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小心輕放

第14章 ☆、（十四）

? 命運的車輪并不是從此刻起才開始轉動，只是有人不肯任它簡單地徑直向前走，偏要伸手把它推入急速而複雜的軌道中去。

……

在周家小妹學會走路之前，建邺孫氏與諸臣家的孩子們裏面，最小的那個便是甘瑰。孫登從小就很淘氣，領着張休、跟着陸遜上樹下水、東跑西跳，小小的甘瑰總是跌跌撞撞地落在最後面。大家就愛笑他“小烏龜小烏龜爬得很慢，慢得……就像烏龜一樣慢……”

所以第一次牽着周若夕的小手在院子裏玩兒的時候，甘瑰的心裏對這個粉琢玉砌的小妹妹，滿滿的都是喜愛和保護、以及小男生的自豪感——從那一刻起，小烏龜也有了要守護的人，再也不是吊車尾的奶娃娃了。

自始至終，甘瑰都堅定地認為：周若夕，是他的責任。

這次在許都的比賽，是周小妹第一次到離家鄉建邺很遠的地方去。盡管江東有呂蒙陸遜等一幹重臣領隊，盡管還有孫登張休、周泰周循也都一起——孫子高是去大铩三方的，張叔嗣是去當左膀右臂的，關銀屏是去蟬聯校園美女排行榜首的，諸葛喬是周小妹硬拉着去看熱鬧的……而甘瑰此去，即使亦身負比賽任務，但在他的心裏，他只在乎的是：周若夕要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這是周阿若的小烏龜最最在乎的事；然而小烏龜的周阿若最最在乎的，卻是孫子高的身邊，會站着誰。

曹魏公果然財大氣粗，為前來參加比賽的蜀、吳人馬準備的兩座曹家小館俱都相當精致華麗。東漢書院的學生總會總長曹丕與副會長曹彰還分別親自招待孫總長與劉總長在許昌城裏四處參觀游玩。

諸葛喬坐在曹家小館主屋高高的樓頂上吹風，冷冷地看着曹丕與孫登領頭的游玩隊伍後面，悄悄隐藏尾随的曹家軍斥候。他的身份特殊，不便提醒什麽，只能專注地凝視着孫登身後的周若夕——曹家小少爺曹沖與她并排走着，周小妹的腳步緊緊跟随着孫子高。

跟着他們走在後面的甘瑰倏然轉頭、再擡高，與諸葛喬遠遠地視線相對。小烏龜目光前所未有的銳利明亮，一派了然。諸葛喬只覺得心下放松了許多，兩個人同時微微颔首。甘瑰果斷地轉回頭，與張休飛快地交換了眼神後，便如常輕松地繼續跟着走。

諸葛喬輕輕舉起手中的口琴，吹着悠揚的曲調，把那些與他們年紀并不相符的種種複雜，通通扔在自己的腳下。

許昌城的确比建邺城還更繁華，曹丕很是志得意滿地一一介紹，孫登與周循禮貌周到地聆聽；尉遲淺被街邊每一個小吃店吸引目光，抱了滿手，張休寸步不離小公子，視線卻緊緊跟着阿淺游走。曹小植一心想要拉關鳳單獨行動，便極力提議自由活動。曹子桓斜眼瞥了瞥自己的貼身侍衛，荀恽幾乎不被察覺地略一點頭，曹丕便微笑着請大家各自随意……

傍晚時分，曹丕領着曹沖荀恽回到曹府，曹操與郭嘉早已等在書房，曹彰剛剛向他們彙報完白天觀察劉家人馬的情況。曹子桓向兩位長輩抱拳行禮，擺了擺手，荀恽便開始報告：“孫總長和周小姐一直與大少爺跟小少爺同行，随行的帶铳侍衛是甘瑰。孫總長的另一位帶铳侍衛張休則是負責保護孫大小姐與陸會長，跟他們同行的還有一位尉遲小姐，去的多是食肆小店，讨論的內容大都與比賽無關，不過還是看得出來，孫大小姐與陸會長都是很強的競争候選。至于三少爺他們，走了沒多久關鳳便要回曹家小館，三少爺就也跟着回去了。”

曹操略略點頭，輪椅上的郭嘉輕聲問：“周瑜的兩個兒子呢？”

荀恽與曹丕對視一下，曹丕開口：“周胤一直在後街游蕩，中途還打過Siman給子建，問他……問他……許昌城的花街柳巷在哪裏……我們的斥候真的一路跟着到了紅燈區，故意與他擦肩而過都沒有被發現……”——曹操皺眉，嘴角的淺笑卻是得意：“早有耳聞這周二少爺是個纨绔子弟，沒料到比想像得還要誇張。想他周公瑾一世英明，居然養了這麽個冤家兒子！”——他再問：“周循呢？”

