口狂跳了起來,佯作虛弱的模樣:“可能是我的病還沒好全,病去如抽絲,只能慢慢養了。”

何太醫納了悶了:“我這幾帖藥下去,不出五日就該全好了,難道是藥童漏了什麽不成?”

“我……我從小身子就不好,”喬梓急出一身汗來,開始胡謅,“容易生病,一生病就很難好,何太醫你不用理我了,過幾天我自然會強健起來。”

何太醫笑着點頭:“你要是再不好,我這剛走馬上任的太醫院院正的名號只怕是保不住了。”

病好了喬梓也不好意思老是賴着了,這天就拎了掃把一起出工,還沒等她走到西華門,那小頭目便急吼吼地趕了上來:“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去歇着,你千萬別給我再添亂了!”

喬梓尴尬萬分:“田公公,你這是幹什麽,我真的好了……”

田公公奪過那掃把:“再歇兩天,這裏的活不差你一個細胳膊細腿的。”

喬梓沒法子,只好看着他們走遠了。天蒙蒙亮的,那日下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她緊了緊棉袍,忽然想起已經好些日子沒看到木槿了。

木槿在尚宮府幹雜役,住在離西華門不遠一排排屋中,喬梓還在東和室的時候曾替她打點了一下,準備瞅準哪個脾氣好的太妃要人了就送進去,活計輕松,吃的住的也好。

正好是起床洗漱的點,院子裏挺熱鬧的,喬梓站在門口四下張望了兩眼,還沒瞧見木槿呢,便看到有個嬷嬷走了過來,沖着她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哎呦,這不是喬公公嗎?怎麽大駕光臨了也不吱個聲。”

喬梓認得這嬷嬷,為人小氣刻薄,有次她帶了點吃的給木槿忘記分給她了,讓她指桑罵槐了好幾句。

還沒等她回諷,木槿慌裏慌張地跑了過來,瞪了那嬷嬷一眼,拽着她就走。

那嬷嬷惱了,過來照着木槿就是一巴掌:“小騷蹄子你橫什麽橫,和這個小太監不幹不淨的!如今他都成了個掃地的了你還在天上飛,不教訓教訓你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第 18 章

? 喬梓眼疾手快,擡手擋了那嬷嬷一下,卻抵不過那嬷嬷力大,被掌風扇在了臉上,火辣辣得疼,頓時有點發懵。

木槿呆了半晌,忽然嘶聲叫了起來,沖上去就對着那嬷嬷狠命地撞了過去:“你為什麽要打他!你這個老東西太欺負人了,我和你拼了!”

她一邊哭一邊又抓又踢,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勢,那嬷嬷猝不及防,臉上身上被踢抓了好幾下,節節敗退,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一個木桶上,狼狽不已。

旁邊的人都圍上來勸架,總算把撕打在一起的兩個人分開了。

木槿頭發散亂,衣領歪斜,臉上被撞了好幾下紅腫了起來,眼神卻依然兇狠地盯着那嬷嬷,要不是被人拉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撲上去咬一口。

那嬷嬷沒想到一直被當軟柿子捏的人居然不好惹了起來,放下幾句狠話就逃走了。

木槿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忽然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轉過頭來沖着喬梓笑了笑:“把你吓到了吧?我讨厭她很久了。”

喬梓覺得挺不可思議的,這還是那個小綿羊一樣的木槿嗎?不過幹得漂亮,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豎了豎大拇指:“好樣的,不過以後要小心點,這種小人不怕她來狠的,就怕她來陰的。”

木槿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去西華門了?我一直想來瞧瞧你,可這裏活忙走不出。”

“我也是,前兩天還病了一場……”

“病了?”木槿驚呼了一聲,上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天太冷了?”

喬梓的眼睛一瞥,頓時驚呆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顫聲問:“這……這是怎麽了?”

只見木槿原來的一雙小肉手腫了起來,手指都蘿蔔狀了,上面是紅紅紫紫的凍瘡,有的已經潰爛,簡直沒法看了。

木槿飛快地把手縮了回來,強笑道:“沒什麽,天氣太冷了……”

“你被分到浣衣局去了?”喬梓頓時心裏明白了,這是看她落了難,落井下石順地把木槿也牽連了。

“已經好多了,”木槿搓了搓手,“她們說了,等過了一兩個月這手就會結實了,到時候就沒這麽可怕了。”

喬梓心裏發酸,好一會兒才道:“我去找你管事嬷嬷去,讓她給你換個活。”

“不用,真的,”木槿有點生氣了,“我又不是不能吃苦,你的銀子都留着,以後有用,對了我替你縫了件內掛,你等着。”

她急匆匆地跑進了屋裏,取了兩件衣服過來塞進了喬梓懷裏,喬梓盯着她的胳膊問:“你這裏怎麽了?”

