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的時候。
當然不止他一個人,他們仨全被拒了。但受了最大打擊的卻是孟曉俊,成東青不知道簽證官和他說了什麽,只知道出來的時候孟曉俊臉色難看的要命。
孟曉俊是個和自己死磕的人,打死都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的軟弱,更不要說和別人談心,所以他雖然來了,也只是呆呆坐着,看着天花板上那盞連光芒都仿佛搖搖欲墜的燈,有只蟲子在繞着它轉,翅膀與燈罩撞擊時發出啪啪的聲音。
然後孟曉俊開口說了他走進這個房間後的第一句話,“成東青,我不想再去那個簽證局了。”
成東青背着身在給他泡茶,明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你開什麽玩笑呢,不去怎麽簽證。”
孟曉俊又重複了一遍,“我就是不想去了。”
成東青這下聽清楚了,他拿起熱水壺裏往瓷杯裏倒水,問道:“……那簽證官和你說什麽了?”
孟曉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了他的經歷。
九十年代的簽證官多數看不起中/國留學生,他們總認為所有留學生都不懷好意,妄圖留在他們神聖的美利堅帝國,于是他們用一系列刁鑽古怪的問題來揣測學生們是否有移民的意圖,甚至不在乎有些問題是否體現了該有的尊重。
即使孟曉俊一直做着美國夢,但他的心還是站在中/國的土地上,他仍舊因為簽證官的某些話而憤怒。
“……他完全是在诋毀所有中國學生的尊嚴!”孟曉俊最後這樣說道,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
成東青低垂着雙眼轉動手中燙手的瓷杯,看着茶葉随着自己的動作在杯子裏打轉,仍然沒有對這些話發表言論,而是猶豫着開口試圖勸說他,“曉俊,不過就是一次沒過而已,而且這次拒了很多人,我們認識的那些不沒過,下一次……”
“我不是說我不想簽證,我可以找別的方法出國!”孟曉俊的聲音大了起來,就算他心裏其實也知道,不通過簽證局,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所謂“別的方法”——除非游過去。
孟曉俊在這個年紀的時候脾氣非常的擰,和自己擰,和世界擰。
成東青被他打斷了也沒有生氣,只是好脾氣地把杯子遞給他,“……那先喝水。”
孟曉俊最煩成東青這種左顧而言他的态度,好像他現在說的做的一切不過都是任性,先順着哄一哄就好,他啪一下甩開了成東青的手,卻忘了他手中還握着杯子。
陶瓷杯從成東青手中脫了出去摔在地上,“砰”一聲巨響。
藍青色的碎片連帶着茶水飛濺了一地。
一時尴尬的氣氛在房間裏蔓延,只聽到水壺在重新燒水時發出的咕咚咕咚的聲音,和棕色小蟲依舊扇動着翅膀撞擊燈罩的響聲。
孟曉俊抱着雙臂抿唇望着成東青,有些愧疚卻不願意示弱的樣子。
成東青嘆了口氣,他從來都是順着孟曉俊的,從認識孟曉俊開始,那就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于是他蹲下身去一塊一塊地撿,但開口卻是接着上一句被打斷的話,“……下一次肯定可以過的。”
孟曉俊瞪大了眼睛,覺得之前他的那些話都對着木頭說了,“成東青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剛才說了什麽,而且他的那個态度,能拒簽我第一次就肯定有第二次……”
成東青靜靜聽他說完,然後語氣陳懇地說:“那就第二次,然後第三次,第四次……曉俊,美國是你的夢想,我相信如果是你,為夢想摔倒多少次都可以爬起來的吧。”
孟曉俊在昏黃的燈光下沉默了,他有時候會很看不懂成東青,他明明一點也不理解他,為什麽總是可以這樣不顧一切地相信着他?
他忽然洩氣一般重新坐了下來,生硬地轉了話題,“……你有病啊用手撿,不怕紮到?”語氣倒是平靜了許多。
孟曉俊才剛說完成東青就劃傷了手,還劃了挺長一道,成東青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完全沒注意到。
成東青想,那些東西他不是不知道,因為他同樣也經歷了一遍,不過他不在意,說白了他出國就是想跟着孟曉俊,比起美國,他更在意孟曉俊。
在意一個充滿希望的,有着夢想的孟曉俊,他想要孟曉俊能夠一步一步地完成夢想,甚至也許比孟曉俊本身還要更想。
他不希望任何東西阻礙孟曉俊,但他現在卻沒有阻止那些東西的能力……
這一邊孟曉俊怎麽看他手上那道血痕怎麽不順眼,啧了一聲,對他搖了搖手指。
“啊?”成東青還沉浸在自個兒的頭腦風暴,顯然沒能懂。
孟曉俊不耐煩地說了一遍,“手!”
