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秦赴從出發到降落在歐洲的機場,總共耗時三天十一個小時,林渚凡開車去接他,車裏沒有別的人。
秦赴走得比平常速度慢一點,只是面上什麽都看不出來。林渚凡接過他的箱子要放進後備箱裏去,就聽秦赴“嘭”一聲甩上了車門,沒和他溝通半個字。
林渚凡明明不想的,只是好像不管他和秦赴說什麽,一旦秦赴回答完了,話題被某一方結束靜下來,車內的氣壓就很低。
秦赴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做不成的事,只要他想做成,不管他究竟是否完全願意去做,都是能夠在他意料之中控制得住的。
所以秦赴一定做成了他不想做成的事。
林渚凡見秦赴坐在後座一言不發,不動不笑沒表情,就害怕秦赴有什麽情緒一直憋在心裏再給憋出病來,尴尬地找了話題,問秦赴抽不抽煙,至少能纾解一下壓力也是好的。
秦赴聽過他的話,像是考慮了幾秒,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動,最後才說:“算了。”
林渚凡等交通燈的時候抽空回頭看了秦赴一眼,他的安眠藥沒有帶走,在飛機上應該沒有一點睡眠。
但秦赴現在還睜着眼睛,沒有目的地看車窗外,過很久才很慢地眨一下。
暫時沒有看出什麽要睡眠的意圖。
“秦赴,”林渚凡盡量做出平常的樣子,避開敏感話題和關鍵人物和秦赴說話,“你回去以後睡一睡,我怕你猝死。”
秦赴用手撐着下巴,沒所謂地說:“睡不着怎麽辦呢。”
林渚凡只相信秦赴是在裝傻充愣,現代醫學手段這麽發達,他也并不是沒有使用過,現在裝什麽不知道。
林渚凡說要讓他睡着的方法很多,打了半圈方向盤,轉過一個彎道。
轉彎的時候他看了眼後視鏡,從秦赴沒好好扣的襯衫領子裏看到脖頸底端一點的位置,有一圈沒消幹淨的青紫色勒痕。
吓得他差點把方向盤掰下來,一時間也顧不上躲避話題了,說秦赴把自己折騰得沒個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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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弄的,”秦赴為自己辯解,“是餘珂生氣了。”
林渚凡頓了頓,車速放慢下來,說:“這得是有多生氣。”
接着問秦赴到底幹了什麽勾當,怎麽弄得這麽不體面。
秦赴說:“沒幹什麽勾當啊。”
也就是說恨他好久,早就想拔他的氧氣管,後來又想追到再甩了他,只不過餘珂心軟,陰差陽錯地到最後一件也沒有幹成。
秦赴十分了解餘珂,他沒什麽好辯駁地就是個喜歡偷窺餘珂日常生活的變态,餘珂什麽時間段在哪裏做的什麽事,每個周末都會有人和他詳細報告。
自從餘珂搬過來和他一起住的那段時間,秦赴好像短時間內戒掉了,但現在不知怎麽的又有點死灰複燃的征兆。
所以憑借他對餘珂的了解,餘珂說的不全是發病時不考慮後果氣急的狠話,能說大部分都是真心實意的。
秦赴的手掌還麻木地疼着,但他就是将手指收攏握得很緊,放在林渚凡看不見的死角裏。
秦赴回到暫住的公寓時,林渚凡在他換鞋的時候就提前把醫療箱拿出來了,說他知道秦赴對于給自己包紮傷口這種事情不會太專心,要重新包,順便換藥。
秦赴從善如流地伸出手任林渚凡擺弄,紗布拆完又遭一頓意料之中的罵。
“這種事情就這麽能讓你爽?”林渚凡氣得近乎口不擇言了。
秦赴客觀評價說還可以,然後又不說話了,緊盯着雪白的藥粉灑在傷口上,再被他自己的血吞噬,染成紅色。
沒第一時間就專業化處理,秦赴的傷口有點發炎了,割傷邊緣的肉微微突起,紅腫着,化了些膿液。
