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5
溫綿回家那天，是放假後的第十日。
她一直念叨着回家，今日得償所願。但一旦走入火車站，溫綿心裏的感覺又微妙起來。
顧泓時走在前面，手裏拉着她的粉色行李箱。她背着章遠浩送的背包，手裏提着一袋零食，緊緊地跟在身後。
車站裏人來人往，他們都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臉上帶着喜悅與期盼。
溫綿覺得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她一定能看到自己一半喜悅，一半憂傷。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事情。
于是，溫綿又開始抓緊時間盯着顧泓時的臉看。他拿着她的身份證幫她取票，轉身又去買了一瓶水。
直到溫綿指了指袋子裏，說已經有了的時候，顧泓時這才抖了抖眉毛，緩解尴尬道：“我渴。”
好吧。
他挨着她坐了下來。，然後就拿出手機，緩慢地帶起耳機線，打開了游戲界面，端正地玩了起來。
溫綿本有些話想說，但又都咽了回去。她也拿出顧泓時送她的手機，笨拙地摸索了幾下，慢慢也就上手了。
有蘇靈靈發過來的消息，祝她一路順風，還約了她回來後一起去逛街。
溫綿莞爾，她小心翼翼地敲着手機鍵盤，删删減減，這才打出一行字。
顧泓時有些漫不經心，他那個角色剛進去，沒兩分鐘就被KO了，被遠程的陌生人一頓臭罵。
“哪裏來的小學生？”
“媽的，有一個拖後腿的，下次別讓老子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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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泓時冷冷地呵了一聲，裝什麽大爺？平日他能打爆那群人。
只不過現在是玩心不在罷了。
他微微揚了揚頭，佯裝無意地瞥了一眼溫綿，發覺她似乎正在和別人聊天。
臉上還有甜甜的笑容。
誰？
他滿臉狐疑。
正好溫綿與蘇靈靈說了拜拜，回過神，發覺顧泓時已經摘下了耳機，正往她這裏看。
顧泓時：“……”他淡定地轉過臉，咳了兩聲。
“輸了？”溫綿詫異。
顧泓時：“……贏了。”他撒謊從不臉紅，開什麽玩笑，他是戰神好嗎？
怎麽可能輸！
認真打的話。
“下次能教我打游戲嗎？”溫綿輕抿嘴唇，眼裏有一絲期盼。
“游戲又不好玩。”
“那你還打？”
“無聊，我覺得做什麽都很無聊。”顧泓時輕聲道。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但眸子裏卻有着大片大片的寂寥與茫然。
溫綿微愣。
在所有人看來，顧泓時是一個完美的人。他學習好，家庭好，長相好，集齊一切完美标準。但只有熟悉顧泓時的人才明白，這種過于完美反而讓他變得很空虛。
他可以做任何事，卻抱不起任何興趣。
沒有真正的熱愛，做的再好也沒有意義。
所有人都有夢想，而他沒有。
“到點了。”顧泓時提醒道。說着，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上檢票口，幫她排起了隊。
溫綿回神，小步跟上。
“這是回程的車票。”顧泓時把另一張車票遞給溫綿。
溫綿點頭，出發之前已經說好什麽時候回去，什麽時候回來。
就連車票都買好了。
這張車票握在手心裏沉甸甸的，只有這樣真實的感知，才讓溫綿覺得他們還是會再見的。
她還是能回去的。
因為過于美好，所以她無法擺脫這種患得患失。
“手機。”顧泓時忽然道。
