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去愛吧,就像不曾受傷
見完家長後,冉雲陽仿佛完成了某項重大的任務,整個人輕松了許多,但是唐雪年卻對此産生了些許疑惑。
她和冉雲陽現在是什麽關系呢?
“男女朋友啊。”徐栖鄙視地看着小情侶的套路,非常不以為然。
“但是……”唐雪年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覺得這個詞并不适合他們。
男和女是性別定語,而朋友則代表着她和冉雲陽過去的關系。現在他們已經完全不同了,難道不應該有個升級的詞來形容麽?
但徐栖完全沒有心情來處理她的這種虐狗問題,選擇性忽視了她,不僅如此還開始了慘無人道地催稿事業。
可憐的唐雪年工作了數小時,才終于從編輯大人的魔掌中被釋放了,什麽問題也問不出來了。
但是回到家,躺在床上,在進入夢鄉前,最後的意識裏她又想起了這個問題。
于是第二天,她決定去問另一位當事人,這個問題不該是她一個人的煩惱,冉雲陽也應該一起想一想,這很重要。
現在她已經不怕牙科診所了,因為她不需要補牙了,而且這裏有冉雲陽,診所只是他的辦公室。
冉雲陽聽完,卻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露出了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但是唐雪年卻無端覺得受到了嘲笑,于是她也擺出了一副嚴肅的臉色。
“好了,別挎着個小臉了。你是覺得男朋友這個稱呼還不夠親密,是不是?”冉雲陽語氣裏是知錯的意思,但是神态卻還是十足十地笑話她。
“倒也不是,不是不,親密。”她有點突如其來地害羞,嚴肅也裝不下去了。
“我們是靈魂伴侶,soulmate。”
“什麽是soulmate呢?”她還不太好意思說伴侶,有點要結婚的意思,于是挑着英文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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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lmate,是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你比這更多,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更了解我。你了解我的情緒,知道我的夢想。無論我做了什麽,你都接納我,愛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而且,他正視着她,認真而快樂地說:“而且,你會永遠愛我,至死不渝。”
“怎麽樣,你是不是我的soulmate?”他看着她,眼睛裏有蠱惑人心的色彩,語調溫柔款款,像是說着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但是明明他只是在問一個問題。
唐雪年卻沒怎麽沒蠱惑,反而升起有點奇異的不平感。
這确實就是她心裏的感覺,但是她就沒有這麽多詞,她只知道男朋友沒有那麽合适,但是究竟哪不合适卻不知道,也沒有合适的詞語來形容。
冉雲陽怎麽就這麽會說,我怎麽就沒有這麽厲害,我也想有這種技能。但是因為心裏句句都被切中,她又升起了一些崇拜感,于是只好一面感動一面氣悶地回答:“是的,我就是你的soulmate。”然後,又有些不甘心地小聲加上一句:“你也是我的soulmate。”
但是冉雲陽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緒,他只是無比快樂地收拾好自己東西,在下班記錄上簽好字,轉頭對她說:“搜而美特,下班啦。晚上去哪裏吃飯?”
***
鄒教授即将退休,發來郵件邀請冉雲陽去倫敦參加他的榮休儀式,冉雲陽想着即将臨近新年,也可以帶着唐雪年去玩一趟。
這是唐雪年第一次出國,冉雲陽擔心她不習慣,又希望她不會悶,便在飛行途中将自己在英國讀書期間的糗事和歐洲各國的觀光體驗,當作趣事講給她聽。
唐雪年歪靠在他肩膀上,聽得認真。其實這些地名她并不陌生,在過去數年間,她常會打開谷歌3D地圖,看看冉雲陽就讀學校的街景。在旅行雜志提到歐洲風光時,也忍不住會多停留一陣。
不過,這些平面印象,在有了冉雲陽的解說後,終于化為令人向往的風景。
十多小時後,他們乘坐的航班終于抵達歐洲最為繁忙,被稱作門戶型國際航空樞紐——著名的希思羅機場。
而這座被世界熟知為“霧都”的古老城市,也在今天顯示出其好客的天性,以難得的萬裏晴空,來迎接這班來自異國的旅客。
