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畫筆和眼睛
歸功于冉雲晖所在樂隊的人氣,唐雪年繪本的銷量一路飙升,出版社決定對她的過往作品進行再版,同時開始籌備新選題。
徐栖對此喜聞樂見,在年底前完成了KPI的翻倍,這可是極難得的,總之這波年終獎穩了。
于是他開始籌劃起年終的尾牙聚會,在得知樂隊主唱是冉雲陽的哥哥,更是大筆一揮,特批唐雪年可以帶家屬來參加。
于是,冉雲陽便順理成章出現在這次溫泉旅行的隊伍裏。
其實說是尾牙,但是徐栖深知唐雪年的性格,并沒有叫很多人,只是少數關系不錯的同事。
而地點則選在隔壁Z市山中的一處私家溫泉,花木欣榮綠植清幽,且私房菜做得很好,是一處可以逃離城市喧嚣和工作忙碌,享受生活的好地方。
“什麽逃離工作,你不要以為我沒看見你偷偷藏到箱子裏的選題計劃,你就是想讓我們在這裏頭腦風暴加班是不是?“楊路一言不合就戳穿了資本家的套路。
“我這是寓工作于娛樂,你懂不懂!”徐栖絲毫不覺得羞愧,他指了指這落地窗外的綠野山林,“在這種天然氧吧裏構思的情節,一定是都市人的心靈良藥,這是我們身為文藝工作者的責任,對不對,年年?”
他轉頭笑眯眯地看着唐雪年,後者回避了他的目光,不自覺往冉雲陽身側靠了靠。
“啊,冉醫生。”徐栖忽略了唐雪年的動作,正式地冉雲陽問好:“真是感謝貴兄長的幫忙,我們年年也拜托你照顧了。”
冉雲陽笑了笑,在背後伸出手拉住唐雪年:“我習慣照顧她了,沒什麽。”
唐雪年便默契地和他雙手交握,兩人相視一笑。
徐栖:……
楊路:!
因為冉雲陽是客人,又是唐雪年的準家屬,因此他倆被分到了一間雙人标間,雖然徐栖一度為了表示對冉雲陽的歡迎,想給他升級單人豪華套房,卻被冉雲陽婉拒。
唐雪年插卡進屋,冉雲陽将兩人的箱子放到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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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間房的位置很好,窗外是森林景觀,冬日裏顯得更加幽綠深邃,卻又帶着些這季節獨特的冷寂靜谧。
唐雪年開始将他們的衣服從箱子裏拿出來,按顏色深淺挂好。雖然他們只來兩天一夜,但是她的行李卻不少,冉雲陽又陪着她将酒店裏的床品和日用品都換成了她日常用慣的。
“感覺徐栖很照顧你。”冉雲陽靠在門上,看唐雪年認真地把毛巾疊成方形,放到浴室的架子上,并不準備上手幫忙。一來他疊的不過關,二來是知道唐雪年十分享受這過程。
唐雪年将浴巾、毛巾、擦手巾,依此疊成大小一致的方形,一摞排整齊,心裏十分舒暢,輕拍了拍毛巾,像是個對檢閱成果十分滿意的軍官。
接着她才想起來冉雲陽剛剛似乎是說了什麽,回想了下,才點點頭,說道:“我進公司以來,就是他帶着我了。”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第二次問起這問題,心境卻大不相同,如果說從前還帶着些對潛在情敵的危機,此時已全然是好奇這兩個性格迥異的人,是如何建立的關系。
唐雪年這次沒有停頓,很快回頭看着冉雲陽肯定地說:“我把他撞傷了。”
冉雲陽:?
