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霄雲山。
之前的那間木屋還完好無損存在, 似乎依舊在等待着她們的主人,此地竹林環繞, 鳥語花香,走出竹林便是山清水秀之地, 确實是個好地方。
沈如初從百寶袋裏掏出一朵朵菊花, 這是她在徐家花園裏摘的。
葉從一有些驚愕:“你幹嘛?”
沈如初獻寶似的笑:“這是我特意留在我們成婚時用的,你今夜娶我的時候, 我要讓天上下一場菊花雨。”
葉從一:“……”
菊花?雨?
她大概能理解沈如初的小女孩心思, 喜歡浪漫一點,什麽桃花, 櫻花, 玫瑰花瓣從天上掉下來,那都是好看的。
可這黃澄澄的菊花是什麽鬼?
她也沒有看不起菊花的意思,只是……想想那副場景,都覺得沒眼看。
沈如初還在樂呵呵地繼續從百寶袋裏掏菊花, 葉從一懷疑她可能把人家徐家花園裏的花都給摘完了。
“你?”她最終還是沒忍住, 想問問沈如初真的要這樣做?
但一對上沈如初一臉認真的模樣,葉從一完全明白了。
她現在突然不想成親,她只想退婚。
沈如初此時正在清點她的菊花數量, 她在徐家摘花的時候就特意數了的,一共九十九朵,寓意長長久久,她還要最後再檢查一遍,一點纰漏都不能出。
葉從一默默站在一邊:“你喜歡什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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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初:“別插嘴!”
葉從一又問了一遍:“你喜歡什麽花?”
沈如初這下不高興了:“看看你, 我本來記性就不好,你問我兩句,我都不知道數到哪兒了。”然後她像哄小孩子一般哄葉從一。
“你乖!先別說話,等我數完了,我再來陪你玩兒。”
葉從一:“……”
行吧!她閉嘴!
沈如初腦子不好,她早就知道的,并且在明知道沈如初腦子不好的情況下,她還喜歡她,葉從一只能認了。
沈如初數完了她的菊花,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又屁颠屁颠跑去找葉從一。
“師妹,你剛剛問我什麽來着?”
葉從一透過窗外看風景,眼皮子也不擡一下:“沒什麽?”
沈如初湊過去:“師妹你是生氣了麽?”
葉從一:“沒有。”
“那你親我一口。”
葉從一:“???”
沈如初一本正經:“沒生氣你就親我一口啊,你親了我,我才相信你是真的沒生氣啊,萬一你騙我怎麽辦?”
葉從一用手撐着額頭:“姑娘家家的,你就不能矜持一點?”
“那你到底親不親?”
“親!”
葉從一摟着她,不親白不親。
……
感受了彼此的溫柔過後,沈如初坐在她大腿上,把玩着她的頭發:“師妹,今夜成親過後,我們就是伴侶了,你知道伴侶是什麽嘛?”
葉從一搖頭。
沈如初對她解釋:“伴侶就是相互信任,相互珍惜,是要走一生一世的。”
葉從一似笑非笑:“看不出來你還挺會講大道理。”
沈如初沖她挑了挑眉,然後把頭低下,去聽她起伏的心跳聲:“那可不!以後相處久了,你會發現我越來越多的優點,然後你就會每天都被我的魅力所傾倒,每天都多愛我一點點,愛到這份感情超出期限,我們就還有下輩子。”
“然後下輩子對我的喜歡也會每天都多一點點,就還會有下下輩子,循環往複的,我們就會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葉從一突然失笑出聲:“你哪來的自信?”
沈如初板着一張臉嚴肅地看着她;“難道你還想要別的小姐姐麽?”
葉從一瞬間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嗯!成了親,我就抛下你去找別的好看姑娘。”
沈如初從她腿上跳下來,像一只炸了毛的貓,一副兇巴巴的模樣:“腿都給你打斷。”
雖說她心裏十分清楚,她是一定打不過葉從一的,但起碼氣勢不能輸。
葉從一無奈搖了搖頭,從竹椅上坐起來,兩人開始一起布置房間。
貼上了“囍”字的木屋作為婚房,有些簡陋,沒有聘禮,沒有賓客,葉從一看着這一幕,總覺得對她有些愧疚。
她想給她最好的!
