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光下, 秦小蕾蒼白着一張臉,她頭發還在滴水,沈央央雖然好心讓侍者給她送來了一張毛巾和一件外套, 但這對于剛剛泡在水裏,渾身濕透的人來說, 只是杯水車薪。
夏天晚上的風,本來應該是涼爽而舒适的,一陣風吹來,秦小蕾卻打了一個噴嚏。
她感覺自己有些感冒了, 牙齒冷得打顫,“陸鐘。”
在他的生日會上, 她認識的只有他, 能依賴的也只有他,或許倪思說的是對的,她的确像是一只混進天鵝群的醜小鴨。
像沈央央那樣的天鵝, 秦小蕾模模糊糊的想,平心而論,她其實不讨厭沈央央, 只是覺得很無力,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拉她出水池的人是其他人, 随便是誰都好。
這時候秦小蕾才意識到,原來她是不希望沈央央出現在她生活中的。
他們兩人如果再沒有什麽交集就好了。
秦小蕾很瘦, 頭發被水打濕貼在臉上,裙擺還在滴水, 她叫陸鐘名字時, 嘴唇被凍得發白, 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陸鐘原本盯着沈央央和秦豫安的背影發怔的目光,因為這聲呼喚被打斷,他低頭看到秦小蕾可憐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又是一怔。
陸鐘喜歡過秦小蕾嗎?這個問題就算是去問陸鐘本人,恐怕他也無法回答。
一開始的時候,陸鐘只是覺得秦小蕾很親切,和她相處很舒服,慢慢到了後來,陸鐘已經習慣了身後總有這麽一個人,不起眼,但卻讓人舒心。
他當然很清楚,在沈央央和秦小蕾之中,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沈央央對他來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吸引力。
想到這裏,他問自己,他能接受沈央央拒絕他,但他能接受親眼看着沈央央和別人在一起嗎?
秦小蕾覺得陸鐘此時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她有些不安的再次開口,“陸鐘?你怎麽了?”
陸鐘扯了扯西裝領帶,“沒什麽。”
他和以前一樣,但似乎又有什麽東西悄悄的改變了。
Advertisement
“樓上客房裏有洗換的衣物,我帶你上去。”陸鐘說完後率先朝前面走去。
其實他們以前都是這樣,陸鐘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追着他的腳步,這次秦小蕾看了看他的背影,深呼吸一口氣後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兩人并肩走。
陸鐘有些詫異,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後,抿唇帶着些歉意,“抱歉。”
她知道他是在為讓她獨自一人在大廳,以至于遭受了倪思等人的欺負而抱歉。
可是倪思幾人為什麽敢這麽欺負她?秦小蕾把頭低了低,攏緊身上的外套,眼神裏全是茫然,她有時候真的看不懂陸鐘的心思。
————
沈央央發現最近很容易遇見秦豫安,她其實學業不算特別忙,因為已經拿到了國內兩所大學的保送名額和國外幾個學校的offer,她家裏人又比較寵她,沒有什麽非要逼她上頂尖大學的想法,傅沈兩家都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當然沈央央如果非要上top級別的學校,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鐘沛宜母親那邊的家族是幾代移民的華僑,在當地頗有勢力,長期和幾所頂尖大學保持着合作,沈央央如果吵着要上更好的學校,鐘沛宜出于寵孩子的目的肯定會費心費力的把事情辦了。
鐘沛宜的大女兒,當年是在跟着父親下訪的時候丢了,那時候條件艱苦,鐘沛宜丈夫的工作環境又不算太平,女兒才十歲,正是天真懵懂的時候,等鐘傅兩家人反應過來,就只在湄公河下游搜到了囡囡的衣服,屍骨無存。
鐘沛宜當時一度崩潰,埋怨丈夫帶孩子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她知道傅家其實一直對囡囡只是個女孩子頗有微詞,當時傅家在部隊的勢力需要一個男性來繼承,而囡囡是女孩子,鐘沛宜為了大女兒的健康成長,又堅持在囡囡五六歲時才開始備孕生下傅易真。
或許是因為囡囡從小被父親和爺爺刻意的教導成男孩子的性格,等到養沈央央的時候,鐘沛宜簡直恨不得滿足她所有的嬌氣的小要求,她要沈央央跳舞,彈琴,像呵護花朵一樣呵護沈央央身上的女性特質。
仿佛帶有一種報複的心理,如果她當初再精心些,再堅持些,她的囡囡是不是就會活成這個樣子?
