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頗為變态 (1)
“這……”陸輕舟哪裏敢說實話, 趕忙道:“太子殿下勞累了一日,還是趕快入殿休息罷。”
厲長生倒是坦然, 說:“太子殿下方才未有用膳, 想必腹中還空着, 小臣去讓人将膳食端上來。”
荊白玉瞧那兩個人敷衍自己,很是不滿的道:“你們兩個的悄悄話, 真是愈來愈多了。”
他說罷了,并未有強求, 背着手小大人一般離去,也沒再追問那些個是什麽。
陸輕舟着實松了口氣。
“陸詹事,”厲長生笑着将那些個田契賣身契遞回去,道:“這些東西實在貴重, 長生恐怕無福消受。”
“這怎麽會?”陸輕舟不肯收回, 道:“厲大人請務必收下,也好叫輕舟心中少些個愧疚之意。”
陸輕舟雖是個不受寵的家族庶子,但他好歹也是陸家三公子, 手頭的錢財的确不少。
厲長生方才粗略看過了,陸輕舟拿來的這些個田契,可不是什麽小數目, 估摸着折合一下現代的價值,差不多能有個上千萬。
這一出手比陵川王荊博文還要大方許多, 大方得倒是叫人有些無法坦然接受。
厲長生明鏡一般的心思,哪裏能看不出來。這般大手筆,絕對并非陸輕舟一人所為, 若是陸輕舟用這些個賄賂他,絕對已然砸鍋賣鐵傾家蕩産。
這筆田契賣身契,恐怕還有人出了些資。這人厲長生不用想,也能猜出個十足,除了陸輕舟的親姐姐皇後娘娘,也再沒旁的人選。
這皇後娘娘起初愛見厲長生跟什麽似的,但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大家全都被利益驅使着,只有長久的敵人,無有長久的友人。
皇後娘娘是越看厲長生越不順眼,前段時間一心只想着除掉厲長生,免得将小太子荊白玉給帶歪了去。
可如今情勢與先前大不相同,厲長生與馮夫人“決裂”,引薦了皇後娘娘的親弟弟陸輕舟,還搖身一變成了千石常侍郎,這簡直做夢一般,讓旁人雲裏霧裏。
皇後乃是聰明人,如此一瞧,若想要近期除掉厲長生是絕無可能了,如今厲長生有了太子與皇上做靠山,那腰杆可是硬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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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除他不掉,這關系便不能再這樣僵硬,也只得懷柔拉攏一番,才好再做打算。
陸輕舟瞧他不收,這頭上都冒了虛汗。他又瞧厲長生那雙眼目,清明的厲害,當下只好道:“厲大人猜想無措,這乃是輕舟與家姐的一點心意。皇後乃是太子殿下最親近的家人,厲大人又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身邊人,皇後自然想與厲大人多加親近一些。前些個恐怕是誤會,厲大人莫怪,這些就請收下罷!否則輕舟這回去了,也不好與家姐回禀,你說是也不是,就莫要為難與我了。”
陸輕舟說得可憐巴巴,一點子也不給厲長生回絕他的空隙。
厲長生略作思考模樣,道:“既然如此,小臣恭敬不如從命。”
有人上趕着将銀錢送到了手裏頭,自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況且……
小太子荊白玉與皇後娘娘之間的關系,也不是厲長生說斷就能斷的,厲長生本也不打算眼下硬是要與皇後娘娘叫板。
陸輕舟好不容易送了禮,抹了抹額角汗水,這才松口氣離去。
厲長生推門進了內殿,“吱呀”一聲,就瞧荊白玉一手抱着兔子頑偶,一手像模像樣的插着腰,正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瞧着他,似是等他良久。
“太子殿下?”厲長生道:“還未用膳?難不成是想小臣陪同用膳?”
荊白玉用眼睛打量了他一番,道:“關門說話。”
厲長生回身關門,荊白玉便跑了過來,湊到他身邊,小聲道:“陸輕舟可是賄賂了你?拿出來瞧瞧!”
厲長生心中只剩下“果然”二字,方才荊白玉是聽到了一耳朵的,那般爽快離開,原是在這裏堵着自己。
厲長生坦然的道:“太子殿下方才聽見了?”
“沒聽太清楚。”荊白玉坐在席上,說:“不過我猜,也就是什麽金銀珠寶,田契房契之類的,也沒有旁的新鮮頑意了罷?你拿出來叫我瞧瞧,我又沒叫你拿出來送回去。這陸輕舟冤大頭一般,你為了他還去了一趟馮夫人那兒,收他些個租錢也是應該的!”
