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名字是作弊的方式
餘珂到餘成霖病房,剛放了東西一坐下,就聽餘成霖臉上帶着擔憂問他:“秦赴最近沒有對你不好吧?”
餘珂沒覺得是餘成霖誠心關心他而問的問題,只是想借此試探他做的不地道的事情還有沒有被秦赴再計較。
“沒有。”餘珂低着頭不想多說,轉身又要出門去給餘成霖拿檢查單。
餘成霖被查出白血病已經有一段時間,醫生說發現得還不算太晚,情況沒有到那麽不可控的地步,只是還是要比別人多受一些折磨,并且要長期住院,頻繁治療。
“你等一下。”餘成霖在身後叫住餘珂,雖然餘珂并不是很想聽餘成霖要和他說什麽,但還是停下了,回頭看着坐在病床上的父親。
有一段時間不見了,餘成霖看着蒼老了許多,大約是由于疾病影響,面色也不好看,頭發白了一大片,稀疏不少。
然而餘珂并沒有什麽多餘的同情心,他面無表地看過去,只是半張臉埋在口罩裏,餘成霖看不見,不然又要罵他,說他做什麽這麽趾高氣揚。
“你和何家的那個女孩,相處怎麽樣啊?”餘成霖問,又說:“別像你哥哥那樣,喜歡誰不好喜歡個男人,以後連個後都不能有。”
“我現在這個身體狀況也管不住他,”餘成霖頓了頓,說:“随便他吧。”
餘珂心裏依舊沒什麽感覺,甚至産生一種坦白的沖動。餘成霖又只能在餘珂面前展示控制欲,他也不是意識不到餘玦最近在公司裏愈加狠厲的作風與手段,權力絕對的把控,也不再需要忍氣吞聲,好久都不出現在餘成霖面前了。
餘珂現在站在這裏,只是因為劉文惟今天沒空,而餘成霖的化驗單在今天出來,又一定要家屬來簽字。
餘珂剛想出言嘲諷,距他不到兩步的單人病房門就被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然後從外面被人打開。
秦赴從外面走進來,他的另一位助理跟在後面,不是林渚凡,手上拿着些估計是要送給餘成霖養病用的東西。
餘成霖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親切地叫他:“小赴。”
“餘總。”秦赴臉上雖然是笑着,但只是點了點頭,稱呼也生疏,不像餘成霖叫他那樣有套近乎的嫌疑。
秦赴讓助理把東西在病房一角的桌上放下了,說:“我來送些東西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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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前段時間太忙,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探望,希望餘總見諒,不要和他計較。
餘成霖哪敢和秦赴計較,秦赴現在見他不找麻煩對他來說就已經是需要感恩戴德。
秦赴禮貌地聽過,說:“你們剛才在談的話題,可以繼續。”又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要是不方便外人聽,我可以出去。”
餘珂原本沒擡頭,聽到秦赴這樣說才擡頭看了一眼,沒想到他現在怎麽問這種問題,從前這種家長裏短湊在他耳邊給他說,都是不屑于聽的。
“沒有沒有,方便的。”餘成霖說,轉頭又看餘珂,要他回答。
餘珂一點不想和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呆在一起,随便敷衍了餘成霖兩句,仗着秦赴也在餘成霖不好發太大脾氣,趕緊推開門走出去了。
他去醫生的診室裏給餘成霖簽完字,又聽了一會兒注意事項後才出來,一到門口發現秦赴就站在門邊等他,身邊沒有別的人。
秦赴聽見他出來的動靜就擡頭了,看着他笑,和對着餘成霖露出的那種不一樣。
他正思索着在哪見過,就突然想起來,他作為寄生蟲名不正言不順地待在秦赴家裏住的時候,秦赴就是這樣對他笑的。
就算是現在,秦赴再對他展露這樣的笑容,餘珂也沒辦法把那個抓着刀要往自己手上劃的秦赴和現在這個聯系到一塊去。
餘珂看見他也不說話,秦赴就走近了兩步,低聲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連廊裏對餘珂說:“你的浴袍我洗好了,在車裏,願意和我去拿一下麽?”
秦赴總是這樣的,話問得太客氣,實際上餘珂說“沒有空”也是沒用的。
但餘珂就是不想讓秦赴太順心,看他這樣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臉對着他也有些來氣,但還是想着照顧他的情緒,就說:“您可以直接扔掉,我不是一定要穿那件睡袍。”
秦赴頓了頓,說:“是嫌棄我穿過了嗎?”
“不是,”餘珂簡直是下意識就否認,想想也覺得自己否認太快了一般,抿了抿唇,解釋:“送來送去麻煩。”
又對秦赴說了一次“不麻煩你”。
“我也是順路,來給你父親送東西。”秦赴說得看不出真假,做得也沒有破綻,“原本放在車裏就想着給你送到家裏,沒想到在這裏遇到。”
說着就要伸手去拿餘珂手裏的東西,而餘珂知道下一步秦赴要做什麽,拿着他的東西,讓他不得不跟着一起去車裏拿睡袍。
或許也不僅僅是拿睡袍,但秦赴想要什麽,餘珂并不想知道。
“秦總——”秦赴張嘴還要說什麽,就被餘珂打斷了。
餘珂再擡起頭看秦赴,擋了一下秦赴的手,身體避了避,沒給秦赴拿到他手裏的東西,擡手扯下自己的口罩,那張沒在餘成霖面前露出的臉,此刻毫無保留地露在秦赴面前。
“秦總,”餘珂臉上沒有表情,甚至叫秦赴看出一點厭惡,他壓低了聲音,“你找人查我啊?”