冉雲陽稱贊這是托了唐雪年的運氣,他自己每次飛多半下機都是陰雨。
然而在等候打車的時刻,天空卻還是飄起了綿綿思雨。
“看來你的好運時長太短,我剛剛還想要帶你去買樂/透,幸虧沒買。”冉雲陽取笑她。
唐雪年正擔心他們的傘仍在箱子裏,取用并不方便,卻發現冉雲陽并沒有要撐傘的意思。
“這兒的雨,來的快也去的快,一會說不定就停了。”冉雲陽看着空中連綿不斷的細線,卻覺得自己的心情不知為何喜悅非常。
從前他走在這雨中,只覺得這鬼天氣陰暗濕冷,下個沒完,無論去哪裏都一身雨水,十分煩人。
但是攜唐雪年一起,卻全然不同。
這雨仿佛瞬時間明亮起來,被雨水沖刷過的路面重新變得潔淨,水汽浸潤後的草木枝葉,綠意愈加濕潤飽和,呈現出旺盛的生機來。連空氣也不複寒冷刺骨,而是帶着一種潤濕後的清新,呼吸間讓人神清氣爽。
看來,今年這裏将迎來一個溫柔的冬季。
果然他們上車時,雨便停了。
鄒教授聽說唐雪年也要來,便邀請他們二人一起住到他家去。他的房子在郊區,從機場過去卻并不太遠。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棟雙層小樓前。
闊別數月,唐雪年再次見到了這位儒雅博學的老人,以及他十歲的孫子Eden。
Eden是個十分漂亮的亞裔混血少年,亞麻色的頭發,碧藍色的瞳孔,一切形容天使的詞語都與他十分匹配。只是他性格安靜寡言,并不太适應面對新客人的到訪,只是躲在爺爺身後,腼腆地低着頭。
不過這少年和冉雲陽顯然十分熟悉,等他們進門後,他先是迫不及待牽着冉雲陽去看了自己種植的新植物,又給他們展示了剛竣工的樂高,一棟十分恢弘的哈利波特魔法城堡。當唐雪年對此流露出羨慕的眼神,他便朝她輕輕點頭,是稱贊她十分有眼光的意思。
在鄒老和他們談話時,Eden就安靜地靠在爺爺身邊看書。
“他很愛你的畫。”鄒老笑着說:“我拿回來還沒有看幾頁,就被他搶走啦,再沒有還給我。”
Eden手中正讀的書,正是之前唐雪年贈予鄒老的作品之一。鄒老拍拍孫子的肩膀,又指唐雪年說:“喏,這就是你喜歡的那本書的作者。”
Eden擡起頭看了看她,眼睛慢慢眨動,像是蝴蝶停歇時輕輕煽動的翅膀,接着他羞澀地沖唐雪年笑了笑,又低下頭去。
“他很喜歡你,這是他第一次對剛見面的人笑。”冉雲陽靠近她耳邊,輕聲道。
唐雪年心裏也很喜歡這少年,可能因為人天生對美好的存在就會有好感。
冉雲陽告訴唐雪年,Eden其實并不是天生的自閉症患兒。他年幼時與父母出行時,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他的父母雙雙去世,而他也因此留下了極重的心理陰影,患上了自閉症。
鄒老知道自己年歲已高,恐怕不能一直陪伴Eden,等他離去後,這孩子要面對的是更加殘酷的世界。
因此他在多年前,便做出了一個決定,拿出全部積蓄,成立了面向自閉譜系障礙患兒的公益學校,這裏不僅能為他們提供學習和娛樂的場所,還聯合患者父母和社會愛心人士成立了慈善基金,希望可以為這些孩子的未來提供多一分保障。
也正是在這裏,冉雲陽遇見了鄒教授和Eden。
那是冉雲陽抵達英國的第七十八天,他逐漸适應了這裏陰沉的天氣,妖異的大風和下午三點就黑暗的天空。
馴服了時差和身在異國他鄉的孤獨感後,他擁有了還算規律的生活。八點起床,登陸學校的網站,預習今天的課件,然後趕在九點出門,乘坐公交車去學院。他申請的宿舍離學校有二十分鐘車程,他這時候通常會放空,想一會唐雪年,想她是不是也在課堂上發呆,還是認真地在學習。
抵達學校後,前往IT室打印課件。下午五點完成課程,乘着黑夜坐車回家,做一頓簡單的晚餐,然後就是他非常難以打發的時間。
英國冬季的黑夜很長,長到即使将計劃好的事情全部做完,依然沒有等到黎明的到來,只能陷入對東八區不自覺的想念。
于是冉雲陽便希望讓自己變得更忙一些,他看了學校不少社團的宣傳冊,卻仍是興致缺缺。直到有人在他的包帶上塞了一些傳單,他拿着走到垃圾桶邊,想要順手扔掉。但是最上面的一張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一張公益傳單,寫着關愛自閉症兒童,他便仔細看了看,第一場活動的時間是明天下午三點,他回憶了自己的課表,應該那時沒有安排課程,便将傳單折了折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冉雲陽想那恐怕是他一生最正确的決定,不過這一點他并沒有告訴唐雪年,因為大概是另一個需要時間去揭開的秘密。
去年冬天某個傍晚,冉雲陽剛結束了和Eden等幾個小朋友的認知游戲,正将游戲道具整理好回收到箱子裏。
鄒老來接孫子,順便帶了杯咖啡來慰勞他。
