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陸鐘靠在醫務室的床上, 他床頭的位置對着一扇窗,窗簾拉開後往外望,正好能看到醫務室樓下的那條林蔭道。
他坐起來了一點, 一邊身體靠在牆上,默不作聲的看樓下正在說話的那對男女, 眉眼間有着顯而易見的煩躁。
沈央央和秦豫安什麽時候那麽熟了?他們有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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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起交流會上兩人之間的那個摟抱,和他之前撞見的兩人之間的那個對視。
鐘沛仙走後不久,沈央央和聶如也離開了,兩人走到一樓樓梯口的時候, 才看到秦豫安沒和鐘沛仙一起離開,站在樹下不知道在看什麽。
醫務室這邊不算太偏僻, 偶爾有去行政樓做事的學生經過, 幾個走過的女生明顯在談論他,一邊看一邊相互詢問這是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嗨。”沈央央率先打了個招呼,“你怎麽沒和鐘姨一起走?”
秦豫安笑了一下, 對她旁邊的聶如點點頭,再轉到她臉上,“在這裏等你。”
“是有什麽事嗎?”沈央央疑惑。
秦豫安右手伸進上衣口袋裏, 拿出來一個盒子,“麗姐上周去英國出差給你帶的,今天早上我們見面, 她知道我要來你們學校,托我帶給你。”
他這句話說得不假, 東西确實是沈麗麗托他轉交的,但沈麗麗是怎麽恰巧知道他要來七中的, 就有待商榷了。
“謝謝。”沈央央接過那個盒子。
“你姐姐和秦豫安認識?看起來關系還不錯?”三人分開了一段距離之後, 聶如才開口問。
“秦豫安在他們家的項目瑞昌實習, 正好和盛陽有合作。”
沈央央已經把盒子打開了,是一條小巧的鑽石項鏈,幾顆鑽石被鑲嵌成了一只白天鵝的形狀,設計輕靈優雅,很适合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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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如接過在陽光下晃了晃,眯着眼睛感嘆,“麗姐是D家的vvip客戶吧?我記得這個牌子只要出新品,她一定第一時間送給你。”
沈央央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上次這個牌子的新品發布會還邀請了她。”
兩人逐漸走遠了,畢竟午休時間就這麽一會兒,下午還得接着上課。
而醫務室裏目睹了全過程的陸鐘,周身的氣壓卻有點低,他只看到秦豫安把一個盒子遞給了沈央央,沈央央接過後打開,裏面是一條項鏈。
秦豫安這個狗東西什麽時候這麽會讨好女孩子了?
陸鐘臉色有些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打開手機,找到聯系人是傅易真的那一欄,點開發送過去了一條短信。
“今天我媽和秦豫安一起來學校看我了,剛才央央收到了一條項鏈,你知道是誰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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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陸鐘發的短信的時候,傅易真剛應酬完,他是休假回國的,離開學還有好幾個月,他家裏幹脆給了他一家小公司練手,就當是提前為以後積攢資歷。
公司雖然不大,但各項事務倒是很磨練人,酒桌上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牽扯到真金白銀誰還管你是不是傅家的公子,照樣打馬虎的打馬虎,就是不給一個準話。
傅易真心氣很高,但卻并不是一個不能吃苦的人,即使再不耐煩也耐着性子和人周旋,好不容易才和對方達成合作,這才出來洗手間透透氣。
他本來是想給周雨嬌打一個電話的,他默默估算了一下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結束了一天在劇組的拍攝,從那裏過來大概只需要十幾分鐘的時間。
傅易真發現自從上次他幫忙解決了對方在劇組裏遇到的一個小麻煩後,周雨嬌的态度就變得微妙起來,他懶得細究變化的原因,卻覺得這樣也很好,識趣了許多,給彼此節省了很多麻煩。
拿出手機後他才看到來自陸鐘的一條短信,他和陸鐘其實平常并沒有什麽聯系,此時收到他特意發來的信息,心裏不免有些怪異。
點開短信後,預感成真,對方果然不懷好意,但他還是把短信裏的每個人都仔細看了一遍,确定了陸鐘話裏的意思,秦豫安送了沈央央一條項鏈。
那她收下了嗎?