“什麽冤大頭,”厲長生被他逗笑了去,道:“小聲些,莫要讓陸詹事聽了去,着實傷了陸詹事的顏面。”
陸輕舟那人可是最愛臉面的。
荊白玉幹脆抓了厲長生的袖子,拽着袖子來回晃他,道:“你給我瞧瞧,瞧瞧我便不說他的壞話了。”
厲長生也是無奈,幹脆便将那些個田契與賣身契拿出來,遞給小太子荊白玉叫他拿着頑去。
“哇——”
荊白玉将兔子頑偶塞給厲長生,自己捧着契據瞧了又瞧,道:“這就是田契?可有做買賣的鋪子?”
“應是沒有的。”厲長生道。
“沒有啊。”荊白玉頗為失望,道:“我聽說做買賣能掙大錢,能富可敵國呢!還想見識見識的。咦?”
他正說着,好奇的拎出一張契據,道:“這是甚麽?”
“這……”厲長生側頭一瞧,難得有些個表情不太自然,咳嗽一聲道:“賣身契。”
“賣身契?”荊白玉也是頭一次見,道:“好生奇怪,這陸輕舟為什麽拿給你這麽多的賣身契?還都是女子的賣身契,拿來做什麽用?”
“這……”
厲長生有些許的頭疼,只覺陸輕舟這是在給自己尋麻煩。太子殿下年紀尚小,厲長生着實不方便與他說這些個。
“呀!”
荊白玉捧着賣身契瞬間跳起,眼睛圓瞪的瞧着厲長生,奶聲奶氣的道:“這些不會是陸輕舟給你尋的媳婦兒罷!”
“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
“足足有十二張呢!”
荊白玉仿佛一只受驚的小兔子,兩只大大的垂耳都要立起來,道:“這麽多?”
是啊……
厲長生着實無話可說,陸輕舟也是費心,足足弄了十二張賣身契來,估摸着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這宦官娶妻納妾,在古代其實并非稀罕事情,小太子荊白玉雖然年紀尚小,但是在宮中也是有所耳聞的。比如那廠公喻大人,便養了八房妻妾,據說各個貌美如花,對喻廠公是死心塌地。這娶妻納妾之後,還要收養義子,這樣百年之後才有人可繼承衣缽,才有人披麻戴孝。
“你……”
小太子荊白玉臉上表情變了數遍,将那些個賣身契藏在身後,底氣十足的道:“這些我沒收了!不能還給你。”
“太子殿下……”厲長生道。
荊白玉不給他開口機會,道:“怎麽的,你還心疼了不成?本太子告訴你,你可不準娶妻納妾,休想找媳婦!”
厲長生頭疼的道:“長生的确未有想過這檔子事。”
他以前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實在是沒時間談情說愛交朋友,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如今到了這大荊,一眨眼的工夫便變成了太監寺人,這等身份如何好去禍害旁的姑娘,所以亦是無有打算的。
厲長生尋思着,先收下陸輕舟與皇後娘娘的心意,到時候将這些個賣身契的姑娘遣散了也就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哪裏知道,陸輕舟倒是走了,卻有個小太子過來搗亂。
荊白玉道:“你可是要一直陪着本太子的,你照顧本太子一個正好,知不知道?”
“是是是。”厲長生連忙附和點頭。
荊白玉尋思着,那些個姑娘家都嬌滴滴,就像父皇後宮裏的妃子們,一個個風不能吹雨不能淋,沒事有事都能搞出一大堆事兒來。若是厲長生真的尋了十二個媳婦兒,哪裏還有時間陪着自己。
這決計是不能允許的!
荊白玉不放心,幹脆抱了個燭臺來,便大馬金刀的一坐,開始對着燭臺燒起那些個女子的賣身契。
“太子殿下……”厲長生見了欲言又止。
“怎麽的?你又舍不得了?你方才可不是這般說的!”
荊白玉這會兒不似小兔子了,倒像是炸了毛的鬥雞,大有厲長生敢阻止,自己就撲上去啄他的架勢。
厲長生淡定的道:“只是想請太子殿下燒的時候仔細些,你現在手裏拿的,便是一張田契……”
“呀!”荊白玉趕忙一縮手,差點燒錯了契據,趕忙抽回來将火撲滅,複又拿了賣身契去焚燒。
“咳咳——”
“太子殿下?厲大人?”
