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經病
皇帝的壽宴操辦的盛大,就連長平街上的平頭百姓都搶到了宮中派發的些許喜錢。據史官記載,大越朝末代皇帝康景帝在他執政末期為自己舉辦了最盛大的一場也是最後一場壽宴。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進宮祝壽,皇帝端坐龍椅,教坊司樂仿百鳥齊鳴,屆時彩袖翻飛,回弧旋舞,猶如一時間百花竟開。
祝壽詞洋洋灑灑,宮娥婀娜,行酒、布菜從不間斷,瓜形金盞、龍紋夾層銀杯、葵形銀碗,琥珀酒,碧玉觞,食如畫,酒如泉,推杯換盞好不糜貴與熱鬧。寶津樓檐角高挑夜空,樓內金衣玉質歌舞升平,京師百戲、雜劇琵琶依次上演、貴族男子競相蹴鞠領賞,五百童女共舞采蓮舞,大越朝表面的平靜下深藏暗潮洶湧,這一夜皇帝與衆人歡飲達旦。
菩提在宴上與葉振雪打了個照面。葉振雪與其父還有葉家兄弟一起,他今日着裝比平日莊重許多,墨玉冠束發,身上穿的竟是與菩提同樣藕荷色的錦衣袍,腰間佩魚、挂金玉,但讓菩提欣喜的便是他依舊佩戴着那日她贈與他的荷包。
她抿着唇笑,仰頭誇他,“今日竟俊俏了許多呢。”
葉振雪瞧瞧四周,大家都笑着離他倆保持着一定距離。他明明想笑卻非得憋着,“這是哪家的女子不知羞,當衆調侃男子。”
正說着常秉高唱“陛下駕到……”
所有人都跪迎皇帝,兩人也不便再說話。葉振雪去那邊入席之前,在她耳邊悄聲道,“筵後還請公主等一會兒臣。”言罷朝她一笑便走開了。
菩提自是高興地應下了。
席間衆多賓客都是無比尊貴的,外邦使者雖不比以往多,但賀禮倒也是不凡的,皇帝自然也是高興至極。席間,東戴王獻上的十名西域女子在宴上更是大放異彩,俘獲了所有人的眼球,也因此皇帝下旨容東戴王在京多留些時日,可參加過秋獵再行回歸封地。
東戴王身份不凡,年輕又英武。宴上年輕女眷很多,而東戴王百裏恒自然就成為了閨中女郎們目光的焦點。菩提雖有婚約,但終歸也只是個年輕女孩兒,對于俊美的異性自是也喜歡多瞧幾眼。将百裏恒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還不忘在心中品評一番,俊是俊,英武也是英武,但桃花太重,女郎們都喜歡他。想想還是葉振雪要好一點,雖然愛使小性兒,但沒那麽多女郎争着要嫁他,對于這點她是相當歡喜的。
方要将目光收回,便瞥見葉振雪深目正看着她呢。菩提咧嘴一笑,兩排糯米粒一般的貝齒微微露出,兩腮的梨渦淺淺的,竟有些可愛了。葉振雪眼裏盡是無奈。
百裏恒與周身的衆位大臣推杯換盞,交際相當圓滑。盡管不曾擡眼望去,但皇後身邊那個女子看了他多久他自是心中有數。擡首飲酒時的唇角都是彎的,真是女大十八變呀小醜八怪!
菩提是飲了不少酒的,寶津樓這邊燈火輝煌,夜空中火樹銀花開遍。這會兒被風一吹,感覺酒氣散了不少。葉振雪說讓她別急着走,她從寶津樓出來便也不着急回寝殿,把宮婢打發在遠處候着,一個人坐在廊下吹風。雖入秋,但還不算冷,這會兒喝了酒更是熱氣上湧,吹吹風兒倒是舒爽許多。
她頭靠在抱柱上,今夜沒有月光甚至連星子也不曾見着一顆,倒是宮人點燃的煙火奪了今夜的花魁之名。來來回回的宮人見着帝姬在這邊打瞌睡,不敢弄出聲響擾了她,便繞道打另一邊的廊子走。秋風時不時地掀起夜下人的绫羅廣袖,她就那麽靠在那裏迷糊了一陣兒。
忽覺有一只手輕輕地搭在了自己肩上,菩提睜開眼,“你出來了啊。”回頭卻見一金玉大帶橫在自己眼前,那上面沒有佩戴她的荷包。訝然擡首望去,宮燈照耀下,只見那人眉目飛揚,嘴角笑意盈盈,卻不是葉振雪,竟是近日的焦點——百裏恒。
菩提站起來,雖然他祖上乃是外姓封王,但是按輩分她卻是勉勉強強要喊百裏恒一聲王叔的,這是百裏恒來京時二皇子告知她的。
菩提跟這位東戴王沒有搭過腔,雖然驚訝,出于禮節還是規規矩矩地喊了聲:“王叔。”
百裏恒聽了一愣,忽而哈哈大笑,這般形象叫菩提一頭霧水,“王叔笑甚?”我叫錯了嗎?
百裏恒叉着腰,笑得肚子疼。這個丫頭真是每回見了面都能讓人苦笑不疊,百裏恒眉目開闊,面上笑意毫不掩藏,“小醜八怪不僅長漂亮了,竟也變得如此識禮了嗎?”大掌拍着她的肩頭,“幸甚,幸甚!”
菩提覺得這人手勁兒大得幾乎要把自己戳到地下去,對他這種奇奇怪怪的舉動有些反感,微微蹙眉,他怎的上來就罵人?