酒店洗手間的燈光是白色的,照在鏡子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洗手池的水沒關,嘩啦啦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無比刺眼。
她肯定收下了吧,不然陸鐘不可能是這個語氣,傅易真想。
這時候從女洗手間裏出來一個女人,剛才飯局上陪在其中某一位老總身邊的一個,她認識傅易真那張臉,也在私底下聽說過一點傅易真身後的背景。
眼珠子轉了轉後,她踩着高跟鞋搖曳生姿的朝對方走了過去,就算不沖着對方的背景,光看這張臉她也是不吃虧的。
更何況剛剛在飯局上,那些人精似的老總言辭之間,都隐隐透露着一些對傅易真的忌憚。
她臉上揚起個笑容,剛開口說了一句話,還沒靠近人,就聽到一聲冷冷的,“滾。”
女人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傅易真居然這麽不講情面,她還什麽都沒做就直接叫她滾。
“傅公子……”
話音剛落,又是一句不耐煩的聲音,“叫你滾是沒聽見嗎?”
洗手池邊的鏡子裏,傅易真看見自己臉上再也壓不住的煩躁。
他以前脾氣并不好,高中的時候和陸鐘一樣不服管教,是後來出國念書後才收斂了許多,逐漸養成了現在這樣溫文爾雅的模樣。
那女人不甘心的走了,傅易真手撐在洗手臺上,凝視了一會兒自己後,伸手把眼鏡摘了下來,在鼻梁處按壓着緩解疲勞。
他或許是最近太累了,所以聽到沈央央的消息後才會這麽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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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央央半夜醒了,她伸手在床頭櫃上摸了摸,拿起水杯想要喝水時才發現,晚上睡前忘了準備水。
她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無神的望了片刻,飲水機二樓的小客廳裏就有,猶豫了一會兒後,她還是選擇起床下樓倒水喝。
走廊裏的夜燈開着,她一路走到小客廳,才發現那裏開着一小盞臺燈,顯然有人還沒睡。
這個點,也只能是傅易真了,沈央央打量了他片刻,暖黃色的光線照在他的側臉上,看起來有種靜谧的安詳,只是他眉間不自覺攏起,沈央央猜測或許是因為打理公司真的很累?
傅易真最近接手了家裏的一家小公司的事情,鐘沛宜早上在餐桌上講過。
他着眼睛,沈央央沒法判斷對方是不是醒着,只能放輕了動作,輕手輕腳的接了水喝。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你睡前又忘了準備水?”
沈央央不防對方忽然醒了,回頭點點頭,“你才回來嗎?”
她晚飯的時候沒有看到傅易真,說起來傅家的晚餐常常是只有女人和老人,傅老爺子,她,鐘沛宜,傅楠和小寶寶,傅植業和傅易真父子倆常因工作太忙不在家。
傅易真低頭笑了一下,“差不多一點到家的。”
沈央央下意識的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淩晨兩點半,而傅易真的身上還穿着在外面應酬的西裝,顯然回家後并沒有收拾自己。
她擡頭看時間的時候,傅易真正長久的凝望她,傅易真突然回憶起以前,沈央央一直是這樣,被鐘沛宜養出了一身嬌氣的小習慣。
她睡前床頭是要放一杯水的,不然半夜醒了不喝水就強迫症似的睡不着,傅易真小的時候因為她這個習慣煩得很。
她小的時候像一個小團子般雨雪可愛,膽子也只有小團子那麽一點,八歲的時候他們兩人單獨住在三樓,她總是忘了睡前準備水,然後理直氣壯的敲他的門,吵醒他要他下樓去給自己接水。
傅易真那時候煩不勝煩,他那個時候脾氣是真的很不好,好幾次都想罵人了,但對上沈央央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又實在罵不出口。
只能罵自己一句“傻逼”,然後任勞任怨去給大小姐接水。
真的就像傻逼一樣,從來沒想過把門鎖上徹底不理半夜敲門的沈央央。
沈央央喝完水之後,才發現傅易真走了過來,兩人靠得極近,沈央央鼻子皺了皺,“你喝酒了?”
一身的酒氣,她聞不慣這個味道。
傅易真本想湊近看她戴在脖子上的項鏈,他記得他之前戴的不是這條,而且這條鑽石項鏈之前他沒在她身上見過,這就是秦豫安送的那條嗎?
她為什麽這麽快就戴上了?