林渚凡抿着唇給他處理幹淨,又趕他去睡覺,但不好逼他太緊,在心裏直呼秦赴是祖宗。
秦赴房間是回了,大約是累得沒力氣再反抗或是跟林渚凡讨價還價。林渚凡在客廳處理了一會兒事情,覺得還是沒辦法完全放心,站起身走到秦赴的房間門口,去開他的門。
房間裏是黑的,秦赴坐在皮質軟椅上閉着眼,微微斜着頭靠在椅背上,看起來是睡着了,但面前放的筆電屏幕還是亮的。
林渚凡在門口看了幾秒,拿了毯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幫他把電腦關了。
原本他的手已經放上了鼠标,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東西,不知為何又頓住了。
屏幕上是一個剪輯軟件,秦赴正在剪一段音頻。
林渚凡給自己做了一會兒思想工作,拿起秦赴放在桌上的無線耳機戴上,按了開始播放的按鈕。
音頻的內容他是聽過的,只不過不是他一開始現場聽的那個版本,有被人稍微處理過,剪掉了頭尾的幾句。
音頻不長,只有幾十秒,放完一遍又接着從頭開始重放。
林渚凡很快地按了暫停鍵,沒忍心去聽第二遍。
“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林渚凡背後突然響起來秦赴的聲音,他有點被吓到,回頭去看,秦赴半睜着眼睛,抱着胸垂眼正在看自己。
林渚凡現場被抓,但沒太不好意思,拿下耳機直起身問秦赴:“你怎麽錄了這個,剪這個做什麽?”
又問他:“你什麽時候醒的?”
秦赴說“剛醒”,前面兩個連串的問題答案沒告訴他,撐着椅子坐直了身體,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很吃力似的手臂越過林渚凡,把筆電“啪”地一下合上了。
林渚凡看秦赴的樣子,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你別告訴我你要把你和楚執飛胡說八道的那些話發給餘珂聽到。”
秦赴沒表情地點點頭,轉頭對他囑咐:“這段音頻待會發給你,你拿個錄音筆再導進去。”
“……”林渚凡沒話好說了,秦赴做的決定他沒幹涉成功過。
沒有聽見林渚凡立刻答應他,秦赴又輕聲催促,問他聽見了沒。
“聽見了聽見了,”林渚凡沒脾氣地按了按秦赴的肩膀,說:“你困就上床去睡,為什麽坐着睡,又不舒服。”
秦赴平淡地說“本來沒想睡的”,又看着林渚凡,用坦蕩的語氣和他說可憐的話:“我身上沒力氣站不住,你扶我一下。”
林渚凡愣了愣,才明白他不是想坐在椅子上睡着的。
他把秦赴扶上床,又去另一個房間裏給他數藥。
秦赴吃的抗抑郁的藥原本就有一些嗜睡的副作用在,但林渚凡想了想,還是多給他數了一片褪黑素,然後回到秦赴的房間,看着他吃下去。
藥效沒發作得那麽快,林渚凡看秦赴還睜着眼睛,就問:“你們一個兩個的為什麽這麽抗拒吃藥?”
秦赴掃了他一眼,忽略林渚凡主語的人數用詞,表情正經地說:“你應該知道吧,這種藥吃多了硬不起來。”
又聲音有點飄忽地說他還站在這裏看什麽看,讓他快走。
林渚凡被秦赴的話噎到,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開玩笑一樣不輕不重地對着秦赴的背打了他一下。
秦赴沒動彈,也沒出聲音,很意外地不和林渚凡計較。
林渚凡看着秦赴背對着他側躺,呼吸均勻綿長地在被子裏一起一伏,才意識到他是真的很累了。
畢竟可以連續幾天不合眼的工作機器睡得那麽快,是有點不可思議的。
這種情況少見,林渚凡懷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虛地想應該不是自己那一下給他打暈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