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幕後
此刻在人類區域近千公裏外的東海岸，這裏高樓聳立，人流如潮，絲毫不見末世慘淡。相反，那在半空當中懸浮穿梭的客車，還給這個後現代科幻城市一抹繁榮的景象。只可惜，在這裏穿梭的人們，一個個都面如表情。即便偶爾有所流露，也是對生存的驚惶和無助，好像這所表面看起來如盛焰一般的大都市，并不能給他們內心一絲絲的安寧。
老人緩緩退出了望遠鏡，将視線放在了現實當中。想了想，他還是拉上了窗簾，雖然這幅忙碌的景象每天都在他蒼老的瞳仁當中流閃，可繁榮之下的虛假，更讓他憑空嘆了一口氣。
與外面極遠處行色匆匆的人們不同，老人居住的是一幢七層高的老式建築。哥特式的建築風格仍保留完好，并且修葺一新。深褐色的外立面在陽光下也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金色，院外那些欣欣向榮的花卉，正在充足的灌溉和陽光滋養下，盛開着豔麗的花朵。
老人的腳步很平緩，但很穩重，給人一種完全可以信任的剛毅。一如他臉上那棱角分明的線條，雖然生硬，卻仿佛篤定貫穿着百折不饒的信念。他穿着一件按舊時代标準看起來也難以挑剔出半分瑕疵的白襯衣，深黑色的西裝外套并沒有系扣。下身則是與上身很搭的筆挺長褲，只不過與舊時代西褲不同的是，他的褲邊繡了一條暗金色、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并不顯眼，卻別有一分說不出的亮色。
老人所在的這間房屋看起來與舊時代品味獨特的那些貴族沒什麽不同，完全以舊世界維多利亞的風格裝潢而成。可若仔細觀察的話，就可發現，這所200平方米的房間內，有着大量的先進高科技設備，只不過那些設備都與整個裝潢風格融為一體，絲毫沒有透露出半點突兀的現代味道。
老人的腳步停到一架老式唱機面前，從音架上面抽出一張保存相當完好的唱片放在磁頭上，随後，悠揚、充滿着另一個世界的音樂氣息就回蕩在整個房間當中。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将窗外那些呆滞、惶恐、無助的眼神都放在了一邊，才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坐在寬大且舒适的皮椅上，面前那張數米寬的古式辦公桌上立時出現一道光幕。上面列出了老人今天要批閱的所有文件和日程安排。不過，在右下角，還有一條表示臨時消息的紅色光芒正在不停地閃動着。
老人挺拔的眉頭動了動，他印象當中，可以出現紅色提示的事件可是一只手都能數過來的。不過，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是先呷了一口溫度正好的咖啡，心情調整到最佳狀态後，他才伸出右手，在閃動的圖标上點了一下。
圖标即刻驅趕走老人今天所有的待辦事件，出現在光幕的正中央。彈開之後，是一個動态的影像記錄，老人看着影像當中那一排排的培養艙，端着咖啡的手明顯顫動了一下，一點咖啡跳了出來，灑在了昂貴古樸的辦公桌上。
影像記錄當中，詳細記錄了馬超和妮雅進入科研基地的一切。忽略那個光幕之後，老人甚至有置身其中的感覺，馬超和妮雅的一舉一動，無論是聲音還是表情，都好像就在這個房間當中一般。
這段影像忠實地記錄了馬超進入科研基地後所有過程，同時，暗夜分析過的馬超和妮雅數據資料，也被一同傳輸過來。老人靜靜看着馬超探索完整個科研基地，又看完他與暗夜所有的對話。最新的記錄是暗夜拼命推搡馬超的可愛畫面，老人看後露出了一抹說不出是何表情的微笑。
“這個，這個實驗體，果然已經擁有了人類完全的理智。”老人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大口印盡了杯中的咖啡後，還有些意猶未盡：“甚至，這個家夥，還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嘛。”
老人對馬超的評價很不錯，他端起杯子，想再喝一口咖啡。可看到咖啡已經飲完之後，他明顯楞了一下，随後可能感覺自己的心情的确很好，幹脆打開了酒櫃當中的一瓶紅酒佳釀，直接在咖啡杯當中倒滿，淺淺地品嘗了一口。