“沒什麽,落枕了。”木槿飛快地回答。

旁邊有宮女沖着她們喊了起來:“木槿,幹活了,別磨蹭了。”

木槿戀戀不舍地後退了幾步,小聲到:“小喬子,我得走了,你小心點,等我旬休了來看你。”

喬梓看着她出了門,往裏一拐,找了前些日子相熟的兩個宮女詢問了幾句,這不問還好,一問差點沒氣得吐血,原來自她被發落到西華門後,那個姓劉的老嬷嬷找茬說木槿把她的瓷杯摔破了,讓她賠,木槿沒銅錢,人也老實,被那老嬷嬷用掃把打了好幾下,胳膊好幾天都沒提起來,單手洗衣服,每天都洗到深更半夜才回來。

喬梓一路咬着牙琢磨了好幾個馊主意,準備好好收拾那老嬷嬷一頓,可到了半路卻頹然坐在了樹下:這宮裏原本就是個捧高踩低的所在,就算她想法收拾了劉嬷嬷,還有其他榮嬷嬷、于嬷嬷出來,她和木槿兩個最底層的宮女太監,收拾得了嗎?

“你在這裏做什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喬梓擡頭一看,是蕭锴,她下意識地往四周看看,卻沒發現蕭翊時的身影。

蕭锴冷哼了一聲:“陛下在四通殿裏,讓我來瞧瞧你的病好些了沒有。”

喬梓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看的蕭锴都有點不自在了起來。

“你怎麽了?陛下說了,要是還不舒服,就讓你搬回四通殿休養,等好了再去西華門灑掃也不遲。”蕭锴悻然道,他近身負責蕭翊時的安危,最怕的就是像喬梓這樣不明身份的人,喬梓不在的這大半月,可讓他松了一口氣。

喬梓沖着他笑了笑:“全好了,我正琢磨着要去四通殿向陛下謝恩呢,蕭侍衛來的正好,能否帶我去觐見陛下?”

蕭锴有些狐疑,這條路壓根兒和四通殿南轅北轍,這小太監到底打得什麽鬼主意?

喬梓站了起來,一邊往前走一邊道:“蕭侍衛,你是不是一直都跟在陛下身邊?我怎麽就那麽傻,會把陛下當成個殺手刺客呢?陛下沒和我生氣逗着我玩,那是咱們做奴才的榮幸,我怎麽就傻傻地想不明白呢?我現在可算明白了,要不是陛下是古往今來第一明君,不愛和我們這些小人計較,我這腦袋不知道得掉多少回了吧……”

她絮絮叨叨了一路,好像這樣就能說服自己向那個“小石子”低頭認錯。到了四通殿裏,蕭翊時正在和幾名大臣商議國事,她在門外不知道候了多久,才聽到那個冷冽的聲音響了起來:“進來。”

她的心口一顫,垂首往屋裏走去,剛好和兩名大臣擦身而過,其中一個輕噫了一聲,正是容昱墨。

“你回來了?”容昱墨見了她有些意外,“我正要去看你呢,省得跑一趟了。”

喬梓小聲道:“我有事來見陛下。”

容昱墨會意:“我在外邊等你。”

蕭翊時坐在案幾前,面無表情地看着喬梓垂首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還沒等他開口,喬梓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口氣磕了三個響頭:“謝陛下治病救命之恩,奴才無以為報,以後只有盡心盡力伺候陛下,做好分內的事情以報皇恩。”

不知怎的,蕭翊時的心口被這“咚咚”作響的三個響頭震得漏跳了一拍,脫口道:“你擡起頭來。”

喬梓聽話地擡頭,卻照慣例沒有直視蕭翊時,只是低眉順眼,看起來分外乖巧。

那日被風吹裂的肌膚潤澤了一些;嘴唇緊抿着,不見了那兩顆小兔牙;雙眸下垂,那雙靈動通透的瞳仁也不見了蹤影。

蕭翊時無來由地有些懷念,盯着她的發線看了一會兒,這才慢條斯理地道:“沒有其他的要說的了嗎?”

“有,”喬梓應了一聲,又俯下身去磕了三個響頭,“奴才那些日子膽大妄為,居然錯把珍珠當了魚目,一直胡言亂語,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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