“你們還好嗎?”
外面靈雨都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趕緊跑到內殿門口來詢問,生怕是裏面出了什麽意外。這在古代,走水可不是小事兒,畢竟無有太多水源儲備,尤其是宮殿之中,灼燒起來很難撲滅。
“無事。”厲長生開門走出來,道:“你們先行休息,由着太子殿下自己頑便是。”
“咳咳——是。”靈雨被熏得又是捂着嘴咳嗽了幾聲,這才告退離開。
荊白玉已然燒的差不多,賣身契倒是都無了,可荊白玉那張白皙粉嫩又肉嘟嘟的小臉蛋,已然黑糊糊的,都是碳灰一類。
厲長生見荊白玉今天精神頭旺盛,也就由着他頑了一會兒,随即端了水來給小太子好好洗漱一番,荊白玉乖乖的塗了他的寶寶護膚品之後,這才心滿意足去榻上休息。
荊白玉睡了個好覺,在夢裏差點子都笑出了聲來。慶功宴衆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可算是揚眉吐氣,狠狠的羞辱了那些個想要找茬子的詹國人,今天夜裏注定是有人好眠有人無眠。
這第二日清晨,厲長生送了小太子荊白玉去師傅那裏習學,一回來便碰見了陸輕舟。
陸輕舟仿佛一夜未有睡好,也不知他為何失眠,正在殿門口徘徊着,乍一瞧見厲長生,趕緊迎了上來。
“陸詹事可有急事?”厲長生問道。
“其實……”陸輕舟仿佛難以啓齒,猶豫了片刻,道:“其實是有點私事,想請厲大人幫忙。”
“陸詹事請講。”厲長生甚是好說話的樣子,道:“若長生能力所及,定然不會推脫。”
“是這樣的,”陸輕舟道:“我聽旁人說,厲大人似乎與那窦延亭窦将軍,關系着實不錯?”
“窦将軍?”厲長生點點頭,道:“見過一面,不錯之說倒是太過誇大其詞。”
“這樣啊……”陸輕舟道:“輕舟就是想請厲大人為輕舟說幾句好話。”
昨個兒慶功宴上,陸輕舟也主動“巴結”了窦延亭這人,只可惜踢到了鐵板不說,最後着實沒能耐住性子,劈頭蓋臉将窦延亭數落了一通,轉身走人……
如今想來,陸輕舟毀的是腸子都青了。
陸輕舟說:“不瞞厲大人,厲大人亦是知道的。輕舟自小鐘情水利建築,父兄都覺輕舟乃是頑物喪志,全不甚理解。輕舟遇到的第一個知己,還是厲大人您啊。”
陸輕舟看到厲長生所繪的水車,頓時驚為天人,對厲長生的态度和看法也大為改觀。
雖如今陸輕舟已然是将作少府丞,可在将作少府之中,陸輕舟也只能為皇上修修宮殿,造個園林什麽的,仍是被人瞧不上眼。
陸輕舟道:“輕舟想要去北面邊關走一走,在那邊勘探一番。輕舟心裏有個頂荒唐的念頭,若是能在北面修建幾處水渠,說不定那邊的百姓便能日日能喝上水,也可以自給自足的種莊稼。若是真能如此,必定富饒許多。”
陸輕舟一說到建築相關,整個人眼目發光,似乎一肚子說不完的話。
厲長生倒是無有打斷,很是耐心,嘴角還略有笑意。
陸輕舟反應過來,有些讪讪的笑了,道:“還望厲大人莫要嗤笑于輕舟。”
厲長生道:“小臣着實不敢。陸詹事是有大報複大遠見之人,長生佩服還來不及。”
古代的水利建設是非常落後的。古人敬天畏地,也對水與火這兩樣東西存在着莫大的敬畏與恐懼心理。
畢竟洪水與火災,那都是可以轉眼便叫一切灰飛煙滅的災難。
因為恐懼所以止步不前,他們不敢輕易嘗試,但凡有人踏出一步,便仿佛是與天地作對,便是對老天爺的不恭敬。
再又說來,開水渠興建水力這樣的事情,因為需要頗多人力,修建時間亦是頗長,甚至并非一代人可以完成,見效并不迅速,所以更被衆人所排斥,只覺是無用功罷了。
陸輕舟的所作所為,的确被諸多人不滿不解,但是厲長生作為一個現代人來說,對他的想法其實是贊同的。
厲長生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雖然小臣與窦将軍也并非什麽至交好友,但小臣願意去幫陸詹事搭橋牽線。”
“那太好了!”陸輕舟一臉大喜過望的模樣,瞧厲長生的眼神更是不同,簡直便要化身小迷弟。
詹國使團如今談和,卻在慶功宴上搞出了見不得人的糗事,着實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笑料,一行詹國人數月都未曾擡起頭來。
眼看着詹國使團入京時間已然不短,但使團是來議和的,各種事宜進程,再加一些繁文缛節,是想快也快不得的。接下來使團恐怕還要逗留在京中月餘才可。
詹夫人在慶功宴上丢了大人,後宮中一衆夫人皆是歡喜的不得了,恨不得落井下石,三三兩兩結伴跑去詹夫人殿門口參觀一翻。
只是這皇宮之中的局勢,便仿佛轉秋的天氣,明明前天還悶熱難當,今兒個便是兜頭一場大雨,雨後秋意漸濃,毫無防備便冷得人一個哆嗦。
“你說什麽?!”