傅易真眼眸暗了暗,擡起手聞了下身上的味道後,朝後後退了一步。
他舍不得她難受,更何況是強迫她?傅易真幾乎有些啼笑皆非的想。
退到沙發邊之後,他才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盒子,輕輕打開,裏面是一條紅寶石項鏈。
“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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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央央的生日的确要到了,她和陸鐘的生日其實相差不了幾天,鐘沛宜原本想給她大辦,但卻被她以馬上就要考試了的理由推辭了。
鐘沛宜是舊式的做派,他們那個時候對十八歲的成人禮總是很看重的,幾乎大戶人家的适齡女孩子到了那天,家裏都會舉辦一個西式的盛大宴會來慶祝。
早上吃飯的時候她還在感嘆,“現在的生活水平變好了,卻一代不如一代講究了。”
傅易真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鐘沛宜也想過給他大辦,同樣被對方以沒必要的借口拒絕了,只請了同齡人辦了個派對,簡單的度過了成年這天。
被育兒嫂抱在懷裏的寧寧忽然做了一個小動作,小家夥把手上抓到的一把勺子使勁丢在了餐桌上,發出一陣響亮的啪聲。
鐘沛宜驚奇的看着她這一系列動作,半晌後才贊嘆,“寧寧真有力氣!這是在表示奶奶說得對嗎?”
餐桌上沒有人強行附和她,大家吃面的吃面,切面包的切面包,過了一會兒後正在看報紙的傅植業想了想,接了一句話,“傅瑞寧力氣是很大。”
傅瑞寧雖然還沒滿一個月,但已經可以看出來是一個十分精神的小寶寶了,她褪紅後大家才發現她五官生得極好,只是不太像她的媽媽和奶奶,反而和傅植業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典型的傅家人的長相。
這種長相生在男寶寶身上當然很英俊,但長在一個白白嫩嫩的女寶寶臉上,就有點讓人啼笑皆非了。
反正沈央央現在見到傅植業嚴肅着一張臉,就自動聯想到傅瑞寧不吃飯鬧脾氣的模樣,總之是很搞笑,傅植業氣場強,她以前還一直有點怕對方。
滿屋子人只有傅楠不贊同的教育了傅瑞寧幾句,“怎麽能亂丢勺子?大家都在吃飯,寧寧不乖。”
傅楠當然很愛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但在發現傅家從上到小都無底線的寵着她之後,為了寶寶以後不長歪,她只能态度強硬起來糾正傅瑞寧的壞習慣。
她現在對傅家的陌生感少了很多,或許是因為她的确在這裏找到了很多熟悉感,昨天她在室內翻看一本軍事類書籍的時候,還恰好碰上了傅植業。
她回了傅家後最常接觸的人是鐘沛宜和沈央央,和傅植業并沒有深入的聊過天,認知上她知道這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感情上一時間還沒辦法帶入。
傅植業顯然也很驚訝在書房裏見到了她,兩人互不幹擾的做各自的事情,可過了一會兒之後,傅楠卻發現手邊被放下另一本軍事書籍。
“這是你走丢前沒看完的那本。”
傅楠翻開,發現書頁上還畫着一些稚嫩的筆跡,間或夾雜着一些筆鋒淩厲的批注。
傅植業說,“你如果還對這方面感興趣,我們可以先找一所軍事類學校上學。”
在傅楠回來之前,傅家全面調查過她這些年的生活軌跡,自然知道她連初中都是斷斷續續讀完的。
想到這裏傅植業就有些眼熱,十歲之前這是多麽聰明的一個孩子,傅植業常拿女孩子不如男孩子的話來激她,但是私心裏他其實并不覺得傅楠比男孩子差在哪裏,他只是想着傅楠以後說不定會進部隊,而部隊的生活是很苦的,他得提前打磨好她的性格。
他沒想過他會丢,還一丢就是這麽多年。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聽到傅楠小聲回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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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央央的生日沒想過請太多人,基本就是一些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場地是在她名下的一棟別墅。
她前一天回沈家吃了頓飯,提前慶祝她長大成人,當時周淑慧在餐桌上就拿了一個盒子出來,一樣一樣的數給她看。
有她爺爺當初留下來的老房子,沈央央的爺爺是鐘沛宜父親的警衛員,當時是跟着他一起上戰場的,退伍後又恰逢政策對老軍人最好的時候,很是攢下了一些家底。
沈家的盛陽實業當初發家還是靠的沈老爺子留下的老本,當初創業的時候變賣了大半,如今留給沈央央和沈麗麗兩姐妹的只有一些分不出真假的古董器具。