見她又像小時候一般對自己不滿,百裏恒撸了袖子,濃眉一揚,将小臂伸到她面前,“還記得否?”
兩排淺淺的小疤,看起來像牙印,她皺皺眉。
她指指自己,疑問,“我咬的?”她原本是随口瞎胡說的,卻見百裏恒将袖子放下,嘴上挂着得意,“可不就是你!”說着兩根手指就朝菩提下巴伸過去。
菩提閃躲不及,正巧被他抓了個正着。
她怒,“你作甚!?”一把将這個莫名其妙的東戴王拍開。
百裏恒依舊插着腰,打量着她,嘴裏啧啧地說,“想不到小時候那麽醜,長大了卻變得這麽漂亮。怎麽樣?陛下賜婚了否?”百裏恒摸着下巴上新蓄的小胡子,朝她一挑眉,“沒有的話本王可要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真是大半夜跑出來一個失心瘋!
“我跟你很熟呀!?”菩提瞪他一眼,徑自跨過廊凳就要走開。
百裏恒啧一聲,連忙上前拉住她,“你站着,當真不識得本王了嗎?本王是壞夷啊!”
曾聞百裏恒是戰場上打磨出來的,詩書不喜,卻是個響當當的領兵好手。百裏恒這人,當你一打眼瞧過去的時候覺得人模人樣的也算英武不凡,可這會兒她跟他說了不過幾句話,卻覺得此人粗魯至極!說話粗聲大嗓門,還喜歡對陌生女子拉拉扯扯。
那邊的銀钏兒等宮婢聽見了這邊的動靜,露頭一瞧,哎喲,竟是東戴王跟自家主子起争執了。她們人微言輕,說話不頂用,還是趕緊找人去吧。銀钏兒扭頭兒就往寶津樓跑。
菩提欲從他手裏扯回自己的胳膊,“我管你是好姨還是壞姨?你先放開!”
無奈百裏恒飲了酒,臭脾氣上來就當成在自個兒家了,變得不依不撓,“你這人怎的這般沒記性?本王記得你,你卻不記得本王是何道理?記不起來不許離開!”
菩提真沒見過這等無禮之人,簡直混賬王爺!聞到他靠近時度過來的酒氣,氣得她可勁兒跺腳,“你放肆!”
正當兩人争執不休的時候,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菩提一把奪過。
百裏恒一愣,擡頭卻見是方才壽宴上打過照面的葉振雪,“何意?”
日後少不了要與此人合作,不能得罪了他。葉振雪面上挂笑,“王爺想必是飲多了酒,竟将扶醉公主當成了宮娥。”
百裏恒這才清醒了幾分,方才确實失禮。可還是有些不甘心,他鼻子裏嗯了一聲,轉眼又去問菩提,指着自己,“本王,壞夷,你,醜八怪,想起來了?”
神經病!你全家醜八怪!
方才被他拉得狠了,菩提胳膊生疼生疼的,一陣惱怒,轉過臉去不稀得搭理這個瘋子。
葉振雪将她的手牽在手中,皮笑肉不笑,“王爺還是快些回寶津樓吧,方才陛下還問起過您。”
“是嗎?”百裏恒狐疑,目光掠過他們廣袖下相牽的手,輕叱一聲,你當本王是傻子?不過他究竟是沒說什麽,還是回了寶津樓。
見他走遠,葉振雪才将菩提拉至眼前,見她眼眶泛着微紅,臉上斂了笑,揉揉她的兩臂,“怎會與他起争執?”
菩提快郁悶死了,看他一眼,搖搖頭,“不知。我都不識得他,如何來的争執。”
葉振雪微深的眸子,眸光明滅不定,不知在想甚,一晌以後,“此事不宜告知陛下,交給臣吧。”
菩提點點頭,依舊苦着臉搓了搓手臂,“痛死了。”百裏恒從小尚武,手勁自然大得很,抓她還不跟抓小雞崽兒似的?
葉振雪将銀钏兒取來的披風接過,給她系好,“走吧,臣送公主回去。”
兩人邊走邊說。
“你叫我等你,所為何事啊?”就為了把我送回去啊?
葉振雪似乎愣了一下,“正是,今夜閑雜人等衆多,臣覺得還是親自送公主回寝殿為好。”左手将握着的物什往袖中掩了掩。
好吧,這樣的話,菩提也還是開心的。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稱心這個未來郎君了。
百裏恒已經有近十年沒有回過京都了,十年前随他父王回京述職的時候與趙菩提見過一面,不過那時菩提也不過才四五歲光景。還是小童的菩提因為貪玩兒摔了跤,摔得有點狠,臉上去了一大塊皮,結了痂,瞧着确實不太好看。加上着了涼,又流着鼻涕,看在百裏恒眼裏,這京都的公主怎的恁醜?
私下裏他叫她小醜八怪,菩提被糖瓜兒粘了牙,回嘴一句:壞人。聽在別人耳朵裏就成了壞夷。後來因為百裏恒笑話她,她說不過,氣鼓鼓地把他狠狠咬了一口!
兩人就在十年前打過一架,過後各自長大了誰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混賬事?也就是百裏恒被她咬狠了才記到現在,還有京都的帝姬真的不好看。
百裏恒端着酒杯,嘬着牙花子,暗搓搓地想:嘿,這醜八怪也有變成大美妞的時候!就是可惜她有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百裏恒終于出來了!難為親媽我寫了這麽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