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7
傍晚，院子外的低牆上落了一層夕陽。從河岸上吹來的風拂過長發，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
一曲婉轉悠揚的曲子流淌着。
溫綿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上的MV，生怕遺漏一個細節。随着音符的跳躍，她骨子裏的渴望不自覺被激發，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動了起來。
舉起，彎曲，輕輕旋轉。
這支舞蹈很優美，每一個動作都宛若精心雕琢，失之一厘差之千裏。溫綿努力地平衡自己的身子，盡可能地去學習細節。她光潔的額頭慢慢滲出細密的汗珠，像是晨曦帶來的露珠，晶瑩透亮。
但她笑了。
一抹淡淡的笑從她的唇角，蜿蜒至上，直至眸子，通暢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她自幼喜歡跳舞。小時候村子裏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女老師，她是朝氣蓬勃的大學生，給他們說外面的世界，給他們看明星唱歌跳舞的視頻，她教會他們很多新鮮的事情。
比如跳舞。
那個張老師很喜歡跳舞，每日清晨，都會放上一只曲子，然後手把手地教他們動作，壓腿，下腰，劈叉等等基本功。
那是溫綿第一次接觸跳舞，她很努力，也跳的很好。她還記得張老師當時特別驚喜地抱着她說，溫綿，你跳舞好漂亮！
她永遠都忘不掉張老師那眸子裏的光亮。
自那以後她就沒有機會學跳舞了，但她只有閑下來，就會重複溫習，所以那些基本功她一刻都不曾落下。
所以，當蘇靈靈拿着手機，興奮地拿着手機來找她玩的時候，她別提有多高興了。只是起初嚷着自己變肥了要跳舞練瑜伽的蘇靈靈早就暈暈欲睡，跑回去睡覺了，只剩溫綿一個人在院子裏偷偷練了起來。
她是那麽的專注，以至于完全沒察覺到門被推開的那“嘎吱”的一聲。顧泓時氣喘籲籲地邁着闊步進來，他剛經過一場激烈的奔跑，滿身是汗。
可當他邁出第二步時，他擡起了眼。映入眸子裏的是這樣的一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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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綿穿着白色的連衣裙，那裙子素淨無比，洗得發白，隔着空氣似乎都能聞到那股肥皂香氣。裙子随着她的跳躍而起舞，漆黑如瀑的長發更是一擺一擺的，她清秀的輪廓裏是溫柔，也是堅定。
顧泓時整個人就這麽停頓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好似他微微一動，就會破壞她沉醉的世界。
原來溫綿還可以是這樣的溫綿。
自信，堅定，美麗得大大方方。
他忽然想不起，那個偷看他時，被他發覺後馬上躲閃的那個姑娘。
可惜這樣的美好并沒有停駐多久。
顧泓時壓根就忘了自己是過來逃命的，直到門外響起兇殘的狗吠聲，顧泓時這才警覺，回頭一看，那只黑色的大狼狗已經要撲過來了。
要怪就怪章遠浩，說什麽那花很漂亮，偏偏要給蘇靈靈摘，接過主人的大黑狗說一不二，拼命捍衛領土，朝着他們就撲過來了。
顧泓時一直都是懶懶的站在一邊，那會兒還睡意重重，還沒搞清楚什麽事，就看到章遠浩和江優猛的從他身邊跑過，邊跑邊試圖拉他。
他微微躲閃，不以為意。冤有頭債有主，狗狗總不能連坐，連他也要咬吧？
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那條剛才被章遠浩他們扔石子的黑狗正從條也上跑過來，正雙目發亮地看着他。
他一臉冷漠。
它一臉饑渴。
“快跑啊！”章遠浩破音大喊。
顧泓時還是很冷靜地搖頭，淡淡瞥了黑狗一眼，決定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後來……
後來的事情就是他被黑狗追着跑了半個村子，好在他反應靈敏，左拐右拐，繞了一個大圈，把狗甩掉了。
他自以為的甩掉。
顧泓時一個箭步就沖進了屋子裏，溫綿這才發覺顧泓時的存在。與此同時，大黑狗也撲了進來。
溫綿察覺到顧泓時的一雙手臂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溫綿立刻擋在顧泓時身前，朝大黑狗焦急地喊了句：“小黑，別鬧。”
那大黑狗就這麽蹦到了溫綿懷裏，硬生生的從兇猛化為軟萌，一瞬間殺氣全無。
溫綿松了一口氣，她回頭去看顧泓時，他臉上依然很淡定，只是他的手還緊緊的拽着溫綿的胳膊。
“不用怕，它不會咬你的。”溫綿聲音溫軟，像是棉花糖一般，帶着甜味。
如果不是看到溫綿眼裏隐約的笑意，顧泓時懷疑自己那一瞬間會醉。
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态，猛的放開手，移開目光，佯裝平靜，說：“哦。”說完，想要再解釋一句。
“其實，我不怕狗。”
說完了以後，顧泓時忽然覺得，此地無疑三百兩。
溫綿一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泓時：“……”
很好笑嗎！
他剛才可是被追了半個村子！這輩子他就沒經歷過這麽驚險的事情！
“笑什麽。”他別扭地問了句。
溫綿搖頭，她慢慢地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小黑的腦袋，笑吟吟道：“小黑呀，你吓到哥哥了，哥哥是好人哦。”
顧泓時：“……”
小黑圓溜溜的眼睛轉了圈，朝顧泓時瞅了一眼，汪了兩聲，似乎在抗議。
溫綿笑了笑，說：“你要不要也來摸一摸它？它其實很乖的。”
“不了。”顧泓時始終與小黑保持着距離道，驚魂未定，他還需要冷靜冷靜。