“看來您确實忘得一幹二淨了,還當我是傻子。”餘珂說着,又往後退了兩步,将距離拉開更多,“我跟你什麽關系你不是清楚麽,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順路啊。”
秦赴又是帶着這樣一副玩弄他于股掌的表情來找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餘珂聽林渚凡的話在壓着脾氣了,沒說太重的話。
“我是餘成霖親兒子,你看不上他就別勉強自己來,也別來找我了。”
說完他轉身想走,只是腳步邁開的一瞬間,肩膀被人按住。力道不大,但就是能讓餘珂停下來,不堅持繼續走了。
“餘珂。”時隔幾月再次從秦赴嘴裏聽到這個名字,秦赴說得自然,但他本人卻聽得心驚肉跳,後背發汗。這個名字他已經聽了二十多年,從各種各樣的人嘴裏聽到過。
只是沒有一個人像秦赴念得好聽,低沉幹脆,堅定充滿力量地叫他的,只有秦赴。
或許是被這聲蠱惑了,餘珂才願意回過頭。
“只是睡袍,”秦赴看着他的眼睛,按住他肩膀的那只手松開了,往下垂着,然後語速很慢地指出,“今天也沒有下雨。”
确實沒有下雨,臺風預警過去了,空氣裏漫着岐海夏季悶稠的熱度,他不知道秦赴是不是還喜歡他,但是秦赴要他來自己車上,拿秦赴穿過一小陣的睡袍,像是一定要分清,必須要物歸原主。
餘珂走在秦赴後面,看着秦赴按了地下停車場的電梯按鈕,盯着自己的鞋尖,餘光瞥見秦赴的。
他大抵是剛從公司出來不久,腳上是他上班時常常穿的那雙皮鞋。
過了一會兒,餘珂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随着橋廂落地了,那雙皮鞋動了起來,餘珂也跟着它走出去。
秦赴開了車鎖,身體微微向車廂裏傾去。
餘珂拿到了那件睡袍,純白的柔軟的真絲,隔着很講究的防塵袋,躺在他手上。
睡袍上留下了秦赴家裏用的洗衣香薰味,透出來一些,硬要說也算是秦赴給他留下了一點可以勉強用作紀念的東西。
“你接下來要去哪。”秦赴又把車門關了,身體靠上去,臉上顯出點疲倦,“原本我是想送你回家,但現在來看……”
“你也不想我送吧。”
秦赴垂着頭,和餘珂道歉:“确實不是順路,你要不喜歡,我以後不這樣了。”
餘珂沒說話,承認自己此刻的樣子大約很傻,舉着防塵袋一言不發,可他平靜地面對秦赴已經算是極限,也做不到更好了。
秦赴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裏有藏不住的沙啞,他說:“或者你告訴我你想讓我怎麽做,你不喜歡的我以後都不做了。”
“我現在還想不起來,真的對不起,能不能再教我一次。”秦赴看着餘珂,而餘珂逃避秦赴的視線。
地下停車場裏汽油味很濃,實在算不上一個适合聊這種話題的地方,餘珂感覺到熱,但秦赴臉上一滴汗都沒有,身上還是長袖襯衫。
地下車庫熱,秦赴的眼神更熱,餘珂只能回避,不敢看得太深。
“算了,不用,”餘珂以前也沒有教過秦赴這類事情,就聽到自己含含糊糊地說,“現在這樣就行,以前也是這樣的。”
其實餘珂自己都不清楚他說的這樣是哪樣,只是怕說再多就說錯了。
秦赴沒接話,餘珂膽子小也沒擡頭,不知道秦赴現在是不是還在看他,生怕他還要追着多問他不好回答的問題,就說:“真的,你現在和以前沒什麽差別,這樣就好。”
他是不想要秦赴跟着的,就是偏偏拿秦赴沒什麽辦法,但現在的情況對于餘珂來說就像是自己提的單方面分手,而秦赴被分手甚至不知情。
“以前我也是這樣好幾天不聯系你麽?”秦赴沒那麽好糊弄,還是真心實意地發問了。
餘珂被噎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也沒有。”
“那我以後能給你打電話嗎,”秦赴又說,餘珂視線裏的那雙皮鞋動了一下,靠近了他一點,“你要是不想和我打電話,我發短信也行。”
他進一步還要退三步的樣子很可憐,但餘珂實際上覺得秦赴是在得寸進尺,想了半天沒發現明顯的破綻,就只能模糊地說:“随你吧。”
“餘珂,”秦赴又叫他名字,用作弊一樣的方式讓餘珂沒什麽防備地,下意識擡頭看過去,看到秦赴含着笑的嘴唇弧度,緊接着兩個人的眼神碰到一起。
“你熱不熱,我車上有空調。”秦赴看着他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