溫綿連忙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顧泓時的大手握着她那小巧的紅色手機，開始在通訊錄裏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一個不夠，一連輸入了三個。三個自己的還不夠，接連着輸入了顧向文，章遠浩，江優，蘇靈靈等人的號碼。
“有事電話。”他說。
溫綿用力地點點頭。
在即将進入檢票口的那一刻，顧泓時走出了排隊的隊伍。溫綿把車票遞進去的時候，有一點顫抖。她一邊拉着行李箱，一邊頻頻回頭，努力尋找着顧泓時的背影。
可他走得太快了，人群像是潮水一般湧過來，掩住了他，她看不見。
但她還是伸起了手，用力地揮舞着。
她忘記了說再見。
喧嘩在她耳邊反複回響，她的心裏一片沉寂。
原來已經不習慣與他分離。
短短十日，細細一數，漫長。
一路颠簸後回到了家。
溫綿的行李不多，只有一點衣服，還有很多的特産，好吃的好用的，她都捎了一些回來。其中大部分是顧家準備的，囑咐她帶回去給她的奶奶。
奶奶很早就在村子門口接她了。一看見溫綿，奶奶就急切地走過來握着了她的手，一個勁兒說着：“回家了，回家了。”
一個學期不見，奶奶看起來卻更蒼老了，銀發在風中飄舞，臉上的溝壑越來越深。
溫綿吸了吸被封吹得通紅的鼻子，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有一句：“奶奶。”
村子裏其他人看見了溫綿，滿是羨慕與好奇，那些大嬸大媽遠遠看見了溫綿，都要百米賽跑，過來假寒暄真八卦。
“溫綿啊，那個顧家對你好不好啊？”
“你到他家是不是還要幹活啊？”
“去了那能适應嗎？學習跟得上嗎？”
“呦，不愧是城裏回來的，你吃得好住得好，臉色都不一樣了。”
“個兒也高了不少！”
“人也胖了！”
溫綿耐心又溫柔地回答着，不厭其煩地确認——
他們對我很好。
真的很好。
好到她都自慚形穢，自我懷疑。
村子裏的人雖然八卦，有些人也免不了酸一兩句，但大多還是為着溫綿高興。
鼓勵她努力考上好大學，為村裏争光。
是家鄉的味道。
一回到家，奶奶就張羅着下廚，給溫綿做好吃的。溫綿也閑不住，跟着奶奶進了廚房，劈柴燒火，一點也沒有生疏。
奶奶看到溫綿這般，卻不讓她幹：“綿綿你坐着就行了。”
“沒事。”溫綿愣了愣道。
奶奶笑笑，眼角的細紋皺成一團，她說：“那怎麽行？你說顧家都沒讓你幹活，那奶奶就更不應該讓你幹活了。”
很平淡的語氣，甚至是開玩笑，可溫綿心底卻有些不大好受。她眼巴巴地看着奶奶佝偻着身子，一邊看火，一邊燒菜，忽然聚德時光冉冉。
“也不知道綿綿還能不能吃得慣奶奶做的飯？城裏那麽多好吃的。”奶奶小聲念叨着。
溫綿連忙大聲道：“奶奶做的飯菜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奶奶一陣笑。
山珍海味，怎麽比得上相依為命的骨肉親情。
那是愛的味道。
吃飯的時候，奶奶不緊不慢地問了很多，溫綿也開心地說了很多。
聽到溫綿在顧家過得很好，奶奶這才放下心來，滿臉慈愛地道：“我家綿綿就是招人喜歡。”
“你可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啊。”
“沒有。”溫綿乖巧應道，但這麽回答的時候，回頭想想，的确是給顧泓時惹了一點小麻煩的。
吃過飯，溫綿就開始從行李箱裏拿出東西給奶奶。
比如，她攢錢給奶奶買的新衣服，新鞋子，止痛藥等等生活用品，還有一些好吃，掏空了行李才發現竟然有這麽一大堆。
“這個，是顧泓時挑的，他說這個老人喝了很滋補。”溫綿一件一件地放好，還不忘了給奶奶介紹。
“還有這個，顧泓時大力推薦的，他說這個很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這個這個，顧泓時買的，他說城裏的老人都用這個。”
估計溫綿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十句話裏，有九句話帶了顧泓時這三個字。