小太子荊白玉驚得已然跳了起來,道:“詹夫人她……她懷孕了?”
“宮中已然傳遍,千真萬确,決計無有假的。”陸輕舟有些個焦急的道。
荊白玉道:“怎麽可能?什麽時候的事情?”
陸輕舟道:“便是今兒個早上,詹夫人說身子不爽利,叫宮女請了太醫來診脈,好幾個太醫都給詹夫人瞧了,說是真的懷孕了,千真萬确!這消息一下子便傳了出來,現在各宮娘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皇上恐怕也是知道了。”
“快快,去把厲長生叫來。”荊白玉道。
荊白玉眼下可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所以小小年紀便封了太子。但凡皇上還有個子嗣,荊白玉此時恐怕便還是皇子罷了。
荊白玉的身份地位向來不可動搖,可若這詹夫人真的懷孕,還誕下一位皇子,那往後裏的日子着實說不定,誰也無法預料。
“太子殿下莫慌。”
厲長生無需旁人來尋,已然不慌不忙的走進了殿內。
荊白玉趕緊跳起來跑過去,拉住他的袖子,道:“我怎麽能不慌啊,這可是大事。”
“是啊。”陸輕舟顯然也有些個沉不住,亦是着急上火模樣,道:“若是詹夫人真的誕下皇子,對太子殿下的威脅那便太大了。”
厲長生道:“我一早便聽到了這消息,特意出去打探一圈,這才回來與太子殿下禀報。”
“你查到了什麽?”荊白玉問。
厲長生未有立刻開口,回頭瞧了一眼殿門,似乎是怕隔牆有耳。
“我去關殿門!”陸輕舟說道。
不等他站起,荊白玉似乎嫌棄他手腳不利索,自己已然跳起來,“咚”的一聲将大門踹上,說:“現在可以說了。”
厲長生微微颔首,道:“小臣猜想,這詹夫人懷孕,十有八九是假的。”
“假的?”
“假的?”
荊白玉與陸輕舟皆是不敢置信,兩個人表情差不離,也不敢喊得太大聲,只是用眼睛死死瞧着厲長生,等着他接下來答疑解惑。
詹夫人慶功宴上失了皇上的寵信,後宮娘娘們還以為詹夫人便會一蹶不振。哪裏料到詹夫人能歌善舞,而且這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說的也着實有些個道理。
詹夫人與大荊的那些個女人不太一樣,身邊都是詹國新鮮的小頑意,又細聲細氣很會勾起男人的保護欲征服欲,自然很快博回了皇上的青睐。
皇上已然在詹夫人宮中留宿了六七次,還時常叫了詹夫人一同用膳,可算是天大的榮寵。
今兒個早上,詹夫人突然感覺不爽利,的确招來了數位太醫看診。
厲長生道:“小臣已然詢問過這幾位太醫,幾位太醫都說詹夫人的确懷孕,看似不像被人收買說了假話。”
“那這……”
荊白玉一聽更是頭疼,沒有說假話,豈不是真懷孕?
