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潮
“爸,我喜歡那個小人,你給我買個小人吧……”
“這頭繩怎麽賣,戴我閨女頭上蠻漂亮的……”
“電子手表怎麽賣……”
一個小小的攤子,竟然圍滿了人,蹲在攤子前的小孩兒沒一個空手走的,都或多或少貢獻了些出來,多到十幾塊,小到一角二角。
約摸四五十分鐘後,學校的學生稀稀落落走幹淨了,陳明輝攤子前,也沒了小孩兒的身影,陳明輝将地上的玩具重新裝回背包裏。
同時他也發現背包空了許多,就這麽一會兒竟然賣出去了四分之一。
這和他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有關,學生家長都稀奇,時間久了,生意也就不會這麽好了。要是再多幾個攤位競争,生意也會差些。不過這些和陳明輝沒關系,陳明輝只打算在這幹一陣,賺筆本錢還要幹票大的,來錢快的。他和錢宇自費的錢,說什麽,他也得在高中開學前賺出來,沒時間給他慢慢經營。
陳明輝背着背包,滿街游蕩,攔住幾個路人問了幾個公園,擡腳又向公園走去。
一天沒怎麽吃東西,肚子餓的咕嚕嚕叫,路過國營飯店叫了碗馄饨五個饅頭。
國營飯店服務一如既往的差,服務員擡頭瞥了陳明輝眼,慢吞吞去煮馄饨了。馄饨二角錢一碗,一碗大約有十個,牛眼珠子小些。也就三兩分鐘,馄饨出鍋,陳明輝就着饅頭吃了起來。
饅頭應該是早上剩下的,有點幹巴,不怎麽好吃。馄饨還行,就是配饅頭吃有點淡。陳明輝咂巴兩下嘴,“服務員,給我馄饨裏少加點鹽。”
服務員翻個白眼,拿了一勺鹽過來,讓陳明輝自己撥。沾了一筷頭子在湯裏涮涮正好,就着稍鹹的湯吃掉五個饅頭,結賬才花了三角錢。挺經濟實惠的。
吃過飯,略做休息,陳明輝背着包就去了公園。公園裏人雖然多,但都是附近飯後出來溜達的居民。只偶爾會有幾個人停下來給孩子買只青蛙,或者小人玩。
賣了兩個多小時,天黑下來,看不清他小攤子上的東西時,陳明輝就收拾了背包,往火車站走去。
公園裏賣的效果不好,沒賣掉幾樣東西,明天還得趕早去學校門口賣。
這時候火車站憑票入站,陳明輝便拿着身份證買了張返程票,上面的日期是他大概估算的,要是到時候走不了,他可以改簽,雖然需要扣掉點改簽手續費,但絕對比住招待所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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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站的時候,他兩個手捏着日期,工作人員随便掃眼也沒細看就放他進去了。
也是幸運,車站裏等着坐夜班火車的人不多,竟給他找到連着的空位。陳明輝手長腳長,一個人就占了五個空座。
背包裏有錢宇走時給他帶的薄被,怕招待所冷,特意多帶一個給他壓被子,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在朱市這幾天,他打算都睡在火車站,省錢。他有介紹信,倒是可以住招待所,但如朱市這種省市的招待所一晚上一個床位至少五元。他得賣多少個玩具才能賺回來,不若睡在火車站便宜,還不要錢。不是他摳唆,而是他這趟出來本就是為了賺錢,自然得省。否則這不省,那不省,還有什麽賺頭。
就說朱市到海市的客車就要十三,來回二十六。招待所算五元一晚,他賣了玩具要六七天,算三十五,加在一起就是六十一元呀。
不住這七天招待所,這六十一元完全可以省下來。
火車站裏很冷,好在他還有被子可以頂一頂,中途有工作人員過來詢問,他就說等的是早班火車,在這裏睡一宿,工作人員也就不過問了。
早上醒來,頭有點暈,可能着涼了,陳明輝也沒在意,趕緊爬起來,跑出火車站坐上公交車趕到學校門口。
小攤支起來,雖然沒有昨天晚上的火爆,但是生意仍舊不錯。許多孩子蹲在攤前眼巴眼望不願意走,家長怕遲到,就會順了孩子的心意,趕緊買上一個玩具打發孩子進教室。因而,一個早上收益還是可觀的。
等孩子都進學校上課了,陳明輝才去醫院開了些撲熱息痛。
“38.6,你需要打針。”醫生看着陳明輝建議道。
“沒事,我體質好,給我開幾片撲熱息痛就行。”陳明輝舍不得藥費,醫生也沒辦法,他理解這時候的窮人治不起病的原因。唯一能做的,就是給陳明輝倒杯熱水。
而這也恰恰是陳明輝最需要的,“謝謝你,醫生。”陳明輝真誠的道謝。
看着面前這個穿着破舊,鞋子單薄,年齡只有十四五歲,燒得滿臉通紅,只為一杯熱水就心滿意足的孩子,醫生沉默了。
陳明輝不知道他目前這個樣子有多可憐,其實他自己心底是不同意自己可憐的。創業哪有幾個容易的,吃點苦太正常了,又有多少人願意付出和他同樣的辛苦,只要能吃碗飯就行,卻都百尋不得其法。而他最起碼還有賺錢的路子,辛苦算什麽。力氣與吃苦最不值錢。
喝了些熱水吃過藥,身體逐漸暖過來,看了眼時間,陳明輝就又往學校跑。
