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漂亮叔叔 (2)
珂遮瑕膏。
厲長生道:“馮醫師此次前來,可有指教?”
馮醫師先擡手指了指扒着他不松手的姜笙钰,道:“你的侄子,先帶走。”
荊白玉連忙揮揮手,道:“你們快去,把姜笙钰扒下來!別叫他丢人現眼了。”
蕭拓帶人趕忙上前,将哼哼唧唧極為粘人的姜笙钰從馮醫師身上拽了下來。
姜笙钰頓時不幹了,他沒什麽力氣動彈,卻仿佛極有力氣哭鬧,登時嗚嗚的要哭,撇着嘴道:“你們幹什麽!你們這些壞人放開我!”
“叔叔救我……嗚嗚……”
“叔叔你別不要我啊……”
荊白玉被他哭得頭疼,止不住叨念說:“這姜笙钰還真是惹人嫌的很。”
馮醫師倒是好脾氣的緊,瞧姜笙钰哭哭啼啼,就差尋死膩活,便也無有再堅持,道:“算了,随他去罷。我這次來是給他醫治手臂的。”
“真的!”荊白玉喜悅的差點跳起來。
馮醫師點點頭,說:“他的手臂,若是今兒個不醫治,恐怕到了明天,想要再治好,便是再無可能的事情。”
荊白玉聽得心中一凜,趕忙道:“那……馮醫師快請進!裏面請,請你快些幫厲長生将手臂治好。”
馮醫師被請進了農舍,他自己帶了醫藥箱來,當下一句話不多說,手底下更是不含糊,将旁人遣走,立刻半給厲長生治療起來,先是推拿一陣,複又紮了針灸,最後敷上藥草,這才算是完事兒。
荊白玉等人在外面等着,都是有些焦急的模樣。姜笙钰則是一刻不閑的鬧騰着,嘴裏不停的哭着說要叔叔,而且還是要漂亮叔叔。
荊白玉被姜笙钰哭得腦袋直大,頭疼不已,說:“幹脆把他打暈算了。”
喻青崖掏了掏耳朵,說:“我覺得也是,我就沒見過比他更能說的人!”
荊白玉聽了這話,止不住瞧了喻青崖一眼,心說喻青崖這麽貧的人,竟然還嫌棄旁人呢。
“不必打暈他,給他吃了解藥便好。”馮醫師從屋裏出來,淡淡的開口道。
荊白玉顧不得姜笙钰的事,趕忙跑進去尋厲長生,想要瞧瞧厲長生的手臂如何了。
厲長生躺在榻上,馮醫師囑咐過了,今兒個到天黑之前,他都不能動彈一下,只能躺在這裏,以免手臂一動發生錯位,會留下什麽病根。
荊白玉坐在榻邊上,也不敢伸手去碰厲長生,小心翼翼的開口,仿佛生怕自己聲音大了,也會傷到厲長生的手臂。
荊白玉道:“你手還疼嗎?”
厲長生方要點頭,荊白玉趕忙制止,說:“千萬別動呦!馮醫師說了,你絕對不能動一下的。”
厲長生有些想笑,說:“沒有那麽誇張。”
荊白玉說:“反正你別動,你想要做什麽,只管與我說,我來伏侍你。”
“你來伏侍我?”厲長生覺着這聽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道:“我想喝水了。”
“我這就去給你端水來!”荊白玉立刻一竄便跳了起來,真的急匆匆去外面倒水。
荊白玉乃是大荊的太子殿下,何曾伏侍過旁人,都是別人伺候着他。這頭一次的事兒,荊白玉倒也做得來。畢竟沒吃過豬肉也瞧見過豬走,只是端個水罷了,不多時便又竄了回來。
荊白玉一邊跑一邊喊道:“來了來了,你千萬別動,知道不?”
厲長生感覺荊白玉着實像個兔子,一竄一竄的,若是頭上長出兩個大耳朵來,那便更是完美。
“嗷嗚!”