厲長生笑道:“太子莫急。太醫的确未有撒謊,但是詹夫人那面卻有異樣。”
詹夫人自從被太醫确診懷孕之後,便十足小心,一直待在宮中,還未有出過房門一步,就是在自家院子也不曾逛過,更別說去什麽滌川園散心。
而且只叫随身帶來的四位侍女服侍,将皇上特意指派過來的宮女全都遣到了外殿伺候着,揚言是怕剛剛懷胎有什麽閃失,所以要盡可能的小心一二。
厲長生道:“這幾位太醫都說讓詹夫人不必過于焦慮,讓她多多活動,小心飲食。可詹夫人瞧上去,是打算懷孕期間,都不出門半步了。”
“好像是有些個奇怪。”荊白玉皺眉道:“她這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着實小心過了頭。”
厲長生道:“太子殿下試想想看,那詹夫人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荊白玉搖搖頭。
慶功宴上搞出那麽大的事兒,還不是因着詹夫人先挑起的頭?荊白玉好端端,也沒想到詹夫人會主動招惹他。這詹夫人看似嬌弱可憐兒,其實骨子裏好強好鬥,可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厲長生道:“按照詹夫人的性子,若是她當真懷了孕,可不應該縮在殿中不出門。依照小臣看來,詹夫人最拿手的不就是碰瓷兒?一準應該往各宮各殿去溜達着,指不定就能誣賴某位娘娘謀害她肚子裏未出生的皇子,喊個滑胎什麽的。”
“你說的有道理。”荊白玉又是點頭,說:“這詹夫人太老實了一些,全不是她的秉性。”
陸輕舟在一旁道:“詹夫人假裝懷孕?這膽子也着實太大了一些。她便不怕被查出來?”
大荊的醫術并不發達,太醫署中還存留着大半的巫醫。若想要在懷孕早期确診,只靠診脈是相當困難的事情。診脈的确是一部分依據,還有大半依據便是詹夫人的各種症狀。
“但是……”荊白玉道:“這種事情瞞不了多久的。上次鄒美人也被誤認為是懷孕,可是沒多久太醫便确診說不是了。”
等時間稍微久一些,太醫再去為詹夫人問診,這有沒有懷孕,便無處遁形,是再也裝不出來的。
厲長生笑道:“這不是還有時間?太子殿下您便猜一猜,這詹夫人的手段能有多陰險。”
“你是什麽意思?”荊白玉好奇的說:“我怎麽有些個聽不懂?”
陸輕舟的臉色倒是瞬間有點發白,道:“這……這詹夫人竟敢如此大膽?”
厲長生道:“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若是詹夫人在太醫複診之前,真的能一舉懷上,便可坐實了懷孕的謠言。”
要厲長生看來,皇宮之中子嗣凋零,并非各位後妃備孕問題,十有八九是皇上本身的問題。
但如今乃是古代,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說皇上不行,生不出孩子的?恐怕只要一開口,便會被拖出去砍頭,指不定還要罪連九族,決計不是鬧着頑的事兒。
皇上僅僅去了詹夫人宮中不到十次,這詹夫人懷孕的概率根本不大。如今詹夫人又在懷孕初次,為了皇子的安全,皇上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再臨幸她的,詹夫人若是真的沒有懷孕,也是無法再懷上皇上的骨肉。
如此一來……
厲長生道:“或許,詹夫人會找個人,幫她懷個孩子。”
“啊?!”
荊白玉一臉目瞪口呆,還是他年紀太小,只覺這也太駭人聽聞了。
若真是如此,詹夫人生下來的孩子,豈不是……
荊白玉道:“她……她也忒的大膽!也不怕被旁人發現?”
“所以眼下詹夫人已經緊張小心起來。”
厲長生說着冷笑一聲,道:“這倒是上趕着給了太子殿下一個莫大的機會。上次慶功宴上的回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見面禮罷了,這次可要請詹夫人看清太子殿下回敬的誠意。”
陸輕舟人脈最廣,厲長生叫他去弄些人盯着詹夫人那面,一有動靜便來通知小太子荊白玉。
詹夫人一天到晚只在房中不出,倒是未見其有什麽動靜。反觀詹夫人身邊的侍女,倒是忙碌的很,總是時不時便離開殿去,往外面走一圈,也無甚麽目的可言。
陸輕舟仔細一打探,立刻就回來禀報小太子荊白玉與厲長生二人。
陸輕舟道:“這幾日詹夫人身邊的侍女着實奇怪,一直在打探陵川的消息。”
“哦?”厲長生高深莫測一笑,道:“看來詹夫人還是很中意陵川王的,早便有這一步打算。”
“你是說,她想……”荊白玉眨了眨大眼睛,有些個不好意思說下去。
那面兒詹夫人在房中悶了數日,終于肯出屋一步,親自往小膳房去了一趟,做了一道拿手的雞湯,盛放在精致的小碗之中,提着便往皇上跟前去了。
皇上聽聞懷有身孕的詹夫人親手熬制了雞湯來看他,心中歡喜的很,當下竟是站起身來主動迎出了門去。
“愛妃,”皇上小心翼翼的扶着詹夫人,道:“怎麽過來了?身子可還爽利?今日叫太醫瞧過了不曾?”
