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完結章 約指一雙銀
餘珂周二晚上失了一整夜眠。他越想越覺得不對。
秦赴要是沒犯事,用得着一個星期不允許他聯系嗎,那天一定是騎乘位太深,被他弄得思考都慢了,才會信他“建設美好社會”的鬼話。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有道理的,周三早上都從包藏禍心想到大義滅親了,才猶豫着給林渚凡打過去一個電話。
林渚凡沒想到會接到餘珂的電話,問他有什麽事情。
餘珂也不繞彎子,問他:“秦赴人呢?”
秦赴沒把餘珂的事情和林渚凡仔細說明,一是沒有時間,二是覺得自己能處理好,沒有必要。
于是兩人沒有對好口供,林渚凡恰好路過頂樓,下意識看了眼秦赴總裁辦公室緊閉的門,話不經大腦:“他在辦公室看文件,你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跟他說。”
哪知道他說完餘珂那邊就沒有聲音了,林渚凡小心翼翼,就怕兩人有什麽新的問題,“怎麽啦?”
“沒事,”餘珂聲音冷酷,“問問你們秦總,現在預約接不接受見面。”
挂了電話,林渚凡趕緊把這事跟秦赴說了,秦赴手臂上纏着紗布,另一只手抻着文件夾,一臉沒反應過來,問他:“什麽東西?”
張警官的計劃還算成功,秦赴身邊的隐患拔掉了,算是關鍵人證,就是來的時候帶了家夥,最後意識到敗露到時候爆發出驚人的反撲能力,拿着白花花的大水果刀就沖了過來。
所幸警察在,秦赴沒傷得太離譜,手臂上弄的刀傷看起來吓人,縫了幾針,剩下也沒有什麽了。
他是怕餘珂看到又要問,問得他頭大,也不知道怎麽圓,就沒第一時間聯系他。
林渚凡也不太明白餘珂沒頭沒尾說的話是什麽東西,只能先把那通電話的內容先給秦赴說了。
秦赴聽完就笑了,那種讓林渚凡放心,沒看出什麽不好的笑,說:“你找人把他接過來吧。”
餘珂第一次去秦赴公司,帶着蕭殺氣,沒時間感嘆這座位于岐海市中心的商業大樓有多氣派。
因為傷到手臂,麻醉勁兒過了也确實疼得厲害,秦赴翻文件的速度慢,被痛感胡亂再一攪合,看的速度也慢。要人去接餘珂時候在看的那份文件,等餘珂到了都還差個結尾。
所以餘珂剛一推門他就下巴指了指沙發,“你先坐一下,我這邊馬上。”
“……”餘珂沒什麽好說的,盯着秦赴認真的臉看。
盯到秦赴文件看完朝他走過來,他都沒什麽感覺的,任由那張臉越來越近,随後身邊沙發往下一陷,才發覺一絲異樣。
“怎麽不看了?”秦赴笑話他。
餘珂否認明顯的事實,但他确實沒想到自己就這樣看秦赴把自己看消氣了,心裏不得勁,質問他:“不是說警察找你談話嗎?”
沒等秦赴說話,又問:“還要我不許聯系你,你很大牌?”
質問是真質問,只是語氣不像,倒像是自己犯錯找借口開脫的那個。
但這次秦赴沒跟他拐七繞八地開玩笑,很輕地嘆了口氣,說:“我要怎麽告訴你?”
