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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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到的時候, 已經天色漆黑了,局裏的人按時按點的走的差不多了,門衛看她, “來了?”
知道她跟宋旸谷玩的比較好, 扶桑會做事兒, 把手上的橘子遞過去,買了有七八個大橘子, “嗯,我今天來找他,有點事情。”
門衛笑了笑, “好久沒看見你了,家裏忙啊?”
以前隔三差五的, 這兩個人就會來單位,時間都一般是在晚上,一開始他覺得可能是有點問題的, 孤男寡女的,誰家在單位裏面天天這樣約會的, 眉目傳情是有點感覺的。
只是, 他從辦公室外面看,是真的沒看出來什麽,窗簾都開着的, 然後做什麽一清二楚的從院子裏看進去,時間長了, 他覺得就是朋友,談得來一起做事的朋友。
扶桑不着急進去, 她看見宋旸谷辦公室燈還開着, 一樓走廊的盡頭, 在這裏寒暄幾句,“家裏事情多,您知道,入冬了之後家裏事情自然是多的,要煤要糧食的,日本人管控的這樣嚴,市民一個月才那樣少的一點糧食,前方戰事吃緊的很。”
“是這個理,前方打仗,咱們這裏明顯吃緊,這不,日本人今兒下午剛來了,說是要催繳稅款,要加征稅款,他們懂什麽。”
你說追征就追征?
你說加追就加追嗎?
你們吃的喝的用的,哪裏不是北平財局所供養的呢,零星給你一點就是了,還獅子大開口,逼着人年前的時候籌款,這簡直就是勒索敲詐。
扶桑緊跟着問,“哦,這樣,局裏什麽态度?”
他們是最體會領導意圖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門衛這邊的消息也許不太精确,但是最靈通的,興許是大家不背着他說話兒,“送着日本人走了,就站在門口兒,??x?我聽上面的說了,這事兒,緩着再說,哪裏來的稅源?”
沒有稅源,沒有錢。
別問,問就是沒有。
咱們辛辛苦苦財稅弄得錢,都在金庫裏面呢,這些年大家也都是劃水過日子,靠着生意人繳納稅款的,還得是大宗生意才行,其餘的,偷稅漏稅的多了去了,也沒有人願意管,因為錢到不了自己人手裏,日本人拿捏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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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錢跟蚊子見了血一樣撲上來。
總體這邊北平官署的态度,就是磨洋工,就是糊弄推托,出工不出力,出人不出心。
排除極個別上進拍馬屁,覺得自己是日本市民的除外,其餘人都是勉強在維持時局,都等着呢,等着什麽時候趕緊打回來,趕緊把日本人攆出去,不然各行各業,都發展不起來,北平城裏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物價是一天一個價格了鄰近冬天。
扶桑看着外面帶的風嘆口氣,“今年冷的早,雪落得比往年也早些,到時候路上城門子倒卧餓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門衛也凄然,“上個禮拜天的淞菜一顆還是五毛錢,如今要一塊五了,前些年要咱們用新貨幣,如今跟自來水一樣,嘩嘩地不值錢,大家夥兒說,興許哪天跟廢紙一樣的了。”
日本人封鎖北平城,在這樣的冬季,最大的一個民生問題,就是物價上漲跟物資緊缺,這是城裏的市民活得跟針紮一樣的。
日本人的日子也不好過,本國供應不足,各方面的不足,只能掠奪,對淪陷區的剝削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前兒還有日本兵在街上搶皮鞋皮帶,說中國人不能穿皮鞋,不能用皮帶。
引起大家抗議跟不滿。
扶桑匆匆說幾句,宋旸谷早在窗戶裏面看見了,見她進來,心裏高興,但是他高興不高興別人是看不太出來的,他總愛端着架子,像是一只冰冷的鋼筆,倆人乍然見面會有突兀地陌生。
宋旸谷指着沙發,“坐,我一會就好。”
扶桑坐下來,看到辦公桌前擺着的鮮花又起來。
宋旸谷突然看見她伸手遞過來一個橘子,擡眼看她笑吟吟地,“歇歇吧。”
他拿着手裏的筆,一下就松開了,真的,有些累,很累。
累的人喘不動氣兒,他覺得自己胳膊也酸,停下來的一瞬間脖子也疼,腰也酸疼,就連腳都帶着緊繃感覺。
但是現在,扶桑摳開橘子皮,在燈光下面能看見細小的沫子散開,這樣的新鮮,“原本是給你買的,我騎車路上遇見的,看着個個都好,如今城裏少見了,但是看見門口大爺那邊,說一會兒話,就給他了,只給你留了一個。”
“你要是吃着好吃,等下次我路過再給你帶一兜子,累了冬天吃一個,你放在爐子上烤烤也行,我覺得比較好,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
宋旸谷覺得自己的耳朵在泡溫泉,渾身都是冷的,然後突然耳朵在溫水裏面。
他覺得很好,你這樣的關心,這樣的周到,這樣的和聲細語,還要這樣問我。
橘子塞到嘴裏,他不說話。
很酸。
其實很酸。
但是吃完了他也沒說。
扶桑不管他,她對自己很滿意,如今看他不工作了,也覺得可以談談了,自己回到沙發上坐下來。
看到自己的褲子,才覺得應該換女裝的,不過也無所謂,瑩瑩的眼光看着宋旸谷。
宋旸谷舌尖的感覺散開,耳尖也不僅僅是熱了,整個人有些熱,“找我什麽事?”
