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隋玉走出高鐵站,又在售票大廳轉了一圈。售票大廳裏人頭攢動,每個隊伍都排得老長。
隋玉在隊尾張望了一會兒,然後又低着頭走出了大廳。
她不能回寧市,她就這麽跑了,她媽一定會想辦法去寧市找她。就算她媽不找,她姑一家也會想盡辦法找到她。
她回寧市,不管投靠誰都會攪得人家雞犬不寧。更何況,除了陳知安,她還真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
隋玉擡起頭眨了眨雙眼,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陳大哥了。
隋玉一路走出高鐵站,天空很暗,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幸虧還有路燈,照亮前方。
出站後就看見公交車站,隋玉見一個站牌下面排起了長龍,便好奇過去問:“這車去哪兒的啊?”
一個年輕小夥回答她:“去紹鎮啊,上面不寫着麽!”
隋玉擡頭看看站牌,她現在的識字量已經有正常初三學生的水平了,站牌上的字她都認得。
她看到終點站紹鎮的字樣,然後問小夥:“紹鎮什麽樣?”
小夥還沒說話,跟他并排站着的一個姑娘就回過頭,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背着包,不由笑道:“紹鎮就是個古鎮,旅游景點……哎,你也是來旅游的?”
隋玉沒承認也沒否認,歪頭看着他們說:“你們來旅游的?”
“對啊,我們去紹鎮采風。”小夥子開口,又指指身邊的姑娘,“我學姐,今年大三,我,大二。”
隋玉想了想:“我也去紹鎮旅游,不過不是采風,就看看。”
說話間,公交車已經進站,小夥先讓學姐上了車,然後又回頭招呼隋玉:“你跟我們一塊兒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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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點點頭,說了一聲謝謝。
公交車晃晃悠悠一個多小時,到紹鎮已經晚上十點。深夜的江南小鎮靜谧又安寧,終點站在一條河邊,隋玉下了車,一眼便看到石基下面水面悠悠晃蕩,河水兩岸都是黑瓦白牆的房屋,樓層很低,錯落有致地排列着。順着河道看去,遠遠地可以望見一座石拱橋。
“隋玉,你住哪兒啊?”身後小夥問她。
隋玉回頭:“其實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她看着小夥,現在她知道他叫黃飛,跟黃飛鴻就差一個字兒。
學姐丁倩楠說道:“要不你跟我們走呗,我們找了家民居,你可以跟我擠擠。”
隋玉想了想:“也行啊,謝謝。”
周圍游客慢慢走盡,三人也點好行李上路。
民居離車站不遠,三人走了一會兒,馬上就到了門口。隋玉擡頭一看,見到門楣上寫着“童記面館”,不由好奇問丁倩楠:“來吃面?”
黃飛開口:“咱們就是來這兒采風,你進去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屋內出來一個老人,滿頭白發,穿着一身白色對襟衣裳。丁倩楠立即上前跟老人鞠了一躬:“童先生。”
童老笑着擺擺手,讓他們進去,屋內還有個老太太,跟童老一樣,也是滿頭銀絲。
童老道:“要吃點東西嗎?”
黃飛:“就來三分招牌面吧。”說完又轉頭問隋玉,“可以嗎?”
隋玉連連點頭:“可以。”說完,見老太太進後面廚房,又道,“奶奶,能給我加個蛋嗎?”她像是怕老太太不同意,又低低地加了一句,“今天我生日。”
黃飛與丁倩楠對視一眼,拉着隋玉坐下後才說:“生日快樂啊。”
“謝謝。”隋玉說完,又打量這家店。這家店看上去很古樸,不是跟陳家莊那種可以裝潢出來的古樸,而是真正的年代久遠。
她想了想,又問:“為什麽來這兒采風?”
黃飛道:“這家店開了三十多年,多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可惜現在後繼無人,老板的手藝眼看就要失傳。所以我們就來這兒采風,看看能不能做一篇專訪,也呼籲大夥兒分散點兒注意力給這些老店。”
“他們……沒孩子?”
“有個兒子,可惜幾年前去世了。”
隋玉托着下巴嘆了口氣,童老端了面上來,然後在他們桌邊坐了下來。
此時店裏只有他們一桌,大堂梁上亮着一盞昏黃的燈,童老嘆了口氣道:“也不是沒試過招人,可惜現在的年輕人哪願意守着一家老店。”
隋玉吃了一口面,只覺得面條彈嫩,湯汁格外濃郁鮮美。也許是被美食蠱惑,她舉起手,試探着問道:“我可以嗎?”
桌上其他三人愣住,童老問她:“為什麽?”