“皇上,”詹夫人嬌滴滴的道:“多謝皇上挂心,妾無事的。倒是皇上,妾幾日不見皇上,皇上這操勞的消瘦了幾分,着實是心疼死了妾啊!”
皇上便是喜歡聽着溫言軟語,只覺得心中受用得緊,已然将昔日裏那些個不快忘在了腦後,怎麽瞧怎麽覺得詹夫人可人疼。
詹夫人親自來了一趟,不多時說是有些疲倦,皇上便趕忙叫她快些個回去休息。
詹夫人辭過了皇上,帶着侍女施施然出了大殿,往自己的宮殿而去。
這一出來,才行到半路,那詹夫人便停下了腳步,左顧右盼一番,站定下來不肯往回去了。
侍女們也不催促詹夫人,也是左顧右盼,皆是做賊模樣。
她們雖謹慎的很,卻也未曾注意到,就在東南方向的假山後面兒,還藏着兩人,一大一小,早已再此等候多時。
荊白玉小心翼翼的探着頭,也不敢多瞧,縮回來捂着嘴巴低聲道:“詹夫人去送雞湯是假的,果然是來巧遇陵川王的啊!”
“誰說不是?”厲長生低笑一聲,道:“這不是來了?”
今日陵川王荊博文入宮,是有正經事做。此時差不離便要出宮去,路經此處再正常不過,哪裏料到突然便有個人影,“哎呀”一聲,随即往他身上一歪。
荊博文皺了皺眉,警惕的扯開兩步,道:“詹夫人,你這是何意?”
荊博文上次與孟雲深又吵一架,便是因着這詹夫人。
荊博文惱怒孟雲深責難他,也惱怒自己沒識破詹夫人的身份,如今再一瞧這詹夫人,當初種種恐怕皆是被她算計。荊博文可非什麽大度之人,是最為記仇小心眼子的,自然對她全無好臉子可言。
詹夫人委屈的垂着頭,道:“大王,您這是……還在生我的氣嗎?我……我并非有意的,只是頭一次見了大王,情難自已罷了,這……怎麽能怪我呢?我也……我也是只是為情所困罷了!”
“唉——”
那面小太子荊白玉擡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覺得詹夫人這話黏糊糊的,直叫人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厲長生見他這模樣,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道:“小心被聽見。”
詹夫人一臉為荊博文癡迷不已的模樣,荊博文卻冷笑一聲,與小太子荊白玉的表情倒是有幾分相似。
荊博文笑道:“怎麽的?現在還跟孤頑這一套?你當真覺得,孤是個色令智昏的大王?還是說你以為孤沒見過好看的美人?說句大實話罷,孤見過的美人數不勝數,就你這副模樣,當真應該好生照照鏡鑒,美也不算太美,醜也不算頂醜,放在人堆裏想尋也尋不着,孤如何能瞧得上你?”
“呀——”
小太子荊白玉藏在假山石後面,又有了新的感嘆,低聲說:“小叔父的嘴巴,好毒呀。”
厲長生但笑不語。
那面詹夫人也是全無料到,這荊博文對個嬌滴滴女子,竟能說出這些個難聽話來,大有一股潑婦罵街的氣勢,一時間都被他罵得傻了去,全忘了自己籌劃的事情。
“你……”詹夫人哆嗦着,你了半晌,卻沒有下文。
“怎麽的?”陵川王哈哈一笑,道:“沒聽爽利是也不是?那孤也再說些給你聽?不過不巧了,孤還有要事,府裏還有美人等着孤回去,犯不着與你浪費口舌。”
“咦?”
小太子荊白玉又一次出了聲兒。
厲長生有些個無奈的低頭看了他一眼,心說太子殿下着實感慨良多。
荊白玉一臉迷茫的道:“小叔父口中府裏的美人,莫不是孟先生?一會兒小叔父不是要與孟先生一道外出嗎?”