他并不知道,他賣出的玩具在學校裏引起了怎樣的風潮。
小孩子們這時候本來玩具就少,好不容易弄到新奇的,許多學生帶進學校顯擺。
一個小男孩課間将小青蛙放在地上跑,一屋子的同學不管男女生都瞪大眼睛,新穎的看着。
這男生本來在男同學中并不是領頭的那個,因為這一只小青蛙,大家便都圍在他跟前,衆星捧月起來。
“張宇,可以給我玩一下嗎,就一下。”一個小男孩可憐兮兮雙手合十的祈求道。
張宇想了想,矜傲地點點頭,“可以,但你手輕點,不許給我弄壞了。”
那小男孩馬上咧嘴笑了,拍着胸脯保證道:“你放心吧,我就玩一下。”
小男孩抓住停下的青蛙,不着急擰動小鐵條,而是捧在手裏翻來覆去稀罕地看。直到後面同樣等着的孩子催促道:“你快點,我們還沒玩呢,一會兒又要上課了。”
小男孩這才再小青蛙屁股上擰了兩下,戀戀不舍地放開。小青蛙頓時滿地蹦了起來,收獲一圈亮晶晶的小眼神。
“張宇,我能試試嗎,我也想玩玩。”說話這個小同學是張宇在班上的死對頭,他長的比同班同學要高出一個頭,平時沒少欺負個頭小的張宇。
本來他是不願意對張宇低頭的,可小青蛙的魅力實在太大了,小家夥這個年紀還抵抗不了,只能‘屈辱’地低頭。
張宇板着手指,一樣一樣數着小男孩的罪狀,“以後你不可以欺負我,不準搶我零食,也不準再拽花花的小辮子。”花花是班級裏一個長相漂亮的女生的名字。
小男孩不願意,不能拽花花的辮子,人生還有什麽意義,他就喜歡看花花瞪他的眼睛,可漂亮了。
張宇道:“我還有新買的小火車,上電池的,好幾種顏色,可以在軌道上跑,可好玩了。你要是答應我以後都不拽花花的小辮子,我就邀請你放學去我家玩。”
“真的嗎?”小男孩先是滿臉驚奇,随後又糾結到不行,最後終于還是玩具戰勝了花花,小男孩道:“好吧,我答應你了。”
張宇咧嘴笑了,将手裏的小青蛙塞進小男孩懷裏,“喏,給你玩一下吧。”
這樣的情景無獨有偶,幾乎每個班級都在上演。
一個小男孩的小青蛙忽然不蹦了,小男孩抱着青蛙哇哇大哭起來。
“你弄壞了我新買的小青蛙,我要告訴老師。”
結果老師來了一看,只有青蛙腿被草枝別住了,拿掉草枝就能繼續蹦了。
還有的同學戴了電子手表,上課的時候有意無意看兩眼時間,這把同桌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一只上海牌手表一百五六十塊,他們肯定買不起,可要是能買一支一塊五角錢的電子手表裝門面,也是備有面子的事。
沒有手表的同學暗暗記在心裏,都打算放學後去買一支戴。
女生中,更多的就是比着頭繩了。只是一個簡單的蝴蝶結樣式,就在一衆各色布條中脫穎而出,成為最亮的崽。
“洋洋,你頭繩真漂亮,我見我表姐有一個,聽說海市才有的賣。”
“不是哦,我這個就在學校門口小攤前買的,一角錢兩個,喜歡的話,放學我陪你去買。”
“真的嗎,那我要多買幾個,送給我媽媽還有幾個表姐。”女孩說着話,推了推同桌,“放學後一起去買吧。”
同桌搖頭,“不了,一角錢兩個對我來說還是貴了,我的生活費,一個月才幾塊錢。”
女孩忙道:“你陪我去,你喜歡什麽樣子的我送你。”
“謝謝你。”同桌鄭重道:“但是我卻不能接受你的這份饋贈,我母親說過,人可以窮,卻不能窮骨氣。”
總之不管怎樣,陳明輝的小攤子是在這所學校風靡了起來。一放學,就會有慕名而來的學生擠滿小攤子。許多學生今天看好了東西,錢不夠,甚至會事先和陳明輝預定下來,就怕到了第二日被旁人買去,錯失了自己的愛玩。
玩具的火爆,使得即便陳明輝要天天晚上睡火車站也不覺得辛苦,雖然感冒令他頭昏腦漲,全身酸疼,但憑借着一股毅力,他還是堅強的挺過來了。
幾百多元本錢的玩具竟只用了五天就銷售一空,比陳明輝預想中的還要早一天。
一個小男孩哭着臉,扯着媽媽的袖子,“我要小火車,小火車沒有了。都怪你,昨天不給我買。”
小男孩的媽媽只能抱着小男孩哄,轉頭問陳明輝,“喂,擺小攤的,你什麽時候還來賣?”
陳明輝擺攤這幾日,收到的白眼不少,甚至有不願意給孩子買玩具的家長會指着陳明輝罵他投機倒把,這些陳明輝都會默默忍下來。全然不見了曾經的銳利與鋒芒,這并不是他變慫了,而是考慮的更多了。
此地一來人生地不熟,二來這時期對于做生意管理是一個非常混亂的時期,說讓做生意就讓做,說不讓做,就是投機倒把。只要這些家長只是嘴上說說,不真舉報他,陳明輝都會忍着。
這會兒他就跟聽不出婦人話裏的不尊重,傻乎乎的笑着回道:“後天中午還會過來的,要是确定您一定要,也可以給我付些定金,我就會把玩具留下來,不賣給別人了。”
婦人馬上道:“那怎麽行,十幾塊錢沒見着東西我就給你了,你拿着跑路,我找誰去?”
“也是。那你後天可以趕早,我多進些,應該也能買到的。”
婦人嘀咕幾句哄着孩子走了,陳明輝默默收拾背包,背包裏已經完全空了,本來還有少量玩具沒賣掉,陳明輝不願意為了那幾個玩具再耽誤一天,就便宜幾角處理,瞬間就被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