鐘沛宜這種心理沈央央倒是很體貼,平常有時候甚至會順着她一些想法,她總是希望鐘沛宜能更開心些的,不可否認,這些年來鐘沛宜投注在她身上的關愛,絕對不比傅易真少。
她今天去城西是和沈麗麗約好的,沈麗麗的成長環境不如沈央央寬松,她小的時候其實是過過一段苦日子的,那時候盛陽實業才剛起步,忙于事業的沈家父母既沒給到沈麗麗陪伴,又沒給到她寬裕的金錢。
因此沈麗麗身上很有股韌勁,舍得拼搏,而且十分有行動力,剛口頭和沈央央商量好了合作意向,後面不幾天就處理好了大半部分公司手續的問題,今天是沈央央之前提到過的電影項目招商,她來接人一起去看看。
其實即使到了這一步,沈麗麗依舊是沒把這個投資公司當成一份正經的事業,她覺得妹妹或許是因為所處的圈層,接觸到的消息比較靈通,但真正的商場上的事情,對一個高中生來說未免太不實際了。
沈麗麗之前從事的是房地産行業,新成立的也是一個小公司,公司唯一的背景就是盛陽實業,做房地産的,跨行進入一個不熟悉的領域,很容易被人當作人傻錢多的冤大頭對待,至少兩人到地方後,接待的人只是個小助理。
和之前爆火的大多是港臺劇不同,最近這幾年內地的影視行業開始興起,俞城是國內幾個一線城市之一,經濟繁榮起來後,城西這塊還專門劃地建了一個影視城,裏面有不少劇組租用場地拍電影電視劇。
剛創業就是這樣,生意場上只認錢,一開始的時候遭到冷遇是很正常的事,沈麗麗沒少經歷這些,自然很坐得住,甚至還有閑暇抽空去關注沈央央,好整以暇的想看她會不會因為被這樣敷衍對待而發脾氣。
她對沈央央的印象其實很刻板,畢竟兩人年紀差了那麽多,而沈央央又不常住在家裏。
在沈麗麗的想法裏,妹妹是一個嬌氣漂亮的小姑娘——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傅家那邊确實也很寵她,她從小生活條件就要優于大多數人,提出什麽要求,周圍的人也都大多會順着她的意。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央央居然也很坐得住,甚至立馬拿起了一疊劇本開始認真挑選,就像,沈麗麗找了個形容詞——就像是在認真工作。
她來時其實已經打聽好了這些電影項目的基本情況,對于投資哪幾個心裏是有譜的。
沈麗麗想了想,沒打擾沈央央挑項目。
————
“豫安,你在看什麽?”
秦豫安手上端着一杯咖啡,他昨天就在這棟大樓裏加班,晚上因為太晚了,索性就住在了辦公室,今早不過是随便站在窗前放松一下眼睛,居然就看見沈央央進了對面的大樓。
“沒看什麽。”秦豫安笑了笑,把咖啡放到辦公桌上,有些不确定的問,“你女朋友是在對面大樓裏上班?”
“對啊,”對方打了一個哈欠,他雖然是個小組長,算是秦豫安的上司,但絲毫不敢在這位太子爺面前拿譜,神色十分親切。
他們現在在做的瑞昌是個大項目,這是今年秦家和周家合作的重點,甚至小組長聽說,為了這次項目能順利的進行下去,秦家和周家甚至還進行了聯姻。
其實他聽說的沒錯,瑞昌目前秦家的主要負責人就是秦瑞安的大堂哥,順便一提的是,他大堂哥在今年剛好和周家的三小姐結婚。
大家族的子弟,想要躺平很簡單,再怎麽都有一支信托基金托底,加上父母長輩的補貼,日常就算不工作也能活得很滋潤了,但是這種人一般在家族裏也沒有什麽話語權。
想要有話語權的話也很簡單,總的來說就是得做出貢獻,随便你是事業上做出成就還是通過聯姻等方法,反正只要能給家族帶來利益就行。
秦豫安的大堂哥正是通過和周家三小姐的婚姻,保證了秦周兩家資源置換的順利進行,至少在瑞昌這個項目進行的這幾年,兩人的婚姻能給項目多添一層保障,畢竟是親家嘛——以此來得到了主持瑞昌的機會。
可以預見的,瑞昌這個項目如果能順利收尾,大堂哥在家族裏的地位肯定會更上一層。
而秦豫安之所以能來瑞昌實習,主要也是因為和大堂哥的關系比較好,和外界猜測的大家族多勾心鬥角不同,其實秦家內部還是蠻和睦的,尤其是對以後明顯會有出息的子弟,大家都是盡量能照顧就多照顧。
畢竟都是一家人,對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秦豫安發展好了,對整個家族都有好處。
收回目光後,秦豫安的視線又落在了桌上的文件上,“我再确認一下數據。”
他說話十分客氣,日常也沒什麽大少爺的架子,反而十分自律,但小組長卻不太敢将對方當成一般的二代子弟敷衍。
也是,一般的二代子弟,也不會早早的就到公司裏實習,更別說一來就是進瑞昌這樣的大項目,根據小組長的經驗,二代裏也分上進型和廢材型,秦豫安明顯屬于前者。
回想這段時間對方的工作能力,他在心裏又默默的加了一句,還是個有能力的上進型二代。
————
傅易真和周雨嬌這段時間鬧了別扭,其實主要是周雨嬌單方面的冷戰。
她覺得自己不該再和傅易真保持這樣的關系了,在那次交流會回來後,她第一次質問了對方。
而傅易真的回答十分簡略,“抱歉,你家公司的事我會幫忙。”
說完後捏了捏眉心,他對周雨嬌其實沒有歉意,傅易真有時候會自我審視,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個自視過高的人,這或許是他們那個階層的人的通病——他單方面的認定這是一場等價交換的交易,從頭到尾采取的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動,任意獨行,沒在意過周雨嬌的想法。
對于交流會上一系列的事情,他只感到疲憊,不止是對周雨嬌,更是對沈央央。
沈央央就像是一個謎,兩年前他向她告白的那個夜晚,她到底在想什麽呢?