你看,就這樣直白,扶桑笑了笑,“對于我們的事情,你怎麽看呢?”
她今晚問詢的語氣很多。
又是這樣的态度,宋旸谷扭頭看着窗戶,能倒影出她側坐的身影,青色的棉袍白皙的臉。
燈火可親,他心跳的突然很快,但是還在自己的胸膛裏,他想到了一種很大膽的可能,“不如熱孝裏結婚,以免——”
以免耽誤了時間。
後面他沒說出來,咽下去了。
扶桑點點頭,她大方直白地像是窗外突然飄起的雪,她先看到下雪了,“哦,下雪了。”
然後呢,宋旸谷看着她,才聽她繼續說,“在第一場雪化了之後結婚吧,不然化雪太冷了。”
“好。”
“你有什麽要求?”
“對你沒有要求,對房子有要求,你買的小房不行,要重新買個房子,要洋房,我沒有住過。”
“好。”
宋旸谷問的仔細,“要多大的洋房?”
“沒想過,最起碼有單獨的書房,你我一人一個,然後客房要三間,我家裏人多,你家裏人也多,到時候接你媽媽跟伯母一起來住。”
宋旸谷笑了笑,“行,那得三層,最好是獨棟。”
這樣可以不用跟鄰居很近,可以前後有個小花園。
扶桑不太懂這些,她多少年住的都是院子,睡得是廂房。
“還有呢?”宋旸谷就站在窗戶前,一點一點的想起來一點問一點,問一點記下來一點。
扶桑別的,也想不起來多少,“你娶小嗎?”
她的眼睛掀開的時候,有些英氣。
宋旸谷搖搖頭,不緊不慢的樣子,人也是一動不動,“沒有這樣的打算。”
“以後有嗎?”
“應該也沒有。”
扶桑應和一聲,“你如果有,跟我說一聲,我再找個不娶小的。”
“你死了,也不娶小。”宋旸谷解釋了一下。
扶桑點點頭,“那你死了,我也不再找了。”
她說到這裏,自己也覺得有些熱了,這樣的話,一句就讓人熱起來,“別的沒有了,其餘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吧,什麽時候去我家,你跟家裏人商量。”
她站起來,手上還帶着橘子的香味,有些粘,“我走了,你忙一會家裏去吧。”
走很長一段路,一直到出門口,才發現他在跟着,“我送你吧。”
扶桑不答應,“我騎車來的,回去很方便。”
宋旸谷不說話,他是開車來的,把車把自己接過來推着,這段路不是很長,但是倆人這樣走着。
有些尴尬的,就這樣的走着。
一路上人很少,話也很少,眼神交流也無。
但是倆人就披着月光,誰也不吭聲地走着。
只宋旸谷說了一句,“有些冷,雪很大。”
扶桑不覺得冷,她看着自己的圍巾,“要嗎?”
“不要。”
她就惱火,你自己非得送,那你還講冷。
宋旸谷其實就是沒話說,這樣突然講了一句,等到了胡同裏面,扶桑接過來車把,自己推進去,站在門口,“嗯,我到了,你回吧。”
宋旸谷看她不猶豫地關大門,人進去了,自己才走。
他一點沒有察覺出什麽來。
他覺得今晚見面時間太少,所以送一送,他們總是時間很緊張,所以晚上才有一點時間罷了。
自己縮着脖子,從這裏到他家裏,實在是有點距離的。
正好遇見大力出工回來,“三爺,送您回去吧我,今兒活反正也沒有,不如早點收工了。”
宋旸谷上去,大力知道他不愛說話,也不開口,想着走小路胡同回去的,這樣快一點兒。
“走大路上去,去西城那邊繞一圈兒。”
大力恍惚覺得風大雪大耳朵壞了,“西城?”
“是。”
“去那邊做什麽?您有事兒?”
宋旸谷點點頭,“我看看房子去。”
他的去看看房子,得買個洋房兒,他的錢是不夠的,總不能再問家裏要錢,少不了要把自己這些年存的小錢之類的,全部取出來了,這些都是逢年過節的紅封之類的,都在箱子裏面呢。
一所洋房兒,他在微弱的燈光下一所所地仔細得打量,什麽樣子的地段兒,什麽樣子的格局,周邊總得熱鬧一些才好。
過日子嘛,他擰着眉頭想了想,最好明天再去局裏看看,要一點加班補貼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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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第一人,宋旸谷沒有加班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