但沈如初卻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把頭靠在葉從一肩上,笑的沒心沒肺:“真好,我就要和師妹成親了,我們多過幾天二人世界再回去吧。”
葉從一低低的“嗯”了一聲,從袖口中掏出在皇城為她買下的白玉簪子,簪頭銜有一朵紅梅,很是典雅高貴。
她将玉簪為沈如初仔細戴上,眼睛裏仿佛含着一汪春水般溫柔,摸了摸她的頭,淺淺笑道:“好看!”
“什麽東西?”沈如初只知道她給自己頭上別上了一支簪子,卻未曾見過,當下就不解風情的取了下來,于是瞬間樂開了花。
這不是她當時在皇城看中卻沒錢買的簪子麽?
“瞧你這悶騷的,還搞什麽驚喜?你要不說說看,你是從什麽時候喜歡的我?”
她見葉從一不答話,又把白玉簪子遞到葉從一手中:“快,再給我戴一次,以後我每日梳頭發的事兒,可都交給你了。”
葉從一低笑:“還有什麽想要的?”
沈如初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有的,我要我們永遠都在一起,一生一代一雙人。”
葉從一的手在她發梢上一頓,然後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沒了?”
她以為沈如初一定會獅子大張口,畢竟某人和昆虛派老頭子一樣,是個典型的財迷。
沈如初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沒了。”
***
夕陽西下,天際留有一片煞是好看的餘晖。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沈如初卻面對着兩身婚服開始犯起了愁。
上次她和徐千菡成親是都蓋了蓋頭的,但這次她既想看漫天花雨,又想讓葉從一為她掀蓋頭,于是她手裏拿着紅蓋頭,有些猶豫不定。
“這可咋辦呢?你要是給我掀蓋頭,那我就得蓋上,我一蓋上,不是就看不見我的菊花雨了麽?”
葉從一挑起眉筆為她描眉:“你可以看完再蓋上。”
沈如初閉着眼任她為自己描妝:“可是,我化完了妝,就是最好看的時候,我想讓你在掀蓋頭的時候看見我最好的模樣。”
葉從一忍不住彈了她一腦袋镚:“豬腦子,你的妝就是我化的,早就見過了。”
沈如初:“……”
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原來熱戀中的女孩子智商會變低是真的呀!”
葉從一反駁她:“你本來智商也不高!”
沈如初嗤了一聲:“近朱者赤,近我者蠢,我蠢你也蠢。”
葉從一為她在眉間描了一朵花。
她要是不蠢,也不會靠近沈如初。
沈如初白日就在屋外鋪了一條紅毯,直通竹林外,目的就是為了不浪費她那九十九朵菊花,她要走的長一點,走的慢一點,把這些花都給用完。
但她沒想到,原本備好的菊花從天而降時,卻變成了玫瑰。
沈如初一點都沒高興起來,反而是一臉惶恐:“你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給我換了呀?”
直到葉從一回答她“九十九朵”的時候,她又瞬間喜笑顏開。
“換的好,換的妙,師妹你可真有本事!”
沈如初當真在看完這場漫天花雨後,又重新蓋上了蓋頭。葉從一則又用稱心如意杆挑起來,并将桌上的合卺酒遞給了她。
沈如初滿臉緋紅,一口白酒下肚後,鼓起勇氣在她臉上“吧唧”了一口。
葉從一忽然存了捉弄她的心思,又特意将一壺酒遞給她:“這麽好的日子,不多來一點?”
沈如初扭扭捏捏,心裏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卻沒出聲。這麽好的日子,不應該洞房麽?幹嘛喝酒啊?但見葉從一遞酒壺的手一直不落下去,她又只好接住。
“反正我把話說前頭了,一會兒我喝多了,睡過去了,你可別後悔!”
葉從一沖她點了點頭:“你就放開了喝。”
她篤定,這次喝多了的沈如初會十分主動,所以,後什麽悔?
不出所料,十分鐘後喝多了的某個人便開始不安分的扒她衣服。
“葉從一,你個悶騷,看老娘今天怎麽把你吃幹抹淨。”
床幔搖晃,隐隐能聽見清淺的喘息聲:“葉從一,你和我表個白嘛,你就說一句你愛我嘛!”
“我愛你!”
一室春香旖旎。
沈如初不知道是從什麽開始睡覺的,只是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外面轟隆的雷聲。她往葉從一懷裏蹭了蹭,天氣寒涼,靠近她便有暖意。
隐隐的她感覺到葉從一起了身。
然後便是一覺到天亮。
沈如初伸了伸胳膊,有些腰酸背疼,穿戴好衣服後,開始搜尋葉從一的身影。
屋裏沒人,竹林她搜了一圈兒,也沒人。
沈如初只好問初一:“我師妹哪兒去了?”