他這時已經将今天所有的待辦事件都忘在了腦後，又一次重複觀看了一遍記錄。這一次，他嚴謹了很多，完全以一個精确冷靜科研家的目光看着馬超的所有反應。細心之下，他果然發現馬超的在基地當中的探索，好像并不是漫無目的。
他在找什麽呢？
老人皺了皺眉頭，随後就好像想到了什麽，伸手在屏幕上馬超的軀體資料上虛點了幾下，光幕上有關馬超大腦的掃描片當即飛到老人面前，老人仔細看了一眼過後，似乎早有預料一般自言自語道：“果然是這樣，蘇醒過來之後，他完全喪失了以前的記憶。現在看來，他應該是想找與他一樣的試驗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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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手将剛才的大腦分析片段掃入回收站中，這時影像記錄恰好同步追蹤到馬超将密碼輸入密碼門的時刻。看到這裏，老人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傻孩子，你以為那個科研基地還有與你一樣的試驗體？看來，你還沒有完全了解12893X這個标號的含義啊。”
“粗看起來，你好像只是第12893個實驗體。可你為何要忽略後面那個X？”老人剛毅的面容似乎有些悲涼，喃喃說道：“那說明，在你之前，還有23組99999名實驗體都是失敗作品，你是在第2312893次試驗當中成功蘇醒過來的！”
老人大腦根本沒有換算就直接說出了百萬級的數字，很顯然，那組數字，是死死印在他記憶當中一個難以磨滅的殇。
老人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只不過随即又陷入了沉思，科研基地的重新啓動，的确是一個意外之喜，可接下來如何處理，才是困擾老人的最大問題。在這座城市當中，老人曾經的身份和曾經參與的科研項目，可是被列為嚴禁讨論的禁令，一旦有半點風吹草動，老人知道那後果是讓多少蠢蠢欲動的野心家，輕易破壞掉好不容易重新啓動的科研基地。
老人在皮椅當中坐下，凝望着光幕中間的影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然而，一聲氣憤的大叫卻将他從沉思當中喚醒：“我讨厭所有的大人！更讨厭這個家夥當基地的管理者！”
光幕當中，完全沒了馬超的影像，完全被怒氣沖沖的暗夜所占領。她似乎可以看到光幕之前的老人，極力抱怨反對道：“不管用什麽手段，爸爸，你必須把他從基地當中趕走！”
老人看到暗夜氣急敗壞的叫喊，臉上終于又有了一絲暖色，他在辦公桌上輕輕一敲，一個抽屜無聲滑出。老人從裏面取出了一枚戒指，竟與馬超手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注視着光幕上的暗夜，他笑眯眯地說道：“小夜，你是想讓我毀了這個科研基地嗎？”
暗夜的臉上頓時布滿了惶怖，她又想發脾氣，又想撒嬌，可臉上表情變幻半晌，最終才平靜機械起來：“爸爸，他不是那個你理想當中重新回複人身的成功作品，他臉色蒼白、雙眼血紅、滿嘴獠牙上甚至還沾染着血腥……”
這個時候，暗夜似乎才是一個完全憑借事實說話的機械。可是，在老人堅定、絲毫不動搖的目光下，她還是敗下陣來。
“不管怎麽說，他是2312893個試驗體當中，唯一蘇醒過來且最接近人的那個。暗夜，你懂我的意思。”老人待一切平靜之後，悠悠說出這番話。
“好吧，爸爸，我知道錯了，我會按照你的命令，好好保護這個家夥的。”
“不是保護他一人，是整個人類的希望。”老人有些感慨，重重說了這一句，将那個戒指扔回抽屜之後，他關閉了整個通訊，連通馬超的影像全都小心翼翼做了加密處理。
最後，他又陷入皮椅當中，沉思着，腦中回放着馬超瘦弱的身軀和眼中幾乎看不到的紅。那絲流動的紅光好像預示着什麽，老人一口飲光杯中的酒，最後好像下定了決心，按下了桌上呼叫的按鈕。
“光憑暗夜和十八年前那些的警戒防護，是遠遠不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