“這……”厲長生哭笑不得道:“莫要胡說,噓——”
“我才沒有。”荊白玉道:“是小叔父自己說的。”
荊博文丢下這麽一句話,險些把詹夫人鼻子氣歪,便潇灑自如的擡步離開,多一眼都不施舍于詹夫人。
詹夫人見他真的要走,立刻大喊一聲:“站住!”
荊博文并不理會,仍是自顧自的徑直向前。
詹夫人惱了,提起裙子來快速跑到荊博文面前,擡手就去攔他去路。
詹夫人這等模樣,果真不像是懷孕之相。
荊博文似也發現了什麽端倪,退了一步上下仔細打量着詹夫人,眉頭已然皺在一起。
詹夫人冷笑一聲,道:“沒成想陵川王說話這般不留情面。那好啊,我便也無需再講甚麽情面了。大王您請看,這是什麽物件!”
詹夫人伸手一攤,荊博文頓時面上變色,道:“你……你如何拿到這東西的?”
“是什麽?”小太子荊白玉有些個着急了,以他的個子,和距離遠近來講,荊白玉可是什麽也瞧不見的。
厲長生挑了挑眉,道:“是一副帶扣。”
“帶扣?”荊白玉煞是好奇,擡手戳了戳厲長生腰間的白玉腰帶,道:“帶扣?”
帶扣便是男子腰帶上的玉扣,像陵川王荊博文這樣有身份之人,帶扣是極為講究的。
詹夫人手中一對羊脂白玉帶扣,看起來便是價值連城模樣,恐怕比日前送予厲長生的那塊玉佩,還要好上不少。
詹夫人陰測測的道:“怎麽的?大王着急了?難不成這是大王您的帶扣?”
“把東西拿來!”荊博文上前一步,語氣之中危險十足。
“呀,大王你可莫要過來啊!”詹夫人低呼一聲,仿佛受了驚的小鳥,卻又一邊笑一邊道:“你若是再過來,我可要大聲喊人,說大王您欲要對我圖謀不軌了!到時候驚擾了陛下,大王您的帶扣又在我手中,這事兒可不好說呀!是也不是?”
詹夫人也不知從哪裏,竟拿到了一副男子帶扣,這等物件可不是什麽随随便便之人都能拿到的,算是親密物件。
若詹夫人真喊了人來,恐怕荊博文百口莫辯,就要被扣上一個與自己嫂子有染的大帽子。
荊博文臉色煞是難看,道:“你到底想做甚麽?快些還來!”
詹夫人底氣足了起來,笑嘻嘻的道:“大王何必如此緊張,大王難道不知,我是傾心于你的,我又怎麽會做出傷害大王的事情呢?”
“廢話少說,”荊博文冷聲道:“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一派胡言?”
詹夫人瞧他不吃這一套,又換了新的說辭,低聲道:“大王,我可是了解你的。眼看着皇上年事已高,身子骨已不健朗,而那太子呢?太子不過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罷了!”
此時此刻,乳臭未幹的太子殿下,正在幾步開外的假山石聽着,一字一句再清晰不過。
荊白玉不快的皺着眉頭,那模樣倒叫厲長生覺得煞是可愛。
厲長生給他比了手勢,叫他莫要動怒。
荊白玉真是忍了又忍,心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詹夫人又道:“大王您不論是兵權,還是財力,哪一項不是壓了太子的頭等?大王便甘心屈居人下,日後為那小兒當牛做馬?”
荊博文心中自是不甘的,當此時也不表現在臉上,反而笑着道:“瞧你說的什麽話?太子殿下乃是我侄兒,我疼他還來不及,什麽甘心不甘心,還有着當牛做馬的話,忒的難聽。我們一家子人之間的事兒,你個詹國人懂甚麽?”
詹夫人見他不為所動,心中有些焦急,繼續道:“大王您可想好了,若是與我合作,大王的好處可多得數也數不盡。若不與我合作,那這帶扣可就……”
荊博文似乎很是着急那副帶扣,眼眸動了動,幹脆道:“你且說說怎麽個合作法子。”
“其實亦是不難的。”詹夫人壓低了聲音,湊近陵川王幾步,幾乎就要與他貼在一起。
荊博文已然聞到詹夫人隐隐的體香之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