然後把襯衫袖子挽起來,紗布繞開來給餘珂看那道很醜,縫着蛋白線的傷疤,告訴他:“我雖然是不願意再瞞騙你,但要我親口去說,我要做一些危險的事,可能會死,你不要找我,等我平安了來找你……”
秦赴頓了頓,聲音更輕了,“我也是說不出來的。”
這下餘珂真的什麽脾氣都沒有了,倒是也沒有拉着秦赴的手問出心疼,只翻來覆去地看那道傷口。
秦赴知道餘珂不在意他皮囊好看與否,但縫針的傷口很醜很醜,也是真的。
血是被洗幹淨了,也不流新的出來,肉被線稍微擠在一起,凸出來一點弧度,上頭泛着紅腫。
秦赴不願意再讓餘珂看,收回手,将袖子拉下來了。
袖子剛拉下來,餘珂就柔軟地抱上了他的腰。
動作柔,身體軟,沒什麽來由,秦赴潛意識裏認為餘珂就該是這樣的。
不要煩惱,哭可以大聲,他保證不只是擁抱,餘珂想要的他都會給。
以前或許是不幸更多,但現在不會了,以後也都會好的。
“秦赴,”餘珂聲音細碎地叫他,也說:“都會好的。”
時間靠近十月,秦赴剩最後一次MECT治療。
這次不用林渚凡找他幫忙,餘珂主動提出要去,秦赴就沒反對,兩個人都帶着了。
流程還是和從前幾次一樣,餘珂心境大大不像從前,秦赴卻還是敏感地比林渚凡其他病人多睡了好久。
“我跟你說件事。”林渚凡和餘珂一起坐在秦赴床邊,突然開口。
秦赴自小生活條件優越,像所有不知情的人一樣,餘珂從沒覺得秦赴吃過什麽苦,外表都是只食仙氣的大少爺一挂。
母親走得早,秦赴的父親是個需要女色慰籍的壯年成功男士,因此再娶很快。
将朱淨娶進家門後,秦延回家的次數銳減,空空大大的房子裏,只剩一個五歲的秦赴。
秦赴現在再本事,當時也是個養不活自己的小東西,雖然哭是比其他孩子哭得少,但放在當時就頂多算是個沒有媽,爸又不回家的自閉小孩。
秦延倒不至于真的一點都不管,給秦赴留了個什麽都要管的女管家。
那女管家是有點奇怪的,不安好心地來到秦赴家裏,照看沒照看出什麽別的花樣,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是拿細繡花針去劃秦赴的肉。
秦赴當時小,肉嫩,大腿內側被女管家洗澡時用針頭寫了個“小賤種”。
秦赴不哭不喊,伸出小手把血抹了,又流就再抹,直到洗完澡。
但這次傷得狠了,傷口沒人給他處理,發炎導致高燒休克被送進醫院,已經是兩天後的事。
女管家被秦延處理掉了,但除此之外,秦延沒有為他做更多,只是換了個管家,手腳幹淨的,秦赴所謂“童年”,也就這樣過去。
“我是說不清秦赴的癖好是不是和這個有關,”林渚凡說,“但他自傷絕對不是僅僅因為抑郁症。”
“秦赴他是對疼痛感有一些依戀情緒,我說不好你聽完會是什麽感受,也沒有要為他求情的意思,吓到你是正常的。”
林渚凡很認真,“他身體受到痛感刺激會興奮,他不是正常人。”
林渚凡還是那副腔調說話,委婉,相信人性本善。
餘珂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其實除了秦赴沒和他說的小時候,其他的他倒是基本上都知道,秦赴不說,他也能猜到百分之八九十。
畢竟沒有人會撕開血肉,展示并不幸福快樂的童年,對他說“我不正常”,“我小時候被人用針在身上寫了個小賤種”。
就算秦赴對疼痛抱着的是另一種心态,這樣做對誰都殘忍。
餘珂很知道他的,秦赴嘴比那啥都硬,要他坦白難比登天。
更何況是這種難堪的過往,秦赴連一句喜歡都憋半天,餘珂沒對他懷抱什麽太高的期待。
“我知道,”餘珂說,又想起什麽來似的,問:“當年拒絕和我談戀愛,也是因為這個?”