隋玉說:“我想學門手藝,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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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安輾轉了一夜,終于在第二天中午到達隋玉老家。
他下了大巴車,又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從村民口中問到了隋家具體方位。
林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石子兒路,跟在他身後嘟囔:“隋玉以前就住這種地方啊,太可憐了……”
說話間,陳知安已經在山腰的一間老房子前停下。房子構造很原始,只有一層,牆上石灰掉了塊,露出底下的黑磚。
陳知安腳步頓了頓,然後才上前,站在門口道:“隋玉?隋玉你在嗎?”
他與林駿的到來引來不少村民圍觀。
林駿被大夥兒看得發慌,亦步亦趨地跟在陳知安身邊,低聲道:“這裏民風兇不兇悍啊?”
話音剛落,從屋裏走出一個精瘦女人,正是隋玉她媽。
陳知安見了她,開口問道:“隋玉呢?”
隋玉她媽氣勢洶洶,扯着幹涸的嗓門喊:“你還敢來問我要人!”她一邊說着,一邊操起門邊的鐵鍬往陳知安身上砸去,“要不是你,我閨女能跑?你還我閨女!”
陳知安拉着林駿往邊上躲,隋玉她媽追打了幾下沒打到,最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就是這個人拐了我閨女啊!你們給評評理……”
有鄰居喊了田裏幹活的隋玉爸回來,隋玉媽有了幫手,找丈夫說了一通,隋玉爸揚起鐵鍬就往陳知安身上掄。
陳知安連連推開圍觀的人往山下跑,但混亂之中,肩膀上還是被掄了一下。
林駿忙從路邊抓起兩塊石頭砸過去,随後急忙轉身,拽着陳知安繼續跌跌撞撞地跑。
一直跑到山腳的大巴站,林駿回頭看了一眼,氣喘籲籲道:“安全了……”
陳知安捂着右肩,疼得咧了咧嘴。
“太野蠻了!”林駿嗤了一聲,又不放心地往山路上看了看,确定沒有追兵之後,這才放心地跟陳知安說話。
“隋玉半道上跑了。”他說。
陳知安動了動受傷的肩膀,陰沉着臉沒說話。
“她去哪兒了?”林駿又說。
陳知安沒吭聲。
林駿道:“她能去哪兒啊?”
“閉嘴,”陳知安往來時的路上走,“回寧市。”
“現在回?怎麽回啊,車還沒來呢!”林駿站在原地喊他。
陳知安頭也不回,只說道:“這車一天一班,下一班車得到明天早上。你要是願意等,就在這兒等着。”
林駿想了想,忙跟上去:“那我們現在怎麽回高鐵站?”
“走,直到找着車去高鐵站。”
“卧槽啊!為什麽我要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山路上人跡罕至,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快一個多小時,這才有輛三輪摩托經過。陳知安攔下一問,是去鎮上集市的。
他二話沒說,給了駕駛員一百塊錢,搭了一趟順風車,又從集市輾轉去高鐵站,到站之後排隊買票。
去寧市只剩下今天最後一班,還是無座。陳知安咬咬牙,買了兩張。
回到寧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林駿走出站臺,誇張地伸開雙臂:“我喜歡城裏的霧霾!”
陳知安沒理他,徑直往地下停車場走。林駿連忙追上去,上車之後又忍不住問:“隋玉會來找你嗎?”
陳知安的手在換擋杆上頓了頓,半晌,說:“不知道。”
林駿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也是,你連隋玉要離開都沒察覺。”
陳知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默然開車。
林駿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又問:“為什麽啊?之前她被拉着碰瓷都沒屈服,現在怎麽就不聲不響離開你了呢?”
陳知安沒說話,突然想到了隋玉這些天的表現——格外親昵、愛撒嬌、主動邀請他做……
他忽然好奇隋玉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在他面前完成這些舉動。
“哥,一定是你讓隋玉傷心了,不信任你了,她才選擇離開。”林駿突然說,“如果找到她,哥,這次我不會放手。”
陳知安踩下剎車,沉聲道:“滾。”
林駿看了眼窗外自家小區,聳聳肩膀,說:“再見。”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陳知安方向盤一轉,開回自己的住處。下車的時候,他看到後座上放了一天一夜的蛋糕,想了想又提在手裏上了樓。回到家中,他把蛋糕放在客廳桌上,然後去書房看了看,教輔書還在,但是之前買的那些故事書都不見了。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陳知安慢慢回到客廳,從茶幾底下的抽屜裏找出一包煙,點燃一支,放到嘴邊。
她昨晚就從高鐵上跑了。
她沒回來找他。
陳知安吐出一個煙圈,煙霧缭繞中他看到茶幾上放着的蛋糕盒。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忽然猛地揮手将它打翻在地,然後身子一仰,頹然靠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