小老虎跟在後面,用頭拱着門,想要跟着荊白玉一同進入。
但是荊白玉才進了門,立刻回身擺擺手,道:“小貓兒,你出去。厲長生現在不能動,你這麽不小心,會傷到他的。”
“嗷嗚嗷嗚……”
小老虎失落的搖着大腦袋,不過小主人絲毫不心軟,仍舊推着它将它從屋裏趕了出去。
厲長生聽着小老虎悲慘的叫聲,突然覺得還挺有意思。
荊白玉将水捧了過來,随即站在榻邊上,卻目瞪口呆的,一時間沒了下文。
厲長生笑着道:“我不能動,你說這水我要怎麽喝下去?”
“是啊……”
荊白玉一臉全無辦法的模樣,他剛才便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水雖然端來了,但厲長生不能動,這水怎麽才能喂給厲長生?杯子稍微一歪,豈不是要灑厲長生一頭一臉?
“有辦法了!”
荊白玉呆了片刻,複又轉身跑掉。
厲長生來不及叫住他,就聽到外面小老虎嗷嗚嗷嗚的叫聲,不多時荊白玉拿着一支小湯匙跑了回來。
“你看,我用湯匙喂你喝水。”荊白玉一臉驕傲模樣,仿佛再等着厲長生表揚他。
厲長生毫不吝惜,道:“閨女真是越來越聰明了,而且還孝順。”
“呸!”荊白玉嫌棄的道:“病了還不老實,閉上嘴巴,只許喝水不許說話。”
荊白玉小心翼翼,從耳杯裏将水舀了出來,然後喂給躺在榻上的厲長生喝掉。
雖然荊白玉這辦法聽起來無懈可擊,但頭一次伺候旁人的小太子實施起來,還是頗具難度。
“哎呀——”
“我小心點。”
“呀,又濕掉了……”
“沒事沒事,你千萬別動……”
厲長生有點哭笑不得,感覺荊白玉這不是在喂給自己水喝,更像是在用水給自己洗臉。
或者澆花……
厲長生尋思着,自己方才不應該與荊白玉說渴了,還不如說餓了,這樣倒是好喂一些。
那面迷迷糊糊的姜笙钰終于清醒過來,他這才聽說馮醫師已然給厲長生治完了手臂,趕忙急匆匆跑進裏面的房間。
這一進入,就瞧見小太子荊白玉笨手笨腳的,看着便叫人着急上火。
姜笙钰可是個急性子,當下着實不能忍耐,跑過去道:“你怎麽那麽笨,你讓開,我來喂叔叔。”
荊白玉被姜笙钰給罵了,哪裏肯示弱,全不肯将杯子讓出去,護在懷中,瞪着他說:“你那漂亮叔叔在外面呢,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什麽漂亮叔叔?”姜笙钰被他說的一愣,這才緩緩記憶起來,自己不是……
自己不是入了那小木屋,随即中了馮醫師的詭計圈套?怎麽會突然出現在農舍裏?怎麽就突然回來了?
姜笙钰一頭霧水,腦子裏暈的很,一時間感覺有些酒後斷片似的,什麽也記憶不起來。
荊白玉一邊給厲長生喂水,一邊嘟囔着說道:“莫不是覺得太丢人,所以假裝不記得了?”
姜笙钰暈頭轉向的,就瞧一個陌生的黑衣男子,從屋外走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個小碟子,裏面全是藥草。
男子說道:“過四個時辰換藥。”
“好。”荊白玉連忙應聲。
他還未有站起來去接那藥草,姜笙钰倒是搶了先,立刻走過去伸手一接,道:“我知道了,一會兒我會給叔叔換藥的。”
“嘶——”
就在姜笙钰伸手之時,黑衣男子袖中突然探出一物,綠油油的一小條,可不就是先前咬了他的蛇?
“蛇!”