“哦!”成東青好像終于發現了自己劃傷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用另只沒受傷的手随意抹了一下傷口上正在往外冒的血珠,“沒事……我先把這些收拾了,省的你一會兒走的時候踩到。”
孟曉俊愣了一下,開口時的語氣有些許無奈又帶了點咬牙切齒,“……你真的是有病。”
成東青扯了扯嘴角,繼續邊走神邊收拾,然後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被人大力拽了起來。
他看着孟曉俊緊握着他的手腕在那翻箱倒櫃,有點不懂他在做什麽,神情有些茫然。
等成東青稍微反應過來一點的時候,孟曉俊已經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站在他跟前,一手在他的傷口上抹紅藥水。
天氣很悶熱,屋裏的窗戶卻都關的很嚴實,窗外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絕模模糊糊地遠去了,世界與自己都消失了,只有天花板上老舊的風扇嘎吱嘎吱地不停轉着,影子被昏黃的燈光印在牆上,晃的人眼暈。
成東青已經徹底忘記剛才自己在想些什麽了,他愣愣地把視線從風扇移到了孟曉俊的臉上,莫名地就移不開視線了,那個人皺着眉,嘴角抿起一個倔強的弧度,正眼神認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傷口。
成東青突然覺得自己要被一些夾雜着深刻思念的情緒溺死了,他不知道這些情緒從何而來,只覺得酸澀而滿足的悸動幾乎要從胸口蔓延而出,仿佛他從第一次與那個人見面就在期待那人可以這樣看着他,只看着他。
成東青有些恍惚地仰看着孟曉俊,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着迷,幾乎連眼睛也忘了眨。而孟曉俊并沒有注意到。
他很想擡手觸碰他,只要能夠,碰到就好……
成東青克制地緊繃起手指關節,想,一定是天氣太過悶熱了,而這裏又太過昏暗。
只是看着他,他竟然就想要流淚了。
“……孟曉俊。”成東青這樣開口,聲音有些飄渺。
“嗯?”孟曉俊随口應了一聲。
孟曉俊的聲音不大,但就像猛然地把成東青拉回了現實一樣,無比清晰地劃開了他們之間的界限,時針指向了十二點,幻想的世界結束了,南瓜馬車和水晶鞋都消失了,灰姑娘發現舞會和精靈只是一場夢,她睡在倉庫裏,而王子娶了富家姑娘,一切回歸現實。
成冬青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溫柔悲哀地就像嘆息,“……再去試一次吧。”
孟曉俊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是不知道到底要說些什麽,許久才放棄般回答道,“……知道了。”
成東青用餘光瞥到了天花板上的那只飛蟲終于在燈罩上撞碎了翅膀,跌落在了地上。
他想,他自己和孟曉俊都永遠也不用去思考剛才他到底想說什麽。
他終于還是親手把孟曉俊推向離自己更加遙遠的未來。
那個預想中的,美好的,沒有成東青的未來。
(伍)
孟曉俊第二天就恢複了正常,拉着成東青和王陽一人拿着一小本子窩在離領事館不算遠的大街上,瞄準了誰是從那館裏出來的就沖上去攔,然後拖着人就噼裏啪啦地問問題,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王陽覺着他們仨人蹲在路邊的造型怎麽看怎麽猥瑣,路人都在頻頻回頭,估計要不是在看孟曉俊的形象看起來還算正派的份上早就報警了,他妄想用眼神示意成東青,可惜成校長正在埋頭苦做筆記,态度積極地完全孟長官交代的任務,完全沒有理會同志的心。
孟曉俊對王陽的小動作毫不在意,一邊記錄一邊開始跟成東青解釋他的想法。
王陽忍不住摔書無聲仰天長嘯,世風日下啊,人心不古啊!青天白日的你們真的看不見我嗎?!
于是成東青知道了,孟曉俊從他那回去之後一夜沒睡,就在那分析上一次的失敗的原因,之後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對簽證的了解大多是從他的長輩們那耳濡目染得來,而他的長輩走的多是公派留學路線,甚至不需要自己面試簽證官,情況與孟曉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