唐雪年便開始講述她和徐栖這段父女孽緣的開始。這是徐栖認可的官方版本,已經被他說了很多遍。
徐栖其人,長得精神,性格活潑,幹活也是利落的一把好手。這樣的人進了大學,一般會被學生會和團委搶着要,因此徐栖不意外且光榮地成為了一名學生幹部。
唐雪年入學那年迎新季,這人正四處穿梭于各個社團招新,不亦樂乎。
他是個極愛熱鬧的性子,這種場合不僅可以認識很多年輕學弟學妹,還能招收做牛做馬的勞動力,對他來說真是如魚得水。他剛在團委那邊刷臉說服了兩個學妹加入當文職,又來到音樂部想看看有沒有會吹拉彈唱的新人,好給新生晚會湊幾個節目。
然而就在他東張西望的時刻,卻無端撞了人,或是被撞了。真相如何,在混亂的時刻誰也說不清,畢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這人背着一個單肩帆布包,低着頭穿梭過熱鬧的人群,仿佛與這一切氛圍無關。徐栖嘻嘻哈哈地說沒事,還扶了一把,卻發現自己鼻子一熱,留下兩管鼻血。
肇事者便是唐雪年。她本想在校園裏熟悉環境,以縮短自己的環境适應期,誰知回宿舍的必經路徑卻被熱鬧的社團招新活動占滿,她只好硬着頭皮勇闖人堆,卻發生了意外。
不知該歸因于當時秋季幹燥,或是力道剛巧,徐栖的鼻子實打實流了血,于是他受害人的身份便做實了。徐栖每每回想那一刻,勢必哀嘆三聲,人家都是天下掉下來個林妹妹,他是被碰瓷了一個啞巴女兒,從此開始了拖家帶口的生活,這還不算慘,還要順帶一缺心眼子的拖油瓶。
這相識經歷的最終解釋權版本,發布于書展前一個月的籌備會上.徐栖剛和另一部門的編輯撕了一通,搶到了第一日的首發簽售。
而被內涵的拖油瓶,楊路女士,只是暗暗翻了個白眼,非常想告訴他,拖油瓶一般說的都是再婚女性方的孩子,這兩邊根本不搭界,居然還是個出版編輯,真是打翻祖師爺的飯碗。
然而徐栖才不管這些,他只是在歷數自己的艱辛,是如何在這樣一個競争激烈的出版社裏拉扯大女兒,終于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手,到了現在好歹圈裏數得上號的大大。這不成器的二女兒,也在他的熏陶下終于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編輯,這數年辛勞不足向外人道,唯有嘔心瀝血四字可書。
他一臉慈愛地看着倆女兒,完全不提催稿時,化身剝削狂魔時的狂躁金剛的樣子。
楊路跟唐雪年比了個眼神,意思是又犯病了,于是雙雙逃去上廁所。
“你說徐栖是不是上輩子是佟湘玉,沒有那個俏寡婦的命,偏偏得了人家的病,簡直腦殼有坑。”最後一句她用的當地方言,楊路是重慶人,一情緒激動就容易轉回方言體系。
好在唐雪年已經熟練掌握了重慶俚語一百句,聽起來毫無障礙。她對着水池好好洗手,等待手表提示洗夠了二十秒,在鏡子裏對着楊路點頭,表示同意。
但是徐栖為人雖然唠叨、毒舌,也時常扮演剝削的資本家角色,但是唐雪年想,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更應該算她的伯樂。
徐栖的專業是編輯出版學,他成績好,課外實踐也豐富,一畢業就進了當地老字號的出版社。而唐雪年也是因為他的引薦和鼓勵,才走上了畫手一途。在作為唐雪年編輯的時刻裏,他确實承擔了許多。其實他已經是社裏的副總編,不需要自己帶作者,但因為唐雪年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也是不放心別人帶她,便一直沒有放下這些瑣碎的工作。
“以前,我就覺得你的畫畫得很好。”冉雲陽這時候靠坐在沙發上,專注地看她,“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做一個職業畫手。”
唐雪年自己也沒有想到,但是她想了想,這事,除了徐栖,冉雲陽也該有一部分責任。
唐雪年從來覺得自己是不善于表達的,但是從冉雲陽離開後,她心裏突然多了很多情緒,只是她沒人去說,也沒人明白她那些辭不達意,斷斷續續的語句。
于是她慢慢開始塗塗畫畫,這是她說話的方式。只是這世界有那麽多人,能讀懂她的,卻已在遠洋之外。
而徐栖無意間看到了她的手稿,十分喜歡,便推薦給了雜志,沒想到就錄用了,便這樣一路走了過來。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畫?”唐雪年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有些期待地問。
其實把自己的畫給別人看,等同于展示自己的思想,這并不件容易的事。讀者們還好,因為他們離她的生活很遠,雖然熟悉作者的筆觸,卻并不認識畫稿背後的唐雪年。
但身邊的人卻是不同的,因此唐雪年很少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給身邊人。然而,冉雲陽又和別人不同,但是具體哪裏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冉雲陽卻靠近她,在她耳邊說:“我已經看過了。”接着吻了一下她的耳廓。
唐雪年頓時彈了一下,捂着自己的耳朵,道:“啊?”
冉雲陽看着她的樣子好玩,便也揉了揉她的耳朵,笑着肯定:“書展的時候。”
唐雪年驚訝地微微張大嘴巴:“全部,都看了麽?”
冉雲陽繼續點點頭,唐雪年卻愈發不好意思起來,于是鴕鳥似地将自己的頭埋入了牙醫先生的肩膀,她的私人沙堆。
窩進冉雲陽懷裏,他的手環抱着她的腰,他們的脖子相互貼近,就像在湖水裏的常見的水鳥,這是人體最為脆弱的部位,但是依靠在一起的時候,卻又這麽溫暖。
原來人的耳朵是這麽涼的,她不禁用耳朵蹭了蹭冉雲陽的。
她想,她的筆,其實是一雙記錄的眼睛。
被時間和她自己加了密,只等到那個人回來才能解開。
不能早一秒,也不能晚一秒。
正如打開可樂的第一聲嘭,那些喜悅的氣泡,那些飽滿的情緒,她都要留給冉雲陽。
作者有話要說:
嘭,噼裏啪啦,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