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糖果
阿嬌的安車在半路上遇見母親窦太主的車駕,兩人一同進殿。
老太太正在逗畫眉鳥玩,一個小宮女坐在她老人家身旁,用小錘子砸開松子,時不時喂給老太太嘗一顆。更多的松子剝出來堆在碗中,已經有滿滿一碗。
“誰來啦?”
老太太笑着問畫眉鳥。
畫眉鳥自然是不會說話的,窦太主上前挽着老太太的說:“吃白食的來了。”
“我倒是寧可你天天來吃白食,可你有阿嬌一半的貼心嗎?我這裏十天半個月見不着你的人影,派人問你的行蹤。不是在郊外跑馬游玩,就是在哪個莊子裏小住。我聽說日日有人邀你赴宴飲酒,想請你吃一頓飯,恐怕要提前小半年把請柬送到你府上才行。”
窦太主一點不懼老太太的冷臉,搖着老太太的胳膊說:“娘在我心裏永遠是第一位的,您只要張嘴,我哪怕忙得腳跟不沾地也要先到娘的跟前伺候。這身是新衣裳吧!誰的手藝?娘穿着真好看。”
幾句話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攏嘴。
要說有什麽訣竅,靠的就是會撒嬌。
劉徹吃虧在好面子,他小時候挺愛在老太太面前撒嬌賣萌,一直屬于同輩的皇子裏面最受老太太喜歡的幾個孩子之一。長大之後,偏偏端起來了。
“皇太後到!”
随着一聲唱和,王太後走進殿中。幾人分主次坐下,阿嬌單獨被叫到王太後身邊,還沒坐下一只手就被王太後抓住,愛憐不已地說:“阿嬌又瘦了。我的兒,你琢磨出那麽多又新鮮又稀奇的吃食,讓素來苦夏的太皇太後難得沒有輕減,怎麽不顧着自己的嘴?”
沐浴在王太後溫柔關懷的目光中,阿嬌說:“我今兒要努力多吃一些,長胖一些,不讓母親擔心。”
阿嬌總覺得王太後面容憔悴了。
六天之前的變故裏,北宮是被圍過的。老太太大概是防着太後鬧起來,最先派兵守住的幾個地方裏就有北宮。王太後困在宮中,聽說消息傳不進去也送不出來,整整兩日。可以想象王太後在宮中有多麽煎熬,恐怕把最壞的可能都翻來覆去的想過許多次。她四十幾歲的年紀,擔驚受怕之下難免精神萎靡,短短幾日還沒恢複過來也是有的。
相比幾日內面相老了好幾歲的王太後,邁着大步子進來的劉徹絕對算得上是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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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後給太皇太後、皇太後請安,剩下的人又得給他請安。
一通忙活下來,劉徹也不肯坐下,陪着老太太喝下一盅酒。他喝的是烈酒,又叫清酒,要連續投料,反複釀造多次。老太太喝的是混合蜜漿的濁酒,又稱果子飲,度數很低,酒量差的喝下一兩盅也不會醉。
殿裏的氣氛迅速地熱鬧起來。
劉徹拿着酒盅走到王太後面前,親自甄酒。
“我伺候娘一回,娘賞我一件珍寶吧?”
王太後:“你要什麽只管說。”
劉徹朗聲一笑,做出一個衆人意想不到的動作。他把阿嬌拉起來,半摟着她的腰肢,帶着她走到自己的席位,雙手按在她的肩頭,“這就是我要的珍寶。”
王太後先是一愣,接着撫掌大笑:“本來就是你的媳婦,還給你了。”
一時之間,殿內的氣氛更是熱鬧得不行,伶人們應景地奏響歡樂的曲子。
長輩們只看得到兩個人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處,被迫營業的阿嬌:“……”她眼角餘光留意到老太太正低聲同方姑姑交代什麽事,方姑姑下意識朝着劉徹的方向看過來。又出什麽事了?
阿嬌的目光追随着離開正殿的方姑姑。
“你在看什麽?”
劉徹拿起筷子往她面前的碟子裏夾醬拌的筍子。手指長、嫩白色,還沒吃就知道脆生生的一定爽口。這會還沒正式開宴,上來的全是涼菜,不怕放涼惹主子不快。涼菜嘛!就是要冷着吃才有味。
阿嬌沒提方姑姑出去的事,“我剛剛走神了。”
劉徹又給她夾一枚烤得香噴噴冷掉也不失滋味的鳥蛋,阿嬌不知道這是什麽鳥的蛋,個頭小小的,但又比鹌鹑蛋大一點。又細又嫩,比雞蛋好吃很多,或許正應那句濃縮的是精華。
程安跪在一旁,往阿嬌空掉的杯子裏添果子飲。
劉徹:“你那的安小樓不錯,不如讓他來我身邊?”
對于一個武官來說,在皇帝身邊肯定比在中宮做內官要強。安小樓做到中宮太尉一職,已經是排得上名號的高官,職權有限吧調到皇帝身邊,官位也不會太低。
安小樓這人能處,遇到事情真敢上。
阿嬌有點舍不得,但也絕不會攔着底下的人高升,正打算說全看安小樓自己的意思,就見方姑姑領着一個人走進殿中。
阿嬌下意識去看劉徹的臉色,卻見他面上依舊帶着笑容,像是沒看到方姑姑,也沒看到跟在方姑姑身後的膠東王劉寄一樣。
“表姐……表姐……”
阿嬌轉過頭。
劉徹語帶寵溺:“怎麽又走神了?”