姜笙钰低呼一聲,反手便要去拍那條蛇。
黑衣男子快速的一格,便抓住了姜笙钰的手腕,道:“它不是要咬你,只是覺得你有意思罷了。”
“什麽?有意思?”姜笙钰着實不能理解這個詞兒,道:“你是什麽人?你怎麽知道它不會咬我。你可知,先前就是它咬了我,它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識得它!”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那桃花眼着實分外引人注目。
男子說道:“我自然知道,他乃是我養的蛇,昨日也是我叫它咬的你,我如何能不知道?”
“你,你是……”
姜笙钰這才渾身一個激靈,滿臉的恍然大悟,道:“你是姓馮的那個狗屁醫師!”
黑衣男子淡淡的道:“我姓馮,叫陟厘。”
厲長生與荊白玉也是這會兒才知道馮醫師的名字,方才忙忙碌碌的,着實來不及請教姓名。
姜笙钰道:“我管你是什麽梨,得罪了本公子,便要叫你好瞧!”
荊白玉一聽,“啧啧”了兩聲,道:“不是梨子的梨,是陟厘,乃是一種草藥,還可以用來造紙。”
雖然這個年代紙張還未有普及使用,很多時候仍是使用簡牍書寫。但是造紙工藝早已出現,陟厘便可用以造紙。
荊白玉小小年紀可謂是博讀詩書,醫術相關亦是懂得一些,雖然未曾給人瞧病治病,但理論上的知識,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姜笙钰一時口快,哪裏想到竟是被荊白玉揪到了短處,不依不饒的揶揄了一番,搞得是面紅耳赤,只覺丢人的不得了。
姜笙钰乃是戎狄姜國太子,戎狄之人向來最為好戰尚武,讀書的确是姜笙钰的短板,尤其是這醫術,他更是一竅不通。
姜笙钰狠狠的瞪了一眼馮陟厘,顯然是遷怒了他,心裏咒罵着,什麽破名字,生澀的厲害,況且也沒有人想知道他叫什麽。
馮陟厘多瞧了一眼小太子荊白玉,走過去将手裏的藥草主動遞過去,道:“你這小孩子,倒是懂得不少。”
荊白玉小大人一樣,謙虛的說道:“只是略懂皮毛,醫術方面不敢在馮先生面前班門弄斧。”
馮陟厘笑了笑,道:“說話也中聽的多。”
姜笙钰沒拿到藥草,那面馮陟厘還将他當了空氣,着實讓姜笙钰心中郁悶之極。
厲長生一瞧,這氣氛有些不怎麽好,便開口調節說道:“馮先生辛苦了,若是馮先生無有急事,不如留下來,也好讓在下好好感謝馮先生一番。”
“叔叔!”姜笙钰不樂意,道:“留他做甚麽。他可不是什麽好人,你都不知道他……”
姜笙钰話說一半,趕忙住了嘴巴。心裏思忖着,若是叫叔叔與荊白玉知道自己在馮陟厘那吃了虧,恐怕荊白玉又要嘲笑自己,這事兒還是不說的好。
“你好像很讨厭我。”馮陟厘轉頭去瞧姜笙钰,随即點了點頭,道:“那再好也沒有。我左右無事,留下來也無妨。”
“你……”
姜笙钰眼睛瞪大了幾分,說:“馮陟厘,你故意的是不是?若不是看在你治了我叔叔的份上,我早就一刀削了你的腦袋!”
馮陟厘用平淡的眼神瞧他,道:“你這是何意,我竟是有些聽不懂。”
姜笙钰道:“你少在我面前假裝無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留下來便是想要繼續整治我的,是也不是?”
“不是。”馮陟厘坦然的搖頭,指着旁邊的荊白玉道:“我瞧這孩子資質不錯,又聰明伶俐,倒是個好苗子。之所以留在這裏,便是想問問,他樂不樂意随我學習醫術,拜我為師。”
“拜師?!”荊白玉的眼睛瞬間睜大些許。
“拜師?!”姜笙钰的眼睛同樣睜大些許。
姜笙钰頓時面上青青白白,轉瞬有變成了紅色紫色。
原來馮陟厘并不是要戲弄自己,而是看好荊白玉,想要收他為徒……那自己方才豈非一直自作多情?
