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沈如初看着來人, 開始嬌媚地唱起了在心裏練習了無數遍的歌詞。
“來呀,快活呀, 反正有……”
‘大把時光’沒唱出來。
她看見了從葉從一身後走上前的郝浮誇,肖跟班, 而小矮子甄柔弱已經從她開始唱第一句就站在了葉從一後面。
沈如初:“……”
一行人目瞪口呆。
葉從一連忙勾手, 将床上的被子覆在沈如初身上。
甄柔弱摸了摸頭,有些搞不明白。“按理說這天氣已經涼快了呀, 我現在都加衣服了, 大師姐你怎麽還熱呢?”
沈如初滿臉通紅,一點一點挪動身子往下滑, 然後徹底鑽進被子裏。
這真是……
太特麽丢人了!
絕壁是她這輩子最丢人的一次, 沒有之一,也不會再有之一。
肖跟班似笑非笑地拍了拍甄柔弱肩膀。“小孩子家家,別問那麽多,少兒不宜!”
甄柔弱鄙視了她一眼。“你才是小孩子, 你全家都是小孩子。”
肖跟班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不過只是一瞬間,又很快恢複如常,沒再答話。
葉從一看了眼在被子裏縮成一團的人, 又看了眼站在門口的三個人,有些無奈。“今日,怕是有些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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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決沈如初的那出戲,這三個人都沒看成,後來從別人口中聽說沈如初是被冤枉的, 郝浮誇和肖跟班自然想來道個歉,而甄柔弱則是純粹想看看沈如初,恰巧葉從一從三清殿出來,和她們遇見,便将她們帶了來。
委實沒想到沈如初會來這麽一出。
郝浮誇率先一臉八卦的點了點頭:“哎呀,我懂的,師妹你需不需要我在門口幫你護法?我保證不會偷聽,我就幫你擋住那些,萬一要過來找你的人。”
這話連甄柔弱都聽不下去了,十分嫌棄的回怼了她一句。“二師姐,你這想聽牆角的心思也太明顯了吧,你以為葉師姐智商和你一樣,這麽容易被糊弄啊?”
郝浮誇撇了撇嘴:“我這不是,求知欲旺盛,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兒嘛……”
葉從一臉上盡力扯出得體的笑,雖說都是朋友,也沒什麽惡意,不過這種當面談及私事的情況,她還是不大能接受,只能随意指着一個方向道:“請便!”
肖跟班一眼就看出這算是下了逐客令,連忙一手拉一個提着人就走。“真是的,趕緊走吧!別壞人家好事!”
待到人都走遠了,葉從一關上門,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輕手輕腳往床邊走。“出來吧!”
沈如初小心翼翼的露出頭,剛才郝浮誇說的話自然一字不落落進她耳朵裏,雖說在這之前,她是有那種想法,但這會兒子被人撞見,又被人點破,那腦子一熱想出來的糊塗事便是完全沒了,此刻除了有些不好意思外,更多的只剩尴尬。
她不自覺撅了撅嘴,又将頭埋進柔軟的棉被裏。“我剛剛,就是真的有些熱,你知道,我身體裏有火靈根,剛練完功,就特別熱……”
啊呸!這蹩腳的借口,鬼才會信!
練什麽功,有什麽靈根,并不會對身體直接造成影響,若是有影響,那金靈根的人不是做夢都會笑醒?一練完功就遍地是金子?
她有些懊惱的在床上晃來晃去,這葉從一也一直不說話,就更叫她心慌了。
葉從一被她這副模樣逗笑,忽然左手勾起她的臉,讓她與自己平視,右手食指按在她殷紅的唇上。“說快活的是你,現在,想逃的也是你?”
“沈如初,欲擒故縱可不是好手段哦。”
沈如初喉嚨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不知道是心虛的,還是被葉從一這張臉給迷的,本來打算幹脆勇敢一點,該幹啥直接幹就行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葉從一就是她板上釘釘的女朋友。
可她剛打算湊過去親一口葉從一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麽,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完全焉了,是真的有賊心但沒賊膽。
“唉!”沈如初幽幽的嘆了口氣,拍掉葉從一的手,直接趴在了床上。
“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親了你一口,然後被審核關小黑屋差點領便當,我還想多活幾集,這種風流快活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她暗自幽怨地嘆了幾口氣,又從床上坐起來,打算說點別的事情來緩解現在尴尬的局面。
“話說師妹啊,你是怎麽知道我沒有奪舍的?”就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不過看葉從一當時揭露桃正天真面目的時候,倒是胸有成竹。
葉從一反問她:“你是故意搶奪沈如初肉身的?”