溫綿奶奶笑意漸深，她瞅了溫綿一眼，問：“綿綿啊，你還不害羞，每句話都帶着人家男孩子？”
溫綿一聽，一去回想，不禁紅了臉，反駁道：“沒有……”
只是真的都是他陪她去買的。
“能不能給奶奶說說，顧泓時這男孩子怎麽樣啊？”奶奶粗糙的大手把溫綿拉到自己面前，溫柔詢問。
溫綿一聽，臉上不自覺綻放出驕傲的神色，她莞爾一笑，語氣也飄了起來，她說：“顧泓時他是我們學校裏的學神，校草！”
“他學習很好，會彈鋼琴會吉他會很多的樂器，還會拍照，運動也很好，打架也沒人打得過他！”
“不過他有些高冷，讨厭說廢話，看起來有些不好接近。不過其實人特別的溫柔，對我特別好！”
溫綿本還想說很多很多關于顧泓時的趣事，卻發覺奶奶的眼神有些八卦。
她有些害羞地收住了話題，很奇怪，說起顧泓時，她總是表達欲望很強烈，恨不得告訴全天下人他有多好多優秀。
還很自私的，很歡喜的想告訴全天下人，他對她有多好。
“看得出來，綿綿很喜歡他呀。”奶奶忍不住打趣道。
“沒有！”溫綿立即矢口否認。哪怕她的耳根子已經染上了緋紅，像是春日裏一簇一簇的桃花，熱烈而灼熱。
沒有，不行。
這是她的答案。
可是，雙重否認就是肯定，她越是虛張聲勢地否認，越是充滿了對這份喜歡的濃烈而絕望的恐懼。
“傻孩子，這有什麽好害羞的。”奶奶笑，“奶奶看，他好像也很喜歡你。”
“奶奶，你別胡說了。他……只是把我當妹妹吧。”溫綿垂下眼道。
怎麽可能會喜歡她呢。
他一定是把她當成妹妹那般憐惜與保護了。
你不能自作多情，溫綿殘存的理智在提醒他。
溫綿奶奶沒再說話，只是摸了摸溫綿的頭發。
兩個人的新年很簡單，一如過去的十幾年，加菜，祭祀，放鞭炮，貼春聯。
日子好像什麽也沒改變。
今年的冬天尤其寒冷。溫綿穿上了雪地靴，在寒風刺骨的除夕夜裏，對着村子裏那寥寥的煙花許願。
這個願望與生日願望是一樣的。
不止是一年，而是漫長的一生，她的這個願望都不會改變。
以前她只會許——
“希望奶奶身體健康，我學習進步。
”
而今永遠多了一個鄭重的期盼——
“希望顧泓時健康平安，開開心心。”
祝你好，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永遠給你的祝福。
正當溫綿許願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溫綿險些反應不過來，居然會有人打電話給她？
蘇靈靈他們都在微信上祝她新年快樂了。
唯獨顧泓時的聊天框框裏一片空白，只有她鼓起勇氣，群發過去的一條新年祝福。
沒有回複。
為此她很是忐忑。
打開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的竟然是顧泓時。溫綿莫名心跳有些快，她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唇，清了清嗓子，按了接通，然後輕輕地“喂”了一聲。
“是我。”
那邊的聲音一如冬日的風一般凜冽。
“嗯嗯。有什麽事嗎？”她問，問完以後她又十分懊悔，溫綿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
哪有你這樣聊天的！
果然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
溫綿覺得自己的手心都淌汗了，她靜靜地聽着那邊的呼吸聲，安靜得好像沒有人一般。
“新年快樂。”他忽然說。
嗯？
就是為了說新年快樂？
那幹什麽不回複微信呢？
溫綿有些驚喜，又有些詫異，她想了想，也道：“新年快樂。”
似乎是解釋一般，他說：“新年快樂要準時說。”
溫綿疑惑了幾秒，回過頭一看，他打過來的時間正好是零點。
漫天煙花綻放的那一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