初一努力用人言和她溝通:“昨夜連夜走了。”
沈如初:“……”
沈如初不信。開什麽玩笑?葉從一才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
可她在等到晌午也沒能看見某個人時,她便有些沒底氣了,連忙追問初一:“朝哪個方向走了?”
初一說不出來,只回答她:“她讓我給你帶句話,她過兩天就回來。”
沈如初雖然心裏有些不樂意,但好歹也算放心了,拍了拍初一的頭:“你不早說,害我擔心一個上午。”
初一有些難過的了她一眼:“我說了你也沒信啊,你都不信,我還說個啥?”
于是沈如初便真的安心的等着葉從一。
餓了就去山上打獵,想換口味了就去河裏撈魚,實在想吃清淡了,霄雲山還有不少野味。
可幾天過去了,葉從一沒能如約而歸。
沈如初拎着初一的脖子:“不是說幾天麽?”
初一還是難過的看着她:“或許有事情耽擱了。”
那時候的沈如初一直以為,初一是因為自己不信任她,她才那麽難過,可很久後,她才知道,初一是在為自己難過。
霄雲山的梅花開的旺盛,和葉從一送她的白玉簪子上的梅花一模一樣,她喜歡将掉落雪地的梅花拾起來,攢到小瓶子裏,保存好,這是她打算送給葉從一的禮物。
湖面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現在已經捕不着魚了。
後來,梅花都落了,冰也化了,蔓蔓青草與嬌花的生長都意味着,她等了她一個冬。
在初一一次又一次的欺騙聲裏等着她,在無數個寒涼夜裏帶着希冀等着她。
這一刻,當她再問起初一葉從一要多久會回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初一的難過,從來都是在可憐她。
初一說:“我都是騙你的,她連夜和一個女人離開了。”
沈如初眼裏落下了一滴淚,臉上卻在笑着回答:“是麽?她好像是說過,成完親就會去找別的姑娘的。”
她恍如木偶般機械的進屋,關門,坐在窗戶邊。想了許許多多為葉從一開脫的理由,卻沒有一個理由能夠解釋,究竟是為什麽能在新婚之夜說也不說一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
或許葉從一沒開玩笑,她就是抛下她走了。
反正成婚的只有她們兩個人,兒戲一般的婚姻,當不當真,在不在意,又有什麽關系呢?
門外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喚她:“師姐!”
沈如初擦幹眼淚,在看到來人時有些詫異,但還是勉強笑着去招待她:“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快進屋坐!”
但也就是來人進屋的時候,沈如初突然覺得腦子一片昏沉,緊接着她就仿佛失去了知覺一般,連思考都停止了。
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念叨:“師姐,你恨麽?你生下來就是孤兒,被人抛棄,長大了卻依舊被喜歡的人抛棄,師姐,你很喜歡葉師妹吧?可她也只是在欺騙你啊。”
沈如初無法說話,可眼角的淚卻是最好的證明。
“師姐曾經明明是修真界的天才,可後來卻被人謀害,這個世界的人對你多不公平啊,一點一點的,将你所有的珍貴的東西都剝奪。”
“師姐,你想報仇麽?我可以幫你啊,我會站在你身邊,與全世界為敵,只要你願意,我們便一起殺了所有欺騙謀害你的人,讓他們罪有應得。”
女人臉上突然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容。“我們并肩作戰好不好?”
沈如初沉默了許久,後來緩緩地,僵硬地點頭。
于是這屋裏的笑聲便更肆虐了。
這世上的人,總有一些煉制傀儡的,但他們的傀儡不是亡靈便是木偶,有傀儡賣命固然好,她雖有羨慕之心,卻又看不上這種沒有美感的東西。
直到月娘修煉了一種可以讓活人變成傀儡的術,并傳授給她。這正好是她想要的,鮮活的,完美的藝術品。
可這種術法唯一不好的便是,必須要當事人心甘情願的答應。
如今沈如初答應了,她趁着沈如初心裏即将崩潰之時,再對她用毒,使她徹底崩潰,使她在崩潰中停止思考,使她毫不知情的,就答應了。
女人手上緩緩結出一個法印。
“那麽現在,成為我的人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