姜笙钰這般一想,整個人又是面紅耳赤,着實多一句話也是說不出。
厲長生一瞧,那馮陟厘雖板着嘴角頗為嚴肅模樣,但眼中盡是笑意,十有八九就是在作弄姜笙钰。
還真別說,姜笙钰性子火爆,為人又直得很,一旦生氣起來,仿佛火上澆油,噼裏啪啦響個不停,的确是有些個意思的。
馮陟厘瞧着溫溫吞吞,實則性子頗有些個惡劣,與動物為伍許久,難得遇見姜笙钰這般有趣兒之人,止不住便想要多欺負兩回。
厲長生雖看了出來,卻也未有點破。畢竟馮陟厘提出讓荊白玉拜師,可算是天大的好事兒了。
荊白玉也興奮的心中狂跳不止,心思千回百轉,馮陟厘的醫術這般出神入化,若是自己能學得真傳,日後定然大有用處。
以後若是厲長生再受了什麽傷,自己也可以為他診治,不必像現在這般只能幹着急。
荊白玉當下道:“馮先生,你莫不是在開頑笑?你真的願意收我為徒?”
馮陟厘點點頭,道:“就看你願不願意磕頭拜師。”
“拜師還磕頭?”姜笙钰在旁邊聽不過去,道:“你可知道他是誰?你叫他給你磕頭?”簡直天大的笑話……
姜笙钰話都未有說完,就瞧那荊國小太子荊白玉,毫不含糊,“咕咚”一聲竟真的跪在地上,朝着馮陟厘磕了個頭。
荊白玉聲音洪亮,奶聲奶氣的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有勇有謀,能屈能伸,聰明機敏。”馮陟厘煞是滿意的點點頭,道:“做我的徒弟,的确再好也無有。”
厲長生也未有料到,荊白玉拜師拜得如此幹脆利索,不過這般也好,馮陟厘的确是有大能耐之人,若是有個懂醫術之人在荊白玉身邊輔佐,日後的确可省去不少麻煩。
姜笙钰一連挫敗幾次,着實覺得臉皮生疼,幹脆灰溜溜的垂着頭離開了房間,也不知一個人去了哪裏。
荊白玉瞧姜笙钰離開,有些不确定的道:“他不會又去惹什麽麻煩了罷?”
厲長生道:“放心罷,應該不會。”
荊白玉撅着嘴巴說:“我覺得他本身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厲長生的手臂恢複了一夜,第二日起來,竟真的不再疼痛,仿佛徹底痊愈一般,拿着東西之時也無有顫抖不穩。
馮陟厘叮囑他近日莫要拿重物,過個十天八天,也就徹底痊愈,再無須擔心其他。
他們一行人已然在這裏耽擱了時日,眼看着會盟之日便要臨近,再不趕路恐怕真要叫詹國拿了他們的短處。
大家夥準備着上路的事情,姜笙钰騎在高頭大馬上,就瞧旁邊馮陟厘上馬的動作有些不熟練。
姜笙钰終于瞧見了馮陟厘的短處,立刻催馬過去,冷笑着說:“瞧瞧,一個大男人的,你莫不是不會騎馬?”
“不會。”馮陟厘坦然的點點頭,說:“我未曾有騎過馬匹。”
“哼,”姜笙钰譏諷道:“我就說罷,不過一個鄉野村夫,能有什麽大見識?”