林渚凡點了點頭,當時壓垮餘珂的事情,到這時居然只變成個閑談,心傷自要傷心人去縫,秦赴躺在床上睡得還沉,也不知道自己完成的算不算壯舉。
“覺得自己惡心,幫警察抓壞人的時候沒見這麽膽小的。”餘珂聲音很低,雖明知秦赴短時間內醒不過來,大點聲也沒什麽要緊,但他聲音低卻也不僅是這樣的考量。
“同類相互吸引,你也早就知道我不算什麽正常人。”
不需要多說了,既然餘珂能夠接受,林渚凡自然不會說什麽。
只是——“您一會兒別和他說我把這些告訴你了啊,”林渚凡說完才想起來害怕,“這是小秦總的第一手黑料,我為了你們倆百年好合,早日消除隔閡告訴你了,不要你報答,至少也不能過河拆橋吧。”
而自己突然選擇替秦赴告訴餘珂這些,也絕不止是閑談。
秦赴前段時間拜托他去了趟珠寶店。
“真的準備定下來了?”林渚凡記了秦赴提供給他的尺寸,問出這話的時候還是恍惚了下。
“定下來了就好,以後多和他溝通,別出事就憋在心裏了。”
林渚凡又說:“以前的事情最好也找個時間,好好和他說了,少點負擔。”
秦赴沉默很久,稍微聽進去了一點,“以後我會好好說的,只是以前的事……”
“他沒想起來問,我就不提了。”
林渚凡猛然擡頭,手上的筆差點沒拿穩,帶着筆帽的那端往下墜了墜,才堪堪被拿住了。
秦赴見他這副樣子,也沒意外,意有所指:“總不能忘一輩子的。”
很深的秋天,餘珂陪秦赴過完他父母弟弟的忌日,窩在沙發上犯秋困。
秦赴忙得要命,忌日像是為自己過的,剛把他從墓園送到家裏,坐了還沒兩分鐘,又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餘珂沒什麽意見,本來這也不算什麽節假日,他除了心疼一點,沒什麽立場表達觀點。
他犯困正犯到将睡不睡的興頭,門口傳來一陣響動,他就睜開了眼。
“這麽早回來?”餘珂坐起來。
秦赴手裏拿着東西,包得挺嚴實,向他走過來,“不希望我這麽早回來?”
“我可以再去公司加班。”秦赴坐下了,沒看出什麽真要加班的苗頭。
坐下了,東西放在一邊,餘珂心裏有點好奇,但秦赴沒主動說,他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跟他有關系,就挨着秦赴的腿,躺在上面把剛沒犯完的困睡完了。
睡到一半,他發覺有人在吻他。
“你幹嘛呀。”餘珂醒過來,瞪着擾人清夢的多動患者。
秦赴從善如流地停了,說:“有沒有興趣看個東西。”
餘珂半睜着眼,有氣無力地說:“賞臉看一眼。”
那個秦赴剛進門就拿着的包裝盒,還是被遞到了餘珂懷裏。
餘珂掂了掂,重量是有一些的,就沒着急打開,問:“剛剛怎麽不給我。”
秦赴哪裏會說,是想看餘珂究竟好不好奇,哪知道這個人看起來沒一點興趣,他剛坐過去,腹稿都沒打好,餘珂就枕着他的腿睡熟了。
秦赴不答話,餘珂手上動作就刻意慢了一些,打開來看清東西,半句調侃就卡在喉嚨裏,沒發出來。
馬卡洛夫手槍,優點是瞄準基線短,近距離射擊後坐力小,子彈上膛就不需要再推動擊錘。
卡羅拉玫瑰,誰都認識,餘珂好不容易記住了名字,還從秦赴那裏學習到一些淺顯的花卉養殖技巧。
紅色絲絨小盒子,外觀上來看就是個盒子,裏面的東西他不需要打開,一雙銀,純度做工,以秦赴的能力,他會弄來最好的。
泛黃的紙條,上面有兩三道折痕,保存相對完整,反面有餘珂寫的秦赴的名字,正面是一句“從心所欲,諸事皆吉”。
餘珂沒擡頭,眼前卻愈加模糊,話也說不出了。
“你別高興太早。”秦赴話裏帶着笑意,看餘珂明明哭了,卻一定自信地說他在高興。
“我說過了,”秦赴兀自将紅色絲絨盒子拿走,不問別的,就用那個環套住了他,“明天去一趟靶場,三槍八環,才算你合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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