“又是咖啡?醫生不是讓你要少攝入咖/啡/因麽?”冉雲陽從老師手裏接過杯子,卻沒忍住數落了一句。
鄒老笑着摸摸鼻子:“路過這家店門口,太香了,僅此一次。”
冉雲陽笑着喝了一口,心裏卻知道他沒當回事。
這種焦香苦澀的液體仿佛自帶安撫人心的魔力,無論剛經歷過或是即将要經歷一番忙碌,只要能坐下來享受一杯咖啡,那一刻的時間,就是靜止的、溫暖的、沉靜的。
鄒老道:“我聽說你在籌備回國辦診所的事。”
冉雲陽點點頭:“聯系了之前的師兄,他那邊正在申請營業執照,問題不大。”
鄒老點點頭:“好多人說你這決定可惜,不過我想這裏頭的利弊你肯定都想過了。在這邊工作前途更好,回國生活心裏更安定。既然你已經有充分必要回去的理由,我就不多說了。”
他看了眼在遠處墊子上獨自擺放積木的孫子:“不過有空還是要多回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還有Eden,我可還沒跟他說,你要走了,這孩子估計是很舍不得的。”
冉雲陽聽他說起那個要回去理由,卻不知道這理由是否足夠充分必要。于是在那個午後他将自己曾經做了逃兵,且一逃數年的緣由告知了老師。
鄒老沉默了半晌,輕呷一口咖啡道:“逃避有時,面對有時,離散有時,重逢有時,既然時間到了,就應該去面對。”
“但是我心裏有些害怕,我不知道等回去後,如果,如果像當年一樣,她的眼睛裏沒有我,又或者她可能從未曾了解過我的情感……”那時候他要怎麽面對這情感的荒漠和無法逃離這牽絆的自己?
“即使那樣又如何呢,關鍵是你想要什麽?”鄒老看着他,眼裏流露來自長輩的慈愛和鼓勵,像是看着一個解不出答案而苦惱的孩子。
此時Eden發現爺爺來了,他擡起頭朝這邊看了看,卻沒有過來,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游戲中,鄒老便沖他遙遙做了一個鬼臉,逗得他笑了起來。
鄒老回過頭慢慢道:“感受被愛是很重要的,但是能被你愛的人需要,帶給他快樂,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我離開了許多年,也許她已經忘記了我,又或許她沒有原諒我。”冉雲陽有些痛苦地回想,自己錯失了這麽多年間的時光,他無法停止想象,如果自己沒離開的話,他和唐雪年的生活,是不是會少去很多遺憾。
“但是,你還年輕。”鄒老用手抹去杯子上的霧氣,露出清晰的山峰輪廓:“年輕人才會走彎路,到了我這個年紀,可就沒什麽彎路了。”
他微微一笑,沖冉雲陽做了個wink:”老年人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通往墳墓的路。“這話裏喻表的結局十分沉重,但是他的語氣卻十分輕松,仿佛那不是什麽可怕的事,而是歸途。
“是麽,但是那些為彎路浪費的時間呢,那些錯過的風景呢?”冉雲陽喃喃自語。
“何處的風景不是風景呢?即使你曾經在某個路口,選擇了看似遠離目的地的道路,你依然享受了沿途的風光和頭頂的陽光,不是麽?”
此時,有一抹陽光從窗外斜着照射射進來,金黃耀眼,鄒老伸手輕輕點點那桌上的陽光:“你什麽也沒有錯過,只是欣賞的先後順序不同罷了。”
“去愛吧,就像不曾受傷一樣。”
三天後,冉雲陽攜唐雪年出席了鄒教授的榮休儀式。
校方為了嘉許鄒老的貢獻,以他們學院最古老的一株懸鈴木為材,精工制作了一個口腔模型贈予他。鄒老也表示,這只是他研究事業的一個暫時的休止符,卻不是終點,他将為口腔學科研究奉獻終生。
結束了這一切事宜,冉雲陽終于有空進行他本次旅途的目标計劃。
他對唐雪年說,要帶她去倫敦周邊的格林威治旅行。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一首我很喜歡的小詩~
《去愛吧,像不曾受過傷一樣》——艾佛列德.德索薩
去愛吧,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唱歌吧,就像沒有人聆聽一樣;
跳舞吧,就像沒有人注視一樣;
工作吧,就像不需要金錢一樣;
生活吧,就像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
Dance, like no one’s watching
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
Sing, like nobody’s listening
Work, like you don’t need money
Live, like you’re on heaven on ear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