馮陟厘并不理會他的譏諷,道:“平日裏我只騎過獅子或者老虎,這馬匹跑得太慢,倒的确适合你這樣乳臭未幹的孩子。”
“你說什麽?”姜笙钰哪裏料到馮陟厘又反将了他一軍,氣憤憤的瞪着他。
馮陟厘道:“聽不清?我可以給你瞧瞧耳朵。”
“你……”姜笙钰着實氣得要死,道:“你這猘兒,你可知我到底是什麽人?你竟敢這般與我說話!若不是看在你治好了我叔叔手臂的份上,我早……”
“早便砍了我的頭?”馮陟厘慢條條的道:“你們姜國人,都這般喜歡砍人腦袋?”
“你……”姜笙钰納罕的道:“你知道我是誰?”
“姜國太子。”馮陟厘仍是慢條斯理的說:“厲長生已經與我交代過了。”
“你知道我是誰,還敢對我如此無禮?”姜笙钰呵斥道:“你忒也大膽!”
馮陟厘側頭瞧他,說:“也不見你三頭六臂,或者比誰更厲害一些,我為何不敢如此對你?”
他說罷了,催馬慢慢往前而去,似乎懶得與姜笙钰再說話。
姜笙钰眼睛瞪得老大,臉都給憋紅了去,一肚子氣勁兒無處發洩,着實就要氣炸。
“厲長生,你快看呀。”
荊白玉已然在後面暗搓搓的瞧了好半天,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快看,姜笙钰又吃癟了,我師父果然厲害的很呢。”
厲長生無奈的搖搖頭,說:“小聲些,若是讓姜笙钰聽了去,恐怕又要與你吵架。”
“我才不怕他。”荊白玉道:“師父已經交給許多防身的方子了,若是姜笙钰敢過來,我便叫他上吐下瀉。”
……
秋風冽冽的吹動着會盟營地裏的旗幟,日頭已然升到了最高處,陵川王荊博文在營帳內走來走去,一刻也是閑不住的。
“大王……”
謀主孟雲深掀開簾子入了帳內,就瞧見陀螺一般的荊博文,道:“會盟馬上便要開始,大王如何還不動身前往?”
荊博文一臉焦急,道:“是啊是啊,會盟馬上就要開始了,都這時候了,太子和厲長生他們怎麽還不來!一點消息也沒有!當時就不該答應他們分開走!你看看現在,現在怎麽辦?他們這簡直便是人間蒸發,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你們的辦法怎麽的也這般不靠譜,唉,怎麽辦啊……”
荊博文一連的叨念着,他一行說一行轉圈,越轉速度越快,瞧得孟雲深頭暈不止。
孟雲深終是受不了,伸手拉住了荊博文,不叫他再轉磨下去,道:“太子無有出現,會盟眼看着馬上開始,請大王速速前往,以免詹國尚南侯抓住咱們的把柄。”
“太子都不出現,他能抓不住咱們的把柄?”荊博文道:“你叫我過去,我跟他說什麽啊?”
“去了再說。”孟雲深道。
荊博文來不及說話,已然被孟雲深拉出了營帳,快步往會盟之處而去。
今日乃是大荊與詹國會盟的日子,不只是荊國與詹國兩國使團在此,還有一些個周邊其他國家的使團到來,算是作為見證,以免兩邊出現不公正的情況。
時辰馬上便要到了,荊博文被孟雲深拉過去,就瞧見那尚南侯已然穩穩當當的坐在席上,旁邊一衆小國家的使者們,亦是坐得端端正正。
唯獨……
唯獨他們大荊的位置,空着一大片,熙熙攘攘的。
荊博文只覺得頭皮發麻,後悔的腸子都要發青,自己當時便不應該抻頭想要來會盟,如今倒是自讨沒趣,眼看便要下不來臺。
詹無序身邊坐的,乃是詹國的大鴻胪,與荊博文這次的大行令官職相當,都是管理外交的一等官員。
詹國大鴻胪低聲與詹無序耳語兩句,詹無序點點頭便站了起來。
詹無序看起來彬彬有禮,着實正氣凜然的翩翩佳公子一位。他走到空場正中,朗聲說道:“這時辰眼看着已然差不多,敢問陵川王,荊國的代天子特使,太子殿下何在?”