傅易真其實是拒絕去回想那次失敗的表白的,在他的人生中很少出現失敗這個詞,他從出生開始就注定是天之驕子,挫敗感、失望這一類的負面情緒,其實他很少遇到。
周雨嬌又在哭了,眼淚像水珠子一串串的落下來,傅易真點了一根煙,臉上沒什麽表情,更沒什麽心疼之類的情緒。
他以前其實不會抽煙,因為沈央央不喜歡,至于現在偶爾抽一抽,也是因為沈央央。
一根煙抽完,周雨嬌還在哭,傅易真想了想開口,“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結束這段關系。”
他心裏沒什麽感情波動,對于這樣的關系,他知道這是不健康、畸形的,之所以存在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得不到的妄念,結束起來也沒什麽留戀在意。
周雨嬌吸了吸鼻子,沒說好或者不好。
她當然是喜歡傅易真的,誰能夠不喜歡這樣體貼強大的男朋友?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再繼續這段關系了。
傅易真當她是默認了,拎起外套去收銀臺結賬,而周雨嬌回去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卻遭到了周父劈頭蓋臉的質問。
“你和傅少怎麽分手了?”周父的表情有些焦急,還帶着點不明顯的譴責。
“因為感情不合,分手很正常。”周雨嬌說得很含糊。
周父卻是一臉的不理解,“什麽樣的矛盾要鬧到分手?雨嬌,你也知道公司現在的狀況。”
說完之後,周父才注意到女兒通紅的眼睛,嘴巴張了張後,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當然是疼愛這個女兒的,不然也不會從小任由她随着愛好學藝術,還花大價錢送她去美國留學。
周父匆匆去了公司,周母卻敲了敲周雨嬌的門,在她看來,男女朋友鬧矛盾簡直太正常不過了,雙方服個軟就過去了,能有什麽天大的矛盾不能解決?就算真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可以等公司過了這陣子再分手嘛。
周母只對周雨嬌說了一句話,“雨嬌,你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雨嬌,你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因為這句嘆息,周雨嬌低頭又去找了傅易真,她同意他的所有條件,安慰自己只是為了公司,不再對他付出感情。
可怎麽能做到對傅易真沒有感情呢?周雨嬌感到茫然。
就像現在,她看見傅易真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駐足久久凝視一個地方,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是沈央央和小沈總在餐廳裏吃飯,兩人的座位旁,還坐着一個穿卡其色襯衫的男子。
周雨嬌家裏是開公司的,成年後她又是去美國留學,耳濡目染之下她其實很會分辨別人的身份。
這個男人穿的襯衫是D家的設計,她不能認出其他的牌子,但能确定他渾身上下的行頭都不算便宜,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态氣質,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和傅易真同階層的人。
周雨嬌猜傅易真應該認識他,不然不至于臉色這麽難看。
她心裏忽然感到一陣快意。
傅易真的确認識和沈央央姐妹倆一起吃飯的男人,甚至還可以說是印象深刻,不久之前,正是秦豫安當着他的面在交流會上接住了沈央央。
和陸鐘的後知後覺不同,傅易真的感覺其實很敏銳,在那天他就看懂了秦豫安眼裏對沈央央的關注。
也和對陸鐘不同,傅易真從不把陸鐘放在眼裏,即使這小子真的得到了沈央央的青睐,傅易真相信他也肯定能很快把事情搞砸。
林定和陸鐘,在某種方面來說性格上其實都是有缺陷的,陸鐘被家裏慣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其實認不太清楚自己的感情,而林定呢,那樣的家庭環境,能養出什麽健全的人格?
而對于秦豫安,在傅易真心裏他的威脅性,其實是比那兩個還要高的,沒別的原因,傅易真覺得他和秦豫安其實是一類人。
沈央央當初差一點就和他談戀愛了,傅易真到現在也沒想清楚臨門一腳,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改變了心意,但這不妨礙他在心裏提高對秦豫安的警惕。
看到沈央央和秦豫安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傅易真感到一陣心理上的不适。
他們今天來影視城這邊,其實是為了送周雨嬌進一個劇組,周家的公司即使撐過去了,效益也會大不如前,當然再支撐不起送周雨嬌遠赴美國學藝術的費用。
而周雨嬌的專業,其實只是和演習沾邊,她是深思熟慮之後,考慮到家裏的條件肯定會缺錢,才拜托傅易真給自己找了個劇組。
“還去劇組面試嗎?”周雨嬌低聲詢問。
她一面感到快意,一面又因為傅易真是為沈央央失神而情緒低落。
目光落在沈央央身上,她真的好羨慕,在家裏沒變成這樣樣子之前,她也能像對方一樣,無憂無慮的坐在餐廳裏吃飯。
“你先過去吧。”傅易真看了看手表。
他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仿佛有什麽事情即将脫離他的掌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