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收拾你
遷都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在路上經歷了幾個月的颠簸,大越皇帝終于在桑京定都。古老的都城桑京在歷經了幾世的遺忘之後又重新成為政治和經濟中心。然,終注定壽不能長。
就在到達桑京的前五日四皇子于遷都途中暴斃而亡,其母族哀恸一片,桑京政權微妙,姑洛權臣與桑京新貴明争暗鬥,各個派系争鬥風起雲湧,甚至一度由暗中轉到明面上。
朝上如此,而定都兩個月後,南方戰争終于打到了舊都姑洛,大越王朝陷岌岌可危之地。不久前武将馮悅重傷,幾度生命垂危。其父馮老将軍憐家中老母念孫成疾,修書一封呈于陛下,言老母日薄西山之際,唯念愛孫,悅重傷幾不下榻,留疆場反為拖累。懇今上允悅歸家一探,若其于途中歸天,此乃天意耳,光無怨言。
再過一月,馮悅歸京,而其祖母抱憾逝與新都桑京馮府,未見其最後一面。馮悅養于家中數日,難以下榻。寶怡帝姬日思夜憂,食難下咽。
菩提瞧着她的臉色不好,怪道,“你這幾日是怎的了?蔫蔫的沒精神,若是實在舍不下便去瞧瞧吧。如此這般游移不定,委實不像你的性子。”
“沒事,就是覺得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天天打仗,臣不臣、國不國……爹爹病中,大越再沒有個主心骨兒,恐怕是要……”亡國這種話不能說出口,她只是歪頭看了看菩提,真羨慕你。寶怡也想去瞧瞧馮悅,她一直擔心他的傷勢,自從在姑洛分別之後,一晃幾個月未見了。現在他就在眼前,可寶怡卻不敢見他,見了能說什麽呢?與其不尴不尬的對面而坐,不如在心中留個念想。
“阿姐,其實我也擔心。現在爹爹病着,朝上一邊有娘親主持大局,一邊又是太子大兄反對,兩下争端,大臣們人心不齊,政局混亂。葉振雪說過太子大兄本就撐不起大局,娘親暫時掌權對大越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他對我說這些事情與我本無太大關系,我只要安心做我的公主就好了。可我總覺得,自己與他們似乎在越走越遠,也越來越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反而覺得似乎他比我更像是娘親的孩子……”
寶怡心思不在這些上面,聞言也只是拍拍她的手背,“別胡思亂想,管他們在朝堂上怎麽鬧騰,這天下都是爹爹的,你就算操心也是白搭。現在能有個太平日子過就謝天謝地了……”
新都,在皇帝病倒之後向來清心寡欲的皇後突然出來支持大局,皇後素來有賢後美名,她垂簾聽政,一部分老臣是支持的,然,大越現在派系分裂嚴重,首先太子一黨就不會同意,桑京新貴更想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大越也因此變得更加脆弱。
太子因為皇後而與葉振雪決裂,葉振雪終于名正言順地站在了皇後一邊,他的計劃走上軌道。而每日公務的繁忙以及因為很多事情的隐瞞,讓他與菩提的關系竟漸漸開始疏遠。好像定都之後,一切都在發生變化。
正陽宮搬到了桑京,有時候在去皇後的寝宮路上遇見,幾日不見,葉振雪仍舊像原先那樣溫和,但是菩提感覺到他變了,變得更有城府了,也更加有光環。就連菩提,都有一種開始仰望他的錯覺。葉振雪與皇後所談的都是政事國事,每次她都在旁邊充當一個透明的擺設。
菩提很難受,她苦惱,卻想不明白原因。
從正陽宮出來葉振雪會屏退左右,牽着她的手走上一段路,而她想問一下眼下局勢的時候,葉振雪都是避而不談,“難得忙裏偷閑,就不要讓這些事情出來掃興了”。
從他的眼睛裏,菩提能感覺得到他在這些事上對她的回避。可他畢竟是男子,男子功利心強,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要他遠離官場。更何況,他們這樣的身份,遠離官場也不是容易的事。菩提停下腳步,摩挲着葉振雪胸前金線展翅孔雀的補子,這是正三品文官專用的官服圖樣,她嘆息道,“我覺得自從我們到了桑京之後疏遠了很多,你好像有很多事瞞着我。”
葉振雪眼底閃過精光,很多事情的部署上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順利,四皇子母族盤踞在桑京的勢力,盤根錯節,來桑京之後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拖垮大越王朝上,與菩提之間的關系變化上費心極少。菩提定定地盯着他,葉振雪忽然露出狐貍式招牌笑容,低頭輕語,“公主這是在埋怨臣忽視您了?真是可愛,居然跟臣的公務争風吃醋……”
菩提被他趴在耳邊悶悶的笑弄得面紅耳赤,惱羞成怒,“誰與你說這些了!我問你,你跟我娘是怎麽回事?別以為你跟她聯手把持朝政這件事我看不出來,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你們可曾把我皇帝爹爹放在眼裏?”