“太子啊……”
荊博文一陣支吾,順便瞪了一眼身邊的謀主孟雲深,小聲嘟囔說:“你看看,他拿我興師問罪!”
孟雲深淡定的厲害,走上前一步,道:“時辰未到,太子殿下未有出現,敢問尚南侯,這有何不妥之處?”
“不妥之處?”詹國大鴻胪站起身來,铿锵有力的說:“這話應當我們問你們才是。你們太子遲遲不來,可是故意怠慢我們詹國?我們詹國誠意議和,已然主動提出割讓十餘座城池,卻仍是遭到你們荊國如此怠慢,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大鴻胪這麽一說,旁邊其餘詹國使臣一個個開了口,起哄一般,道:“是啊是啊,也對我們太怠慢了。”
“這是故意羞辱我們啊。”
“讓其他國家的使臣評評理罷!”
大鴻胪又道:“難不成,荊國這是仗着自己資歷大,便不把旁人瞧在眼裏了?我們這些國家的确是小,萬萬不及荊國的地盤子大,也不及荊國人口多。但若是将我們給逼急了,我們也是有骨氣的!是也不是?”
大鴻胪顯然便是故意扇陰風點鬼火,這次來參加會盟的,多數是一些小國家,他們分布在大荊周邊,雖然有的并非大荊附屬國,卻多半依附大荊存活。
大鴻胪若真能鼓動這些小國家聯合起來造反,也着實夠大荊滿朝文武頭疼一陣子的。
“有骨氣?那好的很呢!就叫本太子瞧瞧的骨氣長什麽模樣好了。”
大鴻胪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方要開始他豪情萬丈的挑撥發言,卻哪裏料到下一刻,不遠處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随即一行士兵湧了過來,齊刷刷分置左右兩列,就瞧小太子荊白玉突然出現,由厲長生跟在一畔,緩緩的走了過來。
“怎麽回事?”大鴻胪震驚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他連忙去瞧一面的尚南侯詹無序,想來大鴻胪亦是知道詹無序準備半路截殺小太子荊白玉的事情。
叫他們萬萬無有料到的是,這小太子荊白玉好端端的,竟是一根頭發也未有減少,挺胸擡頭,氣勢不削的走了出來。
大鴻胪已然慌了神兒,焦急的低聲問:“尚南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戎狄那面不是傳來了口訊,說……”
厲長生冷笑一聲,道:“敢問大鴻胪,戎狄那面傳來了什麽口訊?可否講出來給大家聽聽?”
“沒!沒什麽!”大鴻胪連忙開口,說:“是厲大人您聽錯了,什麽也無有。”
就在幾天前,尚南侯與詹國大鴻胪,明明接到了姜國太子姜笙钰派人送來的口訊,說是已成功将小太子荊白玉,和上軍校尉厲長生,截殺在半路。
因着兩人拼死抵抗,所以只得就地正法,無有留下活口。
大鴻胪收到姜笙钰的口訊,頓時欣喜若狂,就等着今兒個會盟之時,借着荊白玉未有出現這說辭,鼓動在坐的其他國家使者,讓他們轉投了詹國,一起圖謀大事,團結起來一同攻打大荊。
計劃仿佛天衣無縫,但現在……
大鴻胪當時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震驚。心底裏咯噔一下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恐怕是中計了!
