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筝姑娘，你曾經說過，門派中有瀑布，能不能帶我去聽一聽。我總覺得我這曲子彈得還是不夠好。”
“你想去我就帶你去，不過我覺得你彈的真的很好了，我很喜歡。”
聽到她這樣說，姜臨很是開心，“聽你這樣說，我很開心。”
“其實這段時間聽你彈琴和吹笛子，我的收獲也很多。你想今天就去，還是明天去？”
姜臨沉吟片刻，“明天吧，辰時草木方醒，和曲子意境比較接近，我們在辰時之前趕到那裏怎麽樣？”
“沒問題！”
明天辰時到瀑布那裏的話，他們得早一點出發，出發的時候估計天還是黑的呢，她雖然夜視還不錯，但是姜臨看不見，她還得照應他，還是帶上個燈籠比較妥帖。
曲無筝回到房間，在庫房找了很久，找到了一盞精致的琉璃花燈，這是從前小師妹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她當時很喜歡的，但是不太實用就一直壓箱底。今天翻出來，倒是驚喜得很。
把琉璃花燈放在桌上，這盞燈流光溢彩，美得耀眼啊。曲無筝欣賞了片刻，就開始仔細檢查起來，确保明天能正常使用。
晚間用飯的時候，曲無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長鹿，你明天去看瀑布要帶上你的這些樂器嗎？”
“不用，我只是去聽聽，能有所感悟最好，沒有感悟，就當作是去聽瀑布了。”
第二天曲無筝早早起來了，打開房門才發現天氣有點陰沉，會下雨嗎？她想了想，還是把油紙傘也找了出來。點好琉璃花燈，帶好一應事物，她來到姜臨的房門前，邊敲邊喊：“長鹿！長鹿！我們出發啦！”
門打開了。
在姜臨開門的瞬間，帶起的風吹得他頭發飄逸，燈光照亮了他的臉，那眼睛似乎恢複了神采，帶上了點點星光，亮亮得讓人移不開眼。他的背後，琉璃花燈的光帶着七彩顏色灑滿整個房間，此刻的他們，好像踏入了星空，如在夢境。
曲無筝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此刻美得不似凡人的姜臨。
“我好了，能麻煩筝姑娘把我的笛子給我嗎。音律上的感悟大多一閃即逝，我想了想還是帶上笛子比較好。”
“哦，哦，你的笛子在哪裏？”
姜臨第一次聽她這樣溫柔的低聲，以為她還未睡醒，心裏泛起柔波，摸索着把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是不是還未睡醒，要不我們晚點走。”
腦袋上好像被燙了一下，她清醒過來，“我怎麽忘了，昨天笛子還是我收的呢，你等等我。”她走進姜臨的屋子，找到笛子遞給姜臨，“喏，笛子給你。這把傘你也拿着，我看天有點陰，如果路上下雨了，我們也不會狼狽。”
姜臨把笛子挂過腰間，一手接過油紙傘，“筝姑娘想的周到，我們走吧。”他笑着，伸出另一只手等着曲無筝扶着他。
曲無筝也跟着她笑起來，“嗯，走吧。”真奇怪，平時也不覺得他這麽好看啊，怎麽今天笑起來，讓她有點身子發軟？她摸摸自己的臉，怎麽一直想笑呢？收也收不起來。
兩人沿着山路一直走，曲無筝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提着琉璃花燈。這盞琉璃花燈太漂亮了，一半的燭光，照亮腳下的路，另一半的燭光卻化作星辰，散落在兩人四周。
“長鹿，你的眼睛也差不多要好起來了。等你眼睛好了，我一定要帶着你，在這個時候再走一次這條小路。”
“為何？”
“你不知道眼前的景色有多漂亮。我們走在星空裏，腳下是銀河，兩側是無邊星辰。這盞琉璃花燈太美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形容眼前的美景呀。這盞燈，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會翻出來，不翻出來，就要錯過這樣的美景了。所以，一定要讓你看看。”
“這花燈……是誰送給你的嗎？”
“嗯，你怎麽知道。”曲無筝笑了笑，接着說，“是我小師妹送的。在講學樓上學的時候，她新學了一首詞，嗯……好像是什麽星如雨？她于是生辰禮的時候就送了我這盞燈，不過我當時嫌這盞燈長得花哨不實用，就收起來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對！就是這首詞。欸，你接着念下去呀。”
“好。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詞音落，曲無筝不自覺擡頭看他，姜臨雖然看不見，感覺到她的目光，也跟着低下頭，面向她。