曹丕面有難色，支吾起來，荀恽連忙作揖行禮：“周大少爺與太史芙蕖先去了游樂園，走完迷宮我們的人就跟丢了一次。後來另一隊人馬在圖書館門前又跟上了，可是……從圖書館出來不久，又在鬧市區被甩掉……等到再跟上的時候……已經快到曹家小館了……而且……而且……”——他不敢再說，郭嘉果斷道：“說！”——荀恽再拱手：“而且看不出一點刻意的端倪。”

“是了！”——郭嘉滿意地點頭：“虎父無犬子！着實是無可救藥的聰明吶！請大少爺再派人去查查，今天跟着周循和太史芙蕖的，除了我們的斥候以外，應該還有江東的人！”

荀恽立刻領命出去，半晌後回報：果然如郭軍師所料，周泰的斥候分隊有在許昌城內行動過的痕跡。

郭嘉沉吟片刻，交待曹丕與荀恽：“請大少爺明日開賽後，還要繼續多多關注周循與孫家大少！想必此江東二子，應該是我大魏得成霸業最關鍵的阻礙！”

彼時同刻，周胤最後一個搖搖晃晃地回到曹家小館，笑嘻嘻地喚廳裏站着的小妹：“小夕，快出來放仙女棒！”——周若夕跳到他跟前接過焰火棒：“小哥哥，你去哪裏買到的哇？”

周胤捏捏她臉蛋，笑意很深：“就我……就去了一個好——花花綠綠的地方呀，然後挑了那裏最漂亮的一個姑娘問她：‘小姐，你們這是煙花之地嗎？我買煙花的。’——然後她就把仙女棒賣給我啦！”

若夕拉着諸葛喬與甘瑰在院子裏放焰火，煙花星濺煞是好看，周循和太史芙蕖并肩站在通往庭院的落地窗前看他們玩鬧，笑得很開心，似是——渾然不覺自己已被這亂世中勢力最強的那個人，完全鎖定。

……

第二天大家起得都很早，收拾得神清氣爽。這第一場的比賽比的是射箭，向來以箭術見長的江東少年們自然是躊躇滿志、勢在必得。

靶場上鑼鼓震天，周若夕緊了緊背上的“輕羽”，彎下腰去紮牢綁腿，直起身時孫登近在眼前，伸出拎着箭囊的手臂，笑容燦爛：“小夕，拜托你了，加油哦！”

——多年後周若夕都未曾忘記，自己第一次為孫子高背箭囊的那日，天那麽藍雲那麽白，陽光那麽的刺眼。盡管那與她全心期盼的願想相比，已然遲到了太多太多；但無論如何，那都是她的心，在太久太久的忐忑之後，終于片刻地柔軟着陸。

于孫子高，也許那不算什麽。然而于周家小妹，她幾乎如墜夢境。

她曾經愛過的男孩，有着世界上最英俊的側臉。如若沒有更多更多漫不經心的傷害，将她滾燙的心一點一滴地澆得涼透，她多想，把那笑臉永遠珍藏在心裏……

江東的孩子自然是在靶場上一路高奏凱歌，孫登若夕、周胤張休皆都輕松闖關。只是東漢書院亦是不容小觑，殺出了一匹黑馬，生生先後挑落了甘瑰周泰與陸遜厭魚，叫人大跌眼鏡。

與曹彰搭檔的女孩子一身勁裝蒙着面紗，帽子壓得極低，張弓放箭出手快、狠、準，贏得幹淨俐落。

自然是難纏的對手。已經先殺入決賽的孫子高卻不緊張，氣定神閑地抱着弓，接過若夕遞來的水，很悠然地等着看周胤與張休将他們截在決賽門前，與自己會師。

曹彰是東漢書院武功最好的悍将，張休與他在定靶打成平手，替周胤開了個好頭。孫登更覺輕松，他敲敲若夕的“輕羽”微笑：“小夕，準備再贏一次你小哥哥不？”——周小妹羞澀地笑，下意識抱住懷中的箭囊。

蒙面的女孩子卻當真不是省油的燈，弓箭直指四方，與周胤皆都一靶未失，兩個人比得難分高下。

連觀禮臺上的呂蒙都專心地觀戰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靶場上的兩人，越看越覺得蹊跷。他拱拱身邊的張昭：“我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丫頭的身手簡直就是我們江東的娃娃嘛！”——張昭不語，看得卻比呂蒙更專注仔細，想必心中的問號也是不小。

看的人緊張，賽場上的正主兒卻呼吸平穩。蒙面的女孩子連眼神都無波瀾；周胤呢，自始至終都吹着輕松的小口哨，笑嘻嘻地轉着眼珠子。

只剩最後一箭，看來是要加賽拉鋸戰了。孫子高也沒料到會是這樣，表情都小小嚴肅起來。

一陣微風吹過，蒙面的女孩子擡手壓住帽檐低頭，面紗輕輕晃動了兩下。最後一箭的信號鼓聲“咚”地一響，周胤與她都立刻擡手張弓，敏銳地感覺着這最後一靶的出現之處……

其實眼角餘光已經瞥見箭靶的頂沿，也可以判斷自己比對方察覺得更早，占了先機的周胤，卻突然笑了。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