尚南侯詹無序反應倒是快極,笑着說道:“外臣恭迎太子殿下。”
荊白玉與厲長生走過來,皆是笑着打量了一番詹無序。
遇到如此大變故,詹無序仿佛沒事人一樣,臉上表情絲毫不動,這不動聲色的能耐,的确是普通人無有的。
荊白玉笑着說:“尚南侯不必多禮,快快入席罷。你瞧瞧,你們大鴻胪已然等本太子等得不耐煩了,倒是本太子的不是,還真是怠慢了你們呢。”
“外臣并非這個意思。”大鴻胪連忙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說:“外臣只是……只是擔心太子殿下您的安危,還以為太子殿下您在路上遇到什麽事兒,所以才會一時情急……”
“還真就是遇到了一些個事兒。”荊白玉笑眯眯的瞧着大鴻胪,說:“新鮮的很呢,只怕說出來,大鴻胪你都不相信。”
“這……”大鴻胪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道:“外臣,外臣……”
“差點忘了,”荊白玉瞧向一面的厲長生,說:“咱們在路上,是不是交到了新朋友?這新朋友,仿佛與尚南侯和大鴻胪,還是認識的呢。”
“仿佛是這麽回事。”厲長生笑着道。
“那再好也沒有了。”荊白玉道:“厲長生啊,你不如去将咱們那位友人,請出來,也好一同與大家唠唠嗑呢。”
“敬諾,太子殿下。”厲長生道。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個面面相觑。大家皆是聽出荊國小太子荊白玉話中有話,但這具體什麽意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又實在是猜不透徹。
詹無序皺了皺眉,心裏有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厲長生離開片刻,很快轉身回來,身邊果然跟着一個生面孔。
就瞧來人十七八歲模樣,一派少年模樣。他一路有說有笑的跟着厲長生走來,一看便知與厲長生關系極為親近。
“嗬——”
詹國大鴻胪狠狠抽了一口冷氣,兩只滿是皺紋的眼睛瞪得渾圓,道:“姜……姜,姜……”
姜笙钰!
在座衆人有不少從未見過姜國太子姜笙钰的,但也有一眼便能認出姜笙钰身份的。
這其中,詹國大鴻胪與尚南侯詹無序,自然是對姜笙钰再熟悉不過。
詹無序的拳頭不自覺握緊,目光也變得深沉了下來。
就連詹無序也無有料到,與他早已談好合作的姜國太子姜笙钰,竟是變成了厲長生與荊白玉的好友。
那……
詹無序心裏不祥的預感繼續擴張着,他瞬間想到了自己的侍從殷棋。
殷棋早先被派出去到荊白玉身邊做細作,本來已經計劃周全,殷棋會在姜笙钰帶人襲擊荊白玉之後抽身,随同姜笙钰的隊伍一起來與詹無序彙合。而眼下……
姜笙钰成了厲長生一撥的人,那麽殷棋他……
詹無序心中止不住的擔憂起來,但他不能表露絲毫,只是道:“這位是……”
詹無序佯裝并不認識姜笙钰的模樣,姜笙钰卻十足不給面子,道:“怎麽的?買賣不成,便假裝不認識了?”
這臉打的……
厲長生仿佛聽到清脆的“啪”一聲,着實是姜笙钰的性格,絲毫臺階也是不給。
詹無序表情僵硬起來,尴尬的笑了笑。
厲長生也笑了,說道:“尚南侯不認識太子殿下這位友人也無妨。這一路上,太子殿下結交的友人,可不只是這一位。”
厲長生說罷了,與旁邊蕭拓耳語兩句。
蕭拓應聲下去,無需多時,詹無序便瞧見蕭拓押着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站在遠處,并不近前。
“殷棋……”
詹無序霎時間眯了眯眼睛,拳頭複又攥緊一些。
殷棋果然就在荊白玉與厲長生手中。
厲長生回頭瞧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殷棋,笑着說:“尚南侯,您這臉色……怎麽突然有些個不好看,可是身子骨不舒服?巧了,太子殿下身邊有名醫大夫,不若請來給尚南侯醫治一番?”