沈如初搖頭:“那倒沒有。”
葉從一用眼神回答她。那不就行了?
沈如初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像白癡,她之前當然也想過自己是無意的,不算奪舍,但畢竟用了別人的身子,自然也就覺得理虧,免不了想的更複雜。
就像別人問你一加一等于?
正确答案明明就知道是二,你卻總怕其中有詐,非得回答等于‘田’。
沈如初忽然覺得,自己在葉從一面前實在太弱智了,也不怨葉從一不答應和她談戀愛,換誰誰也不想找這麽個白癡啊。
于是她有心在葉從一面前秀一秀智商。“那我來還原一下石長老的作案過程吧!”
葉從一:“……”
忽然不忍心打斷說的正起勁的沈如初。
“一定是原主被桃正天陰了一把,然後身體狀況不好,就去找石長老拿藥,結果沒想到藥裏也被動了手腳。”
她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拍了拍枕頭。“哎呀,我怎麽早沒想到呢?石長老一直都在為原主診病啊,他要不是兇手,他早該診出問題了,就是因為是他自己動的手腳,所以原主的異常才沒被人發現。”
葉從一認真聽着她的言論,待到她閉嘴後才問:“說完了?”
沈如初眨着眼睛,一副求誇獎的模樣:“說完了,是不是完全還原真相?”
葉從一颔首,不忍心打擊她的自信,想着索性也就騙騙她好了。“對!完全還原。”
似乎昧着良心說話也沒她想象中那麽難。
沈如初眉開眼笑,智商得到葉從一認可,只想說句美滋滋。
而此時,距昆虛派相鄰的一座山,石無衍正穿行其間,直到到了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他才小心張望了一下四周,然後按下機關,頓時草叢覆蓋的石頭處便打開了一個缺口。
他從缺口中進去,石頭再度自行合上。
裏面是一個山洞,幽深晦暗,不見天日,每隔幾秒,便有水滴滴落石板發出的清脆聲,持續不斷,無論白晝黑夜,春夏秋冬,這樣的滴水聲永遠都不會間斷。
石無衍越發往裏走,地上便出現越來越多的劇毒毒物,但其實從一開始進洞的那一剎,山洞的石岩上便早就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毒蛇。
一位玄衣女子正在煉制着藥物,聽見後面有腳步聲也并未回頭。
石無衍長嘆了一口氣。“無論你為什麽那樣做,是和我賭氣作對也好,還是收了別的賄賂也罷!此事我都為你擔下去了,不過也只能騙得過那些想要追究此事的人,你最好也快些離開這裏,若是掌門執意要為沈如初報仇的話,那麽我也攔不住他。”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沈如初中了毒,他也大概能推測出沈如初是中了誰的毒,只是那時的他太過自傲,他以為這是月娘在對他宣戰,他也樂意接受這場醫與毒的較量,所以他并未聲張此事,只是一直在暗中調配解藥。
可他到底是高看了自己,這場較量,他完全敗了,他本以為能找到月娘拿回解藥救回沈如初,可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過節,他沒能拿到解藥,沈如初也早已毒入肺腑,無力回天。
修真之人即便使毒,那也是有修為在其中的,并非直接用靈力便能驅除掉,甚至很多修為至深的人,都會死在用毒的修真者手裏。
對于不通藥理的人來說,在同等修為下,或者即便對方不如你的情況下,即便中了毒,若是對方執意殺死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石無衍不是沒想過找掌門求助,不過能救活的機會,也只有萬分之一,他不願為了那萬分之一的機會,去冒毀掉他名聲的險。
月娘的毒毫無疑問是緩慢性的,也是十分成功的,即便修為高深如掌門,也沒發現沈如初的死亡異常。
若不是這次真相被葉從一揭露出來,其實這件事情可以瞞的很好,他也沒必要為了彌補誰而去冒充兇手。
而此時,玄衣女子聽了他的話,突然冷笑一聲。
女人回過頭,從背後看,她的手臂蒼白。但一看正面,卻發現這張臉顯然已經變成了兩幅面孔。
一半仍舊是蒼白的,而另一半,卻是烏青腐爛的,無數的血泡聚集在她臉上,密密麻麻,甚至還能從那一半臉當中鑽出細長的白色蟲子。
這絕對是一張令人惡心,且晚上會做噩夢的臉。
石無衍不由的将臉別向一邊。
女人冷睨了他一眼,有些不屑。“我何嘗需要你的假好心?”