阿嬌:“……”奧斯卡該頒給你一個最佳演技獎。她小聲問:“劉寄怎麽還沒離開長安?”
若是個聰明識時務的,就該避開和劉寄相關的話題。沒看懂孤的态度嗎?劉徹自認表現得特別明顯了。
劉徹只能無奈地裝成才看見劉寄,放下筷子站起來。
此時劉寄已經跪下給太皇太後、王太後磕過頭問過安,輪到給皇帝、皇後行禮。劉徹拍拍他的肩膀,“起來吧!十二啊,孤許久沒有見到你了。咱們兄弟倆喝一杯。”
劉寄膽膽戰戰,飲下一盅酒。
“陛下……”
他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弟弟錯了,比如一股腦交代偷偷前往長安的始末,比如喊冤求饒望陛下看在兄弟情誼的份上原諒他。
可劉徹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十二,既然來了就先別回去,在長安城多陪伴老太太一陣。”
劉寄喏喏道:“這不合規矩……”剛說完就發現沒說對話,不由臉色發白。
“自家人談什麽規矩。再隔一個月兄弟們都要回來助祭宗廟,你何必來回奔波,就這麽說定了。來,喝酒。”
劉寄回到自己的席位時,後背已經被汗水濡濕,露出很明顯的一塊痕跡。不過沒人點出來,跪在一旁伺候他飲酒吃肉的宮女也全當沒看見。飲宴歌舞,正是氣氛好的時候。人人都在笑,劉寄卻想痛哭一場,他看着包金橫梁上仙山、祥雲的彩畫,悲哀意識到自己又做錯了。
六天前,他就該立即離宮回到封國的。
可他沒走,那時他不敢走。
現在想想,回封國一直擔驚受怕,總比在長安擔驚受怕的強。時間一久,或許陛下就忘了。留下來不是時刻紮陛下的眼嗎?最怕陛下覺得他賊心不死……這麽一想,求太皇太後說情令他和十哥重歸于好,似乎也是一步昏招……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夜宴最重要的一項是走菜。即使赴宴的人往往不是沖着好酒好菜來的,席面是否上檔次也至關重要。
宮人送上炖的河魚,烤的嫩雞。
劉徹伸手将阿嬌的臉轉向自己,不悅道:“孤坐在你旁邊,你看誰呢?”
阿嬌:“……”
自然是看劉寄,想知道你是不是吓他了。
“別擔心,孤不會對他如何的。”劉徹用匕切下一片厚厚的羊肉放進嘴裏,咀嚼之後,吞進腹中。“十二的娘和太後是親姊妹,孤和十二自小要好。這事他做得不地道,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孤定原諒他。”
阿嬌看不出他說的話是否出自真心。
宴飲過半,老太太招阿嬌到身邊。
“程安捧着的盒子裏裝着什麽?打從宴席開始,我老人家就等着你揭秘,左等右等等不到。你莫不是打算拎到長樂宮來又拎回去?”
阿嬌:“哪的事,我本打算用晚膳再拿出來給您甜甜嘴。”飯後點心嘛。
“哦,是新的紅糖。”
老太太有點失望。
“那倒不是,”阿嬌打開盒子,取出兩種糖讓太皇太後摸一摸。
“長的有棱角的是花生酥糖,圓的是奶糖。”
老太太先嘗花生酥糖,搖頭說:“這個要嚼着吃才香,我牙不行了。拿去給他們兩兄弟吃。”
劉徹“咔嚓”、“咔嚓”把花生酥糖嚼碎吃下去,吃完一顆,又往嘴裏丢一顆。他不太愛吃甜食,但花生酥糖吃着特別爽快。他瞟一眼劉寄……哼,還特解氣。
奶糖口感柔軟細膩,吃完之後,甜蜜還會在舌尖停留許久,大受老太太稱贊,沒有人不應和的。
老太太上年紀夜裏睡得早,不一會宴席便散去。
阿嬌木着臉被劉徹拉着登上金根車。
帝後共乘,窦太主笑得合不攏嘴。
阿嬌:“……”她想起剛剛在殿裏,窦太主扯着她說又在民間尋到一位婦科聖手,沒準能解決她生育困難的問題,鼓勵她多努力。這就像玩蹴鞠,射門千百次,總能中一回。
求放過!!!有兩雙眼睛……不,加上王太後是一共三雙,她是不可能把劉徹攆出椒房殿的,再說劉徹性格倔強執拗,既然決定要演一場“浪子回頭金不換”……這麽形容不太貼切,反正意思差不多。總之,他要當乖孫子、好丈夫,就絕不會允許另一個演員出戲。
昨天的事怎麽都會留下一點心理陰影吧?不,劉徹不會輕易被打倒。
若劉徹再次求歡呢?
阿嬌打了個寒戰,誰來幫幫她?
咦,她忽然想起一些事……或許真有辦法一勞永逸。
作者有話要說: 一勞永逸不是要“咔嚓”,阿嬌病急亂投醫,想的是笨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