曲無筝心裏有點酸有點軟，不由自主地擡手摸上他的臉，溫熱的指尖碰上涼涼的臉頰，兩人都一震。曲無筝手指往後一縮，又重新貼在他的臉上，“你的臉好冷，我們走快點吧。”
說着，扶着他胳膊的手用力了一些。
“嗯。”姜臨低頭，覺得臉上被觸碰的地方像一粒火種，把全身都燃燒起來，腳下也跟着加快了。
瀑布落下的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繞過一叢灌木，已經能看到離瀑布不遠了。
“你聽到瀑布聲了嗎，我們馬上到了。這裏路滑，你腳下要小心。”
“好。”
“你先等着我，等我把琉璃花燈放好。然後我再扶你過去。”
曲無筝提着琉璃花燈來到瀑布邊的石堆旁，找到一個好地方花燈放下，這裏既能照明，又能讓燭火不被水滴濺滅，放好花燈。她轉身回到姜臨身邊。扶着他來到她平時最喜歡呆的地方。
姜臨在她的攙扶下站定，耳邊瀑布聲如雷鳴，轟隆隆只聽得水聲，同時還能感覺到水滴濺落在身上，就像頑皮的鯉魚啄食荷花一樣，頗有意趣。
曲無筝見姜臨已經沉醉在這瀑布聲中，她開口說了一句話，才發現此處瀑布聲太大，完全蓋住了她的聲音，她拽拽姜臨的衣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就攤開他的手掌，在掌心寫上“有事招手”。
姜臨理解了她的意思，朝她點頭。
曲無筝松開他的手，離開了這個區域，翻身坐在琉璃燈旁，側首去看他。
燈下觀美人，果然是別有一番風味呀。曲無筝看他看得出神，美色誤人，古人果然誠不欺我，這樣好看的美人，如果自己藏起來，就能時不時拿出來觀賞，看他，聽他。如果放他離開鏡湖月，他就不屬于她了，而且一定會被其他人奪走吧。可是，長鹿不是什麽物品，是一個人呀，她怎麽能勉強他呢。曲無筝啊，曲無筝，放棄你的念頭吧，你答應過他，等他眼睛好了，就要送他下山的，不要再觊觎他了。
說服了自己，曲無筝拿起其他物品，一躍而起，足下輕點幾處，落入了觀瀑亭。觀瀑亭離瀑布也不遠，坐在亭中，能看到姜臨的身影。
曲無筝打開包袱，拿出一個肉餅，用內力加熱後邊啃邊看着姜臨，“真是沒道理，為什麽在這裏看，也覺得他好看……”她看了看石堆上的那盞燈，“加上這盞燈，真像仙人啊。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曲無筝，你這個俗人可不能觊觎啊。”
悠悠啃完了一個肉餅，曲無筝看到姜臨招手了，從觀瀑亭一躍而下，一手提起花燈，一手提起姜臨的衣領，未曾間斷地足尖輕點，朝着觀瀑亭飛去。
姜臨突然腳下一空，吓了他一下，問到淡淡的肉餅香，原來是筝姑娘啊，他安下心來。筝姑娘是江湖人士，自然會輕功，這還是他第一次淩空而行，真是新奇的體驗。
終于到達觀瀑亭，腳踏實地。
曲無筝把琉璃燈放下，“你還沒吃早點呢，吃完再走？”手下，已經開始給肉餅加熱了。
“筝姑娘，我可以在這裏多呆一會兒嗎，我覺得體會還不夠。”
“可以啊，你想待多久都可以。來先吃早點吧，我帶了香噴噴的肉餅，你快吃吧。”她拉起他的右手，把熱好的肉餅放在他手上。
姜臨感覺自己的手碰到了有點熱油紙，心下還是感慨良久。他一開始泡藥浴的時候，往往錯過飯點，但是等泡完，發現飯菜還是溫熱的，他還以為是筝姑娘特意燃着木炭加熱呢，就說下山後一定重謝補上木炭錢，筝姑娘才告訴他，習武之人的內力可以持續加熱，而且四季都不冷不熱，方便得很，他起初聽到的時候真的是非常驚奇，到現在了，哪怕已經知道這個事情，吃着這熱乎乎的肉餅他還是忍不住暗暗稱奇。
太陽出來的時候，曲無筝吹熄了蠟燭，“這盞燈太好看了，放在這裏磕壞碰壞就不好了，我先回去把它收好，你在這觀瀑亭歇會兒，我之後來找你。”
“辛苦你了。”姜臨笑得溫柔。
曲無筝也跟着笑起來，笑過之後覺得自己好傻，提起琉璃燈從觀瀑亭飛馳而下，飛行一段距離，踏着樹木岩石借力，飛得更遠，漸漸失去了蹤影。
姜臨摸着桌上的茶壺和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飲下，悠然自在，此刻的心境如此平和開闊。耳邊漸漸有鳥鳴聲聲，溪水潺潺，加上風吹花樹，哪怕看不見，也能想象有多寧靜多美好。而且，筝姑娘放好花燈就會來呀，花燈，花燈，等明年上元節，他也要送她一盞。
“筝……筝筝……”他第一次這樣叫她，“筝筝，我第一次覺得等一個人，這樣讓人歡喜。”姜臨低聲喃喃，他的指尖摸索着茶杯，“我什麽時候能這樣當着你的面叫你就好了……”
姜臨取下腰間的笛子，搭在唇邊吹起了《鏡湖月》，在水聲，風聲，鳥聲，笛聲中，心情歡愉地等待着曲無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