“這毫不避諱的嫌棄,可和以前你對我濃情蜜意的模樣,大不相同呢?”
石無衍沉默不語。
三十年前,他曾前往藥王谷,短暫拜入醫聖門下,學習醫術,而在那藥物谷之中,除了醫聖以外,還有一位老毒怪。
說來也好笑,醫聖與毒怪素來不對盤,可他卻和老毒怪的徒弟月娘,也就是現在站在這裏的女人日久生情。
那時的月娘嬌俏可愛,言語間潇灑直爽,是他一眼便愛上的人。
兩人相交四年,雖未定終身,倒是早已确認了情意,感情甚篤。
只是後來石無衍發現,她所喜歡的女子,逐漸開始随了那老毒物的性子,陰暗猜忌,并且兩人一醫一毒,價值觀也有所不同。
在繼續忍受三年,只換來月娘越來越變本加厲後,他決定放棄這段感情。
七年的情意,随着他的不辭而別而單方面宣布告終。
月娘沒來找過他,他後來聽說,月娘好像懷了孕,又好像只是謠傳,說不準!
若是她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也應該和沈如初差不多大。
自兩人分別後,二十三年過去了,他不知道月娘到底做了什麽,才把自己搞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但他知道,她會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一定是因為他。
從十年前開始,他便會每年都收到一個被月娘下了毒的試藥人,兩人開始一來一回的較量。
石無衍覺得自己并無什麽大的過錯,若真有當年不告而別抛棄她的錯,那麽他今此一舉,也算是償還了。
他做到了他所能做的,并順帶提醒她她應該注意的,至于她聽與不聽,都與他再無關系了。
月娘看了眼他離開的身影,臉上說不清悲喜,低下頭又繼續擺弄着手裏的小瓷瓶。
太陽漸漸落了山,石無衍已經離開了許久,山洞的石門再次被人打開。
而這次,所有的毒物都做出了攻擊姿态。
“你來的還挺快?”女人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到門口。
進山洞的不是別人,正是昆虛派掌門,清虛子。
這是一場早已知曉結果的戰争。雖說過程打的激烈,但到底以清虛子的獲勝而告終。
他向來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從未真正殺過任何一個人,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廢了月娘的一身修為與毒術,讓她再也無法再進行修煉。
月娘落寞躺在地上,有些諷刺。
這樣的結局,對她一個把毒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人來說,無疑是最致命的。
今日不是十五,晚上的月亮卻分外的圓,似乎在為這個故事拉下一段完美的序幕。
一位穿着昆虛派門派服的女子在掌門離開一會兒後,輕車熟路的進了山洞,用腳踢了踢地上重傷的女人。
月娘睜開眼睛,漆黑如夜一般的眸子,裏面有苦笑,有難過,有不舍……萬分複雜。
匕首在夜色裏泛出銀光,然後驀地一刀捅進她的致命處。
“就到你為止吧!”冰冷漠然的聲音在夜色裏尤其刺耳。
月娘聽了這話,卻忽然笑了起來,她躺在鮮紅的,恍若玫瑰花一樣的莊園裏,明明月色照不進來,但又好似看見了月光。
三十年過去了,這是她第二次落淚。
第一次,是石無衍離開的時候,她望着漫天星辰與月色,不顧形象嚎啕大哭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是個青春正好的姑娘。
第二次,便是現在,她已經是個醜婦了,而面前之人,對她毫無眷戀,甚至還無比慶幸她死亡的時候。
她想,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想,若是她沒有師從老毒怪就好了。
其實她并不愛毒,她不過也是老毒怪的實驗品,只是在她還怕蜈蚣都怕的要死的時候,便被丢進了萬毒窟,從此萬劫不複。
若是石無衍當初肯帶她走的話,結局也會不一樣吧?
她最後閉上眼的那一刻,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她,也曾風華絕代,也曾萬人追捧,但,她選擇了石無衍。
石無衍會告訴她,天上星辰的名字。
石無衍會背着她,在藥王谷的林間奔跑。
石無衍曾為她編了個花環,對她說,他愛她。
她有千般的懷念石無衍,便有千般的放心不下眼前殺掉她的人,她只能在臨終前說一句。“別和我一樣!”
雖然,或許有些晚了。
其實,也真的是晚了。
那人最終也只是面無表情地踹了踹她的屍體,臉上帶着笑:“終于,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