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歷史(一)
“什麽?你是說你和你男神表白了?”
手機那頭的唐靜驚訝地差點讓敷在臉上的面膜掉下來,她好不容易粘好,這才仿佛忽然反應過來,忙又問道,“等等,你什麽時候有男神了?”
辛暖正泡着熱水澡,看着手機屏幕裏的唐靜笑地合不攏嘴,回道,“有,一直就有!而且我是很長情的好不好?”
“長情?”唐靜靠在沙發上,冥神思考,“長情到什麽程度?你21歲可就來渥太華了!難道在此之前就有了?”
“對啊,”辛暖想了一想,“如果真的要算時間的話,那十年的時間應該有了……”
唐靜臉上的面膜再次笑地掉了下來,“God!辛暖,搞了半天你還是個國寶純情派啊!十年?你得跟我說說,這世上哪個男人這麽不幸被你喜歡了十年?”
辛暖一向打趣慣了,無所謂,只是躺在熱水堆裏,霧氣缭繞中,回答了兩個字,“辛程。”
她沒有聽到唐靜的回答,只是手機屏幕忽然一陣晃動,然後便是重重的跌落。
“唐唐!唐唐……”辛暖以為她出了什麽事,連忙對着手機問了好幾遍。
三秒鐘後,手機屏幕上又出現了唐靜的臉。
唐靜氣急敗壞的撕掉臉上的面膜,“辛暖,你這耍我呢吧!誰不知道辛程是你哥啊!”
“沒耍你,我說真的!”
“你現在是什麽情況,開始玩禁忌兄妹戀啦?現在不流行了啊……”
“去去去!”辛暖打斷了唐靜的話,“你夠了啊,不是親的。”
“靠!就算不是親的,你貿貿然跟人家表白,人家也是會被你吓壞的好嗎?”
被唐靜這麽一提,辛暖頓時也緊張了起來,她仔細回想當時辛程的反應——身體僵硬,臉色不明,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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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以為,我是腦子秀逗了吧!
“我當時可是飽含深情的!”辛暖對着手機強調。
唐靜剛準備開口卻又反應過來一件事,“等等!等等……暖暖你剛才說什麽?辛程……不是你親哥?那是哪來的?”
雖然辛暖在加拿大和唐靜相愛相殺了七年,但是對于這個鐵杆死黨,辛暖還是沒有講過自己家裏的事情。在她的心裏,從辛程走進辛家,再到辛程入獄,這段歲月仿佛是一個漫長的溫暖故事,只是故事的□□和終點都不怎麽美好。
“我是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見他,他大我兩歲,所以那個時候他應該是十二歲,”辛暖放了一些溫水,自己慢慢的下沉,直到水線漫過脖頸,“那會兒應該是九五年,我只記得當時E.K和政府合作了一個項目……對了,唐唐,你還記得通江的老市中心那塊原來有個英武百貨嗎,當初那幾棟大廈剛開業的時候把周圍的地皮價格全帶起來了,而且那一帶後來迅速繁榮,成為通江市的黃金地帶……”
唐靜的腦海中完全抽象,“拜托啊大姐,我雖然是通江人,但是我八歲就移民了啊,哪裏知道這些?”
“哦,我忘了,”辛暖繼續道,“反正就是那幾棟百貨大廈,當時是E.K地産跟通江市政府合作的一個大項目,我爸當年在裏面投入了不少精力,本來是一切順利的,只是後來好像工地上出了事故,還弄出了人命,當時我還小,對于這些事情根本不了解,只覺得,天大的事情都有我爸在,只要有他就一定會解決的。這件事情後來果然順利解決了,只是沒想到……過了一陣子之後,我們家裏就迎來了一個新的成員,我現在還記得清楚,當時那個男孩兒啊面黃肌瘦的……”
……
這麽多年,辛暖從沒去懷舊,她總覺得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去懷念,因為已經過去了。
人總是要一步步向前的,大家都應該現實一些。
可是在她與唐靜的對話中,跟随着唐靜的每一句問話,過往的歲月似乎是一本塵封了許久的舊書,一頁頁地在辛暖的腦海中被翻開,昏黃而陳舊,恍若隔了一個世紀的前塵往事。
當年,英武大廈工地出事幾日後,E.K董事長辛文晉到通江市救濟中心看望一個男孩,見他神情木讷冷漠,便蹲在他身邊,笑得十分慈祥,“我是你爸爸很好的朋友,你爸爸出了事,我非常難過,聽說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很不放心,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讓我來撫養你?”
男孩的神情始終沒有變化,只是将一個精巧的建築模型在雙手間翻來覆去,十分專注。
辛文晉看了一眼,仍舊很有耐心,“這個……是你爸爸留下的?”
男孩看着手裏的模型,對辛文晉的話置若罔聞,他似乎在認真地尋找什麽開關,可是怎麽也找不到,他有些着急。
“我知道你在找什麽。”辛文晉笑了笑,拿過男孩手裏的模型,拆開模型底盤的遮擋木片,輕輕旋轉了裏面的螺絲釘,原本矗立的高樓模型便變換成了城堡的模樣。
男孩不由得驚住,眼光這才落到了辛文晉的臉上,他的嗓音很幹,以至于說話都沙啞,“你真的,是我爸的朋友?”
辛文晉臉上的笑微微定住,越發認真起來,點了頭,“當然,”他揚了揚手裏的建築模型,繼續說,“看得出,你對這個很有興趣?”
男孩從辛文晉手裏拿過模型,“這是我爸特意做給我的禮物。”
辛文晉心中了然,頓時便問,“你想不想,以後做一個優秀的建築師?設計很多漂亮的大樓,你可以讓它們比你手裏的木屋更好看!”