據周淑慧說,當年他爺爺很有遠見,藏起來了不少黃金,這才給了他們夫妻倆創業的膽子。
除此之外還有周淑慧夫妻倆這些年攢下的家底,盛陽實業是做房地産起家的,如今越做越大,周淑慧指着這些房本開口,“我和你爸爸開發的好些地産,基本上都留了幾套在手上,以後你出門在外也不怕沒地方住。”
另外還有一些現金和股份,沈央央大概看了一眼,做到心中有數。
周淑慧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這些都是你姐姐也有的,你們姐妹倆一人一份,媽知道這些年你都養在傅家,有時候媽媽也說不上來這對你是好還是不好,”說到這裏她有些哽咽,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她的小女兒都要成年了,“但在爸爸媽媽的心裏,你和姐姐都是一樣重要的。”
至于傅家,在她十八歲生日的早上,鐘沛宜就告知她,“家族基金已經劃到你名下了,央央,從現在起你就是個大人了。”
沈央央知道她說的是傅家為傅家子弟準備的家族基金,傅家子弟成年後都會分到一支,名下有這些東西,在外人看來才會承認你是傅家的一員,鐘沛宜早在她八歲的時候就為她争取到了這些,她一直是知道的。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鐘沛宜名下的一些房産和投資,她都一一交給了沈央央。
“按理來說現在就該介紹生活助理給你認識,但你最近要考試,等你高考完吧。”鐘沛宜笑盈盈的開口。
沈央央對此沒有意見,傅易真當初并沒有參加國內高考,所以是一成年馬上就配了生活助理,到她的時候有點小插曲也不算什麽。
此時她正站在別墅二樓的陽臺上思考着這些,這一天她名下的財産一下子增長了太多。
這棟別墅很大,位置是在一片濕地公園裏,這是盛陽實業最近開發的一個別墅區,主打的賣點就是環保、養生、富人的聚居地,現在下海經商的人很多,大家的經濟水平普遍提高了許多,貧富差距也開始拉大,有錢人們開始需要一些象征着身份的區分性住所。
這是沈麗麗的主意,瞄準的是國內先富起來的這部分人的心理,細分了盛陽的市場針對性,營銷出俞城首個富人區,一經推出後普遍的反響都很好,甚至出現了供不應求的現象。
樓下是嬉鬧的男男女女,她站在這裏吹着風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一時間沒注意到聶如在樓梯口喊她。
直到對方小跑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在想什麽?喊你你也不答應?”
喘了幾口氣後,她又小聲祝福,“沈央央,生日快樂。”
“謝謝,”沈央央給她遞過去一瓶水,“你先喝口水緩緩。”
聶如接過水仰頭喝了幾口,這才捋順了語氣,“下面在玩游戲,叫你這個壽星過去。”
沈央央朝下面看了一眼,大多數人還聚集在草坪上烤東西,這棟別墅之前并沒有人住過,是今天臨時調過來的一隊廚師在為他們服務,草地上擺着木炭、調料和各種各樣的肉串和蔬菜,有一個烤架上是戴着白帽子的廚師在烤,另外兩個烤架旁站着的則是喜歡自己動手,正在興致勃勃的翻動烤串的年輕男女。
時間其實已經到傍晚了,別墅上下都亮起了燈光,在室外還挂着一些裝飾用的暖黃色星星燈,氛圍及其熱鬧。
下樓的時候聶如忽然感嘆了一句,“這棟別墅的位置真的很好,外面都在傳之前下手晚了,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
沈央央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麽,問她,“你是已經确定了去英國念大學嗎?”
“對啊,”聶如環視了下四周,指着正在烤肉的幾個女生說,”還好周培培她們幾個也是去英國,我還有個伴。”
現在正是出國熱的時候,基本上有條件的家庭都會送子女出國鍍一層金,據沈央央所知,就現在別墅裏的這些來參加她生日會的客人裏,就起碼有五成的人申請了國外的大學。
這本來就是沈央央的生日會,她當然是今日的焦點,兩人一走到樓下的房間,就有人招呼她們過來,“游戲就要開始了,壽星來咯!”
其實沈央央跟着聶如下來之前并不知道她們要玩什麽,此時見氣氛有些異常的激動,才後知後覺的問,“是要玩什麽?”
“真心話大冒險。”旁邊的秦豫安回答她。
這時站在中央位置主持的一個男生已經開口介紹了,“老規矩,轉動啤酒瓶,瓶口指向誰誰就被選中玩真心話或者大冒險,題目由轉動瓶子的人來出,以此類推,被選中的人就是下一個轉動瓶子的人,輸了的喝一瓶啤酒,開始了!”
沈央央剛坐下,那人就迫不及待的開始轉動瓶子,瓶子口飛速移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面,最後見它慢悠悠的停下,瓶子口指向了一個人。
是秦豫安。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