葉振雪忽然沉了臉色,将手臂從她肩上拿開,轉開臉沉聲道,“公主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菩提被他這種态度驚到了,居然還真的是狼子野心嗎?她怕死了,菩提沒有與人吵過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此時的憤怒,只是越見他表現出一副高深的模樣她就越生氣,擡起繡鞋,狠狠地一腳踹在了葉振雪的小腿上,一下不解恨,還要再來一腳…
葉振雪沒想到她竟會突然撒潑,小腿上那一腳她是使了十成力氣的,初春衣裳開始穿的單薄,她那一腳讓他小腿火辣辣地疼。眼見她又要來一腳,心中氣惱,一把将她拽進懷裏,結結實實地扣住,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狠聲道,“再亂動,你看我不收拾你!”
“來人啊,葉振雪造反了…啊…唔…”
葉振雪氣極,捂住她的嘴巴,“造反這兩個字也是能随便亂說的嗎?!”
兩個有身份的人在宮人随時會來往的宮苑中扭扭打打似的,有路過的宮人遠遠地瞧見了扭頭兒便溜,誰知道這兩人是在真吵架還是玩情趣?
本來回避的銀钏兒聽見菩提的聲音,以為出了何事,匆匆忙忙從拐角處跑出來,卻見眼前情景,正鬧不明白呢,被葉振雪一嗓子吼了回去,沒眼色的東西!
菩提這次是真的生氣,以往兩人鬧別扭,都是她事後示好,哄一哄葉振雪那個清冷又傲嬌的性子無可厚非。可是現在根本就不是單純的兩人之間鬧情緒那麽簡單。
宮人們都不知道散去了哪裏,葉振雪将她箍在胸前,剛才一番折騰,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平時瞧着小小個人兒,想不到使起性子來力氣這麽大,抓都抓不住。
“還跑不跑了?嗯?”說完狠狠在她屁股上就是一巴掌,“話都不聽明白就跟臣急,臣在公主的眼裏就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嗎?若真是那樣,是不是要臣把心掏出來給公主瞧個明白?”
從來沒人敢打她,還是打她的屁股!若不是男女力量懸殊,菩提早就跟他掰了,也不至于這會兒受制于人,她恨死他了,“你掏啊你掏啊,事情到底是怎麽樣的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大兄為什麽與你決裂?一直不愛理政事的二兄為何突然肩上扛起了争權奪利的擔子?還有…四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暴斃了?!我娘為什麽那麽信任與重用你?我想不明白,那你給我一個說法。”她也不知道為何此時将明明看似與他無關的事都牽扯到了一起,大概是心裏對這三個月以來現實的認知,讓她心裏的恐懼大過了信任。
“公主說的那些臣不知道,但是,皇後娘娘為什麽信任臣公主不懂嗎?那是因為臣是公主的未來郎君,你說,在這宮裏皇後與誰是最親的?是陛下嗎?陛下有三宮六院衆多美人,皇後娘娘能得幾分真心?還不是與親生女兒最親?臣受皇後重用,還不全是因為公主嗎?你到底在懷疑些什麽?”葉振雪壓低了嗓子解釋給她聽。菩提的突然發難讓他措手不及,看來之前他真的低估了菩提這個嬌滴滴小公主的辨別能力。
葉振雪這種說法當然沒有多大的說服力,他說什麽不一定就是什麽,他這個人太會隐藏了,隐藏到現在她都已經快認不清他了。
菩提沒有氣力再與他體力抗争,她只平靜的說,“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若是我想讓你放下到手的權利過閑雲野鶴的日子,你肯嗎?”
“大越目前的狀況難道不足以讓公主放下私心嗎?”葉振雪蹙眉。
她忽然笑了,“你果然不敢松口,我只是稍微試探一下而已。你不得不讓我懷疑,你娶我的目的是什麽,真的是因為喜歡,所以寧願要一樁名不符實、一輩子不能有其他女人、孤獨一生的陰婚?”
這一次的不快,菩提忘記是如何收場的了。因為心裏有了些不敢相信的猜測,或許那只是随口一說,卻不小心震驚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