“建築……師?”男孩猶豫地問,“就像……我爸那樣嗎?”
“我相信,你可以比你爸爸更出色,到那時,你爸爸也會為你而驕傲的。”
男孩又沉默了。
而後,某一日黃昏。
十歲的辛暖,站在樓梯的拐角處,一動不動地看着父親領着一個男孩子從院子裏往客廳裏走。從那個男孩踏入辛家的客廳伊始,辛暖初覺,有關他的一切都與辛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然而那時的辛暖,也擁有一雙奇異的眼睛,隔着樓梯的縫隙,看着黃昏的餘晖透着窗棂灑在那男孩子的身上,竟是帶着超乎旁人的耀眼。
那是九五年的嚴冬,辛程一身破敗,帶着喪父之痛走入辛家。
辛洲不知什麽時候插着口袋從樓梯上下來,見辛暖趴在那處看得仔細,便拍了她的肩膀,“看什麽呢?”
辛暖一驚,回頭瞪了他一眼。
辛文晉擡頭,沖着樓上的兩個人,說,“你們兩個都下來。”
辛暖辛洲相互對視,猶豫了幾秒才遵從爸爸的話一路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爸爸,他是誰啊?”辛暖跑到辛程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帶着一絲的藐視和不屑。
辛文晉似乎心情不算很美好,一連數日的忙碌讓他渾身疲憊,即便如此,面對辛暖,他還是露出了笑容,“暖暖,他叫……辛程,以後也是爸爸的兒子了,他比辛洲大一個月,以後也是你哥哥。”
辛洲捂着長大的嘴巴,誇張的叫道,“啊?他……他是哪兒冒出來的?”
“爸,家裏有辛洲一個傻瓜就夠了!怎麽又來一個?”辛暖皺着眉頭,對自己以後的日子表示深切的擔憂。
辛洲不幹了,氣勢洶洶的轉頭,“辛暖,你說誰是傻瓜?”
“難道不是嗎?你期末考數學才拿了28分,全班倒數第一!你不是傻瓜誰是?”
“我那是發揮失常!!!”
“那你哪一次考試是發揮不失常?”辛暖句句補刀,“辛洲,我覺得你簡直就是弱智群體的典型代表!”
“你……”
辛文晉被倆孩子鬧得頭疼,說了句“別吵了”,轉身一屁股坐進沙發,揉着太陽穴閉目養神。
前幾日,他還為英武大廈即将落成而興奮不已,然而不過才兩天的功夫,工地上卻出了事。
據目擊者說,當時是一群工人在拆除塔吊時發生了塔吊意外側倒,導致正在作業的施工隊兩名工人被埋在下面,後來救援人員到達時已經是一死一傷。死去的那個人是施工隊隊長,在塔吊倒下來的那一瞬間,他拼死保護另一名工人的性命,所以另一名工人即便身受重傷,卻性命得以保留。
這些只是紙媒寫的官方文字,可若不是因為E.K辛家在通江市的根深蒂固,人脈複雜,此事必将遭到細查,辛文晉心裏當然清楚,若是一絲不漏的查下去,E.K的違規操作以及一些不合法的手段必将暴露于人前,到那時,自己這些年的辛苦将會盡數付之東流。賠款只是小事,自己恐怕會有牢獄之災,畢竟有一條人命牽連其中。
可無論怎樣掩蓋,這起事故在通江市還是引起了轟動,更為E.K地産帶了極大的負面影響。辛文晉調查了死去的施工隊隊長的家庭背景,得知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家裏只有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兒子,還在讀六年級。
辛文晉經過深思熟慮後,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對于他來說,處理這件工地事故的最好辦法就是收養受害人唯一的兒子,這也是挽回E.K形象的最好途徑,同時也可以樹立起他這個企業家慈善的一面。
辛程被辛家收養不久後,E.K地産還成立了E.K夢想基金會,并且報界以“辛程被辛家收養”為噱頭大肆報道了一番,這件事在當年一直為通江市民津津樂道。E.K地産漸漸從負面傳聞中抽身出來,形象日漸美好,在此後的時間裏,一步步成為深入大衆的地産品牌。
然而在當時所有的人都在稱贊E.K董事長辛文晉的美德時,他們卻忘了,關于這件事,他們最該關注的本應是那個年僅十二歲就淪為孤兒的男孩。可事實上是,大部分人都忘記了這個孩子,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是否願意成為辛家的養子。
或許在人們的意識中是這樣認為的,對于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孩子來說,能夠進入高不可攀的辛家,成為辛董事長的兒子,根本就是他幾生修來的福氣,他除了感激,還能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後來呢後來呢?”手機屏幕裏面的唐靜滿臉期待地追問,“後來,你們就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辛暖将一切娓娓道來,竟發現自己的情緒居然很平穩。唐靜的追問打破了她的安然回憶,辛暖回過神來,對着放在旁邊的手機,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辛暖洗了一把臉,問那邊的唐靜,“你知道的,雖然我和辛洲從小就不是一路人,但是我們倆曾經在一件事情上的想法是高度一致的!你猜是什麽?”
“是什麽?”
“就是捍衛辛家的領土,一起抵禦我們共同的敵人——辛程。”
“你們的敵人?你們不是成一家人了嗎?”
辛暖嘆了口氣,“說是這麽說,可那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唐唐我問你,如果換做是你,你們家忽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莫名其妙地叫你的父母爸爸媽媽,你會不會很不高興?”
“會!”唐靜篤定的點頭,“我會想立刻把他趕出去!”
“對啊,所以當時我和辛洲就迅速結成了戰略同盟,立志要将辛程從我們家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