荊白玉這會兒就開了口,與厲長生配合的是完美無缺,說:“要我瞧,心病還需心藥醫,亂吃藥還是不好的。”
“太子殿下說的在理。”厲長生道。
他們每說一句,詹無序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如今詹無序已然平靜不下,面色黑得夠嗆。
周圍其他小國使者,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覺得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得厲害,皆是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目詢着,誰也無有逞能出頭,只得默默坐在席上,瞧着荊國與詹國鬥智鬥勇。
如今詹無序便是被吊打的,哪裏有什麽還手之力。
他幹脆說道:“今兒個外臣的确抱恙在身,身體有些不爽利。”
“呀,還真是抱恙呢。”荊白玉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道:“若是這般,不如會盟改日再議,還是尚南侯身體更為重要。本太子是通情達理之人,可不似你們的大鴻胪,這時辰還未有到呢,就急吼吼的問罪于本太子了。”
大鴻胪又被點了名,當下尴尬至極,支支吾吾在一邊,也無法辯解出個花樣來。
因着尚南侯詹無序抱恙,會盟推至後日進行,衆人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着,便離開了席位,各自回了營帳去休息。
荊博文見衆人全走了,這才松了口氣出來,連忙道:“我說小侄子啊!你到底去哪裏了?怎麽這會兒才來!急死人了!”
“我啊,”荊白玉側目瞧了一眼旁邊姜笙钰,道:“還不是被他給絆住了。”
“這是……”荊博文這會兒才有功夫仔細打量姜笙钰,頓時吃了一驚,道:“這不會是厲長生的兒子罷?這般大了,着實厲害啊。”
厲長生有些哭笑不得,道:“大王取笑了。”
“這位可是姜國的太子殿下?”孟雲深上下一打量姜笙钰,不确定的問道。
“呦,你這個人倒是有眼力見。”姜笙钰道:“正是本太子。”
“什麽?!”荊博文驚了一跳,道:“你逗我頑呢?姜國的太子,為何長相與厲長生這般相似?”
孟雲深也無有見過姜國太子姜笙钰對面,今兒個乃是頭一次。但孟雲深這人聰明至極,觀姜笙钰衣着打扮,還有随身配飾,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
這事情着實不好解釋,若直接大方出口,說厲長生乃是姜國太子姜笙钰的叔叔,指不定大荊朝堂裏那些個百官如何想法,便是皇上也要重新審視厲長生一番。
姜笙钰雖然性子比較直,卻也懂得這其中道理,他可不想給叔叔拖了後腿,又叫荊白玉把他比了下去。
姜笙钰當下抱臂胸前,戒備的瞧着荊博文,冷笑一聲道:“憑什麽與你說?”
“我……”
荊博文全無想到,這姜笙钰一上來便嗆着開口,登時噎得他臉色差點子便青了。
姜笙钰說罷了,還幹脆轉身走人,走的那叫一個潇灑自如。
厲長生在中間做和事老,道:“後日還有會盟,太子殿下匆匆趕來,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事情,恐怕已然疲憊,就請太子殿下先行下榻休息罷,其他事情等明日再議。”
“嗯,”荊白玉點點頭,說:“我的确是有些個累了,大家都散了罷。”
荊博文一肚子的疑問,卻沒人搭理他,只好跟着孟雲深離開。
一路上荊博文還在納罕,道:“孟雲深,你說那姜笙钰為什麽與厲長生長得那麽相似?”
孟雲深回頭瞧他,道:“詹國那面無有議和誠意,恐怕那大鴻胪還會繼續尋我們的晦氣。大王還是先考慮考慮眼下的燃眉之急罷。”
荊博文一副地痞流氓模樣,絲毫無有苦惱,擺擺手道:“太子和厲長生都來了,太子才是這次的代天子特使,咱們着什麽急,全交給他們處理便是。雲深你瞧,這周圍景色不錯,不如咱們打獵去?我給你烤野味吃。”
孟雲深淡淡的瞧了他一眼,嫌棄的說道:“大王手藝太差,難吃。”
荊博文趕忙追上他,說:“沒關系啊,那你烤了給我吃,我不嫌棄你手藝差。”
今兒個大家及時趕到,也算是挫了詹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