把小黑安撫一頓以後，溫綿還到自家廚房拿了些好吃的投喂它，小黑在溫綿邊上乖巧無比，晃了好久的尾巴這才離去。
小黑走了以後，溫綿回頭一看，顧泓時正舀了盆水洗臉，水花稀稀落落地滴在他臉上，他用手背去擦自己的臉，動作随意，渾然不覺自己頭發上一抖一抖的小水珠。
她以為他只是洗把臉才走，卻沒想到他什麽也沒說，直接搬了張搖椅，坐了上去，然後輕輕合上眼，像是要睡覺。
溫綿看了看天色，再過一會兒就是晚飯時間了，這個點犯困？她輕輕走到他身邊，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嗯？”他卻像是知道一般，忽然開口，但他眼睛卻仍是懶懶的閉着。
她輕咬唇角，努力委婉道：“你如果困，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
顧泓時：“……”
包裝得再含蓄，不也是驅逐令嗎？
忽然沉默，安靜得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溫綿先認慫了，她連忙又擺手道：“我的意思是……你……這椅子不是很舒服……”
其實，是因為他的存在讓她沒辦法繼續跳舞。
這時，顧泓時緩緩睜開了雙目。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低笑：“你其實是想趕我走。”
他緊緊盯着溫綿，又繼續道：“你是不想看見我。”
溫綿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紅了。她急了，努力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想……想……”
她說不下去。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說喜歡跳舞，想學跳舞，恐怕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吧？
她沒有那個條件，自然，也不敢在他面前不自量力。
“想跳舞就跳。”顧泓時直截了當地把她的話說了出來。
溫綿吃驚地擡起眼，他居然就這麽坦率而直白地把她的心裏話說了出來，不加掩飾。
轉念一想，估計他剛才已經看見了……
她白皙的臉漸漸紅透，她鼓起勇氣看了他一眼，那深如瀚海的眸子裏沒有一點看低與嘲笑。
“你放心，我不看。”顧泓時見她緊張得都快透不過氣了，冷淡的眸子一點點放軟，最後有些無奈道了句。
她的自卑，是蘇靈靈永遠也不會有的。
但是，他有看到她在掙紮，就像是在戈壁大漠的荒蕪中努力伸展的仙人掌一般，倔強又美麗。
那是蘇靈靈沒有的美麗。
顧泓時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們說的，你看，那個女孩好漂亮。
他垂眼，細細看了一下，竟一時間有些挪不開眼。
“謝謝。”溫綿擡起臉，朝他嫣然一笑。她臉上重新煥發出燦爛的神采，剛才的不安一時間消散。
顧泓時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別開臉。
他想，仙人掌在沐浴太陽了吧。
“不過，你要閉上眼哦。”溫綿叮囑。
顧泓時：“……”
仙人掌估計還在黑夜之中，看來，長大還需要一點時間呢。
溫綿見顧泓時如他所言，閉上雅靜開始睡覺并不看她，心裏的大石頭就放了下來。
她又不放心地瞅了幾眼，見顧泓時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這才繼續她的舞蹈。
那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午後，無論過了多少年，溫綿依然記得那燦爛的一日。
沉睡的少年，絢爛的晚霞，從河岸從來的晚風。
如果說起初顧泓時只是一個絢爛的名字，是大千世界裏的繁華，那麽，自那晚以後，他就成了她的月亮。
別人都說他冷淡。
可她知曉在那清冷的輪廓下，有最溫柔的光。
是他說的，想跳就跳。
他是第一個這麽對她說的人。
但幻想終究是要破滅的，溫綿明白。
她的夢想只是一支曲子的時間罷了。
音樂停止的那一剎那，溫綿有憂傷，但也滿足。
她走近樹下搖椅的少年，忍不住好好看了他一下。精致的輪廓配着冷淡的眉眼，讓他看起來總是有一點高傲。
絢爛但又冷漠，驕傲但又慵懶，這組合起來的氣質讓溫綿覺得碰上了夢。
夢是要醒的。
所以，她抿了抿唇，收起自己見不得人的眼神，碰了碰他的衣袖，見他沒有動靜，溫綿壯了一點兒膽兒，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他那骨節分明的手。
涼涼的，有着他的溫度。
顧泓時醒了，他慢慢地掀開眼皮，迷糊的眼神晃了一下，然後定焦在她的臉上。
“你……可以回家吃飯了。”溫綿說。
顧泓時看了看這已經黑了的天，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然後，他就開始坐在椅子上發呆。
準确來說，是看着溫綿發呆。
但他的眼神依然是那麽的淡，不像她看他，總像是燃了一把火，滾燙又熱烈。
但溫綿還是被他看懵了，好在夜色把她的腼腆都藏了起來，只剩一點點月光下的微紅。
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她特別想說，你再這樣看着我，我就要放小黑了。
好在顧泓時及時收回了目光，起身，走到門口。
他又回頭，說：“跳得不錯。”
溫綿先是一愣，然後陷入良久的思考，最後發狂——
說好的不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天哪，時間設置錯了，更新完了QAQ
小劇場：
江優：阿時，我們去看女團跳舞吧。
章遠浩：阿時，你看晚會了嗎？你們班女生跳的舞好好看啊。
顧泓時冷漠：無聊，不看。
……
溫綿：那你別看哦。
顧泓時：你放心，我不看。
然後，睡着睡着，默默睜開了眼，光明正大地看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