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翁與婿(上)
戰争最大的弱點,是兵士們的肚皮
——拉丁諺語
德米特留斯是幸運的,當軍團兩天後開撥離開化為廢墟的阿米蘇斯後,因為熱水擦洗和吃着熱食,即使只是大麥粥,但畢竟讓他抗了過來,現在擔架上的他,更關心的是容顏有沒有受損的問題李必達偷偷向波蒂借了十個德拉克馬,雇傭了其他兩名宿營奴隸,把德米特留斯擡着走路,這位猶太奴隸顯然充滿着感激:“你是義人,你必會得到我的恩報”
而阿狄安娜始終沒有機會去見路庫拉斯,因為海布裏達的百人隊一直被留在營地,不準進城,連帶着所屬的奴隸也享受相同待遇據兵士說,路庫拉斯進入阿米蘇斯後,流下了眼淚,他對部将坦言:“我過去常羨慕蘇拉的好運氣,今天我的這種羨慕之心更加強烈,因為蘇拉曾保護雅典免于兵禍”這位将軍把幸存的市民召集過來,發給他們重新安家置業的經費,并勉勵他們把尚在人世的親友喊來,重建阿米蘇斯這座偉大的海港大約三天,阿米蘇斯的亂象結束,滿足的軍團兵士,情緒慢慢平複下來,退出了城垣,重新回到了營地接下來,路庫拉斯的軍事行動繼續順利開展着,各個分遣隊攻城略地,不久連本都王國的首都錫諾普,也投降了——米特拉達梯六世安排留守此處的,是八千名西裏西亞的雇傭兵,大多是海賊出身,根本無心守城,在僅僅五個大隊的羅馬兵士的進逼下,就縱火焚燒了城市,乘船溜之大吉了——但這次羅馬的兵士,沒有再洗劫錫諾普,因為他們的貪欲在阿米蘇斯得到了滿足,這似可以讓路庫拉斯稍感欣慰在米特拉達梯在黑海南岸的根據地全部易色後,路庫拉斯派出了年輕的軍事護民官阿庇斯,前往亞美尼亞的都城,阿塔克塞塔,要求亞美尼亞王特格雷尼斯,交出他的岳父即米特拉達梯六世,現在正托庇于亞美尼亞某處領土之中阿庇斯的旅途是漫長而艱辛的,他得穿越密林峻嶺鹽水湖,而後達到一片高聳山巒環抱中的,亞美尼亞都城,阿塔克塞塔這是一座巨大的白色要塞,兼顧着政治與軍事的意義,而且設計者,恰好是百年前羅馬人的死敵——漢尼拔,當時這位迦太基的雄獅正在亞細亞避難,極力勸說亞美尼亞王阿塔克尼斯,以迦太基城為模板,在此構築能控制四方的都城,将“迦太基城”從合複制到山地裏當亞美尼亞的貴族們紛紛質疑國王與漢尼拔的決斷時,他們詢問“那些拉丁人距離我們這麽遙遠,為何要費時費力建這座城池,來防備這樣虛幻的敵人呢?”漢尼拔回答道:“是的,他們現在距離你們很遠,但只是現在,他們一定會來到亞細亞的,會以你們想象不到的神速,來到這塊土地,并且征服這塊土地為了避免百年後淪喪稱臣的命運,現在必須做到有備無患”
百年後,亞美尼亞人幾乎忘記了漢尼拔的警告,他們更享受這座城堡給他們軍事事業帶來的便利——五萬名精銳步騎兵依托着它,四出征戰,特格雷尼斯征服了無數周邊的王國和蠻族,也模仿波斯的皇室,自稱起“萬王之王”來現在,志得意滿的特格雷尼斯,開始覺得這座山城窩在僻壤之處,無法體現萬王之王的優越與奢華來,于是他又在陶魯斯山脈前的平原之處,強拉了無數工匠與民夫,蓋了一座平坦的希臘風格的大城,準備作為将來的新都,都城的名字也以他的姓名來命名,叫特格雷塞塔(塞塔即城市,意思是“特格雷尼斯的城市”)
現在雖然是深秋季節,特格雷塞塔卻沉浸在狂歡之中,官員平民甚至是奴隸,不下兩萬人,全都湧入了依靠山麓而建的大賽馬場上,橢圓形的多層跑道,四角設着青銅反光鏡,作為賽手轉彎的标志觀衆如山如海,窮人坐在臨時敷設的席子或凳子上,富人則在奴仆的衛護下,全家端坐在小幾與陽傘下,而賽馬場四周的樓宇露臺,那則是全城最有權有勢的,市政官總督或者王族才有權力站立其上觀看的地方一聲鑼鼓響,觀衆們呼嘯與喝彩聲掀起了一片片海潮,六名優秀的賽車手風馳電掣,然後一圈圈急速轉彎,随着裁判處六只金亨的依次落下,不斷有賽手的車子在急轉彎時被撞毀支解,每當這血腥一幕突然出現時,都會激起觀衆更大的尖叫咒罵與歡笑,因為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他們都會在這種賽事裏,博上自己的財産賭賭運氣向南的一處帶着葡萄藤花架的露臺上,一名身材異常巨型的魁梧大漢,胡須異敞密,坐在象牙圈椅上,有些不悅地用手怕打着欄杆,低着頭看着下面的賽事,顯然他資助的賽車手處于劣勢身邊的奴隸與扈從,個個都穿着華美的絲綢短衣,不間歇地給這位大漢奉上裝着水果與美酒的黃金杯盞盤子突然,賽馬場上一聲巨響,那是在最後一圈,兩輛馬車的決賽處,那巨漢很是惱怒地跟着響聲,将金盤子往地上一擲,然後站起了身子,“法奧比這個拙劣的馬師,他欺騙了我,騙了我的馬,騙了我裝飾珍寶的賽車,也騙了我幾個最漂亮的女奴——剛才那下,他最好當場摔死了,否則明天他就會活得比死還難受”巨漢發着火時,渾身的肥肉有節奏地抖着如潮水般的歡呼聲裏,對面一處露臺上,一個富翁笑容可掬,還挑釁式地端起了酒杯,向這方向的巨漢致意“這家夥是誰?”巨漢眯着眼縫,盯着那人問到旁邊的一個老者,顯然是侍衛長身份的,聳聳肩,回答說:“誰知道,反正他是冠軍馬師的資助人”不久,一名認得對方的奴隸上前,低聲說了兩句那巨漢拍了拍手掌,吩咐:“來人,給我給對面露臺的,來自薩迪斯城的阿爾西烏斯先生,送去一盤榛果,向他傳達本人的敬意,祝賀他的馬師在這次決賽裏撥得頭籌”
而後,在奴仆和鬥嬌的簇擁下,那巨漢挽着身邊一名盛裝豔婦的臂彎,下了樓,登上了一個安着孔雀羽毛的氅傘的擡轎,緩緩地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大賽馬場“兄長,看來你的心情欠佳”那豔婦與巨漢親昵地坐靠在一起,撫摸着他的大胡子“可惡的法奧比,可惡!也許我的心情一天都不會好了”那巨漢咕哝着這時,賽馬場北面的露臺處傳來了尖叫聲,那個叫阿爾西烏斯的薩迪斯富豪,臉色鐵青,口吐白沫,在不知所措的仆人注視下,躺在地上抽搐着,地上滾得到處都是榛果,不一會兒便氣絕了在離去的擡轎上,那巨漢聽到了傳來的聲音,笑了笑,也撫摸了下豔婦的栗色頭發,說:“不過,現在心情稍微舒暢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