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啊——啊—…… (2)
一時準備好的言語都沒了用處。我不開口，她就一直跪着，态度謙恭。不知僵持了多久，還是我先沉不住氣了，示意她起來。我有些納悶，好像和傳聞中的不大一樣。
和我一起讀書的日子，我會絞盡腦汁“欺負”莊夢蝶，不過根本沒有殺傷力。最讓我生氣的是，她對我不溫不火，好像只是小孩子的把戲。
我如今已是黔驢技窮，能想到的最後一招就是直接用武力！我想，自己的武功就算真的不怎麽樣，她看在我是公主的面子上，總會謙讓吧。直接打一頓教訓一下算了！
她有些詫異的看着我和她自己現在的情形。
“公主殿下，請您保重身體。”
又來了！每次看到她如此謙虛有禮，我就火冒三丈！
“本公主說可以就可以！你就接招吧！”說完，便向她刺去。
我累得半死，卻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她的武功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這讓我更加忿忿不平了！我惱羞成怒地看着她：“有本事你別躲！”
“啓禀公主，在下沒本事。”
她那神情卻像說：開玩笑，不躲，那不是等死！
我氣得扔下了劍，随手拿出弓箭來向她射去。嘴上還念念有詞：“讓你躲！”
她看到弓箭，額角冒出汗珠，下意識地撫上了她的心髒。但她卻沒有躲避，飛身撲倒了身後的宮女。她落地的同時，我看到那箭射中了她！
我一下慌了，以為那是真的箭，都不知道自己害怕的語氣中已然帶了哭腔：“你……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我哪知自己一時意氣傷了她，我後悔極了！
她反手将箭拔了出來，先安慰了那個受驚的宮女。而後氣勢洶洶地沖向我：“你瘋了！你周圍這麽多的人，你使用弓箭！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個任性的公主，沒想到你竟是……嘿，你別哭啊！”
“不許欺負小諾！”安于世護在了我身前，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她。
她好像哭笑不得。也為有人直呼我的名諱感到詫異。
Advertisement
“小安，你快去幫我拿一些金創藥來。”
安于世瞪了莊夢蝶一眼作為警告，才跑向藥房。
我帶着莊夢蝶回到我的寝宮，屏退了所有人，親自給她上藥。
“明明是個善良的小孩，怎麽會讨厭我？”她似乎有些苦惱。
我別扭地紅了臉：“聽了傳言不服氣，自然就想和你比一比！不過你怎麽都不生氣，怎麽和傳言中的不一樣呢？不過今天真的對不起，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小蝶姐姐。”
讓我改變想法的是她飛身救人的勇氣，她一直假意謙恭逢迎，卻因為珍視人命而對我大發雷霆。這樣的女子，我比不上。
“那我也叫你小諾。傳言中的我是什麽樣的呢？嚣張，跋扈，無禮？還是，蔑視禮數與人倫？”
“大概都有吧。”我小聲接道。
莊夢蝶頓時黑了臉。她輕咳一聲：“這什麽傳言啊，這麽不可靠！好吧，我承認，是有一些能對上號的。”
“雖然你應該和韓王爺一樣頂天立地，卻心存懷疑，覺得你應該就是我這樣，頤指氣使才對。不過，見到了你，卻讓我有了向往之情。我一定會好好努力，超越你！”我仰起了倔強的臉。
“我小看了你，小諾。我知道你以你父皇為榮，所以感到驕傲，我也一樣，以外公為驕傲！對你百般隐忍，只是希望不要因為我們的關系讓皇上和我外公之間産生嫌隙。要不然以我的脾氣，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小諾，你是公主，身上擔負着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國家常年征戰，說不定哪一回戰敗了，就要犧牲你來延續國運。外公說過，為了保護像我這樣的宗室子女不背上這樣的命運，他寧願戰死！小諾，不要拘泥自己的身份，外面的世界更廣闊。”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我神馳神往：“外面的世界？”
“去雲游吧，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我聽了她和那幾個孩子的故事羨慕不已，央求着讓她教我武功，我想要闖蕩江湖。
她也不藏私，教我高深武功，可惜我沒有天賦。她在失望之後，居然為我創出了幾招劍法和步伐，讓我能夠自保。
“太子哥哥，你都消失好幾年了，終于回來了！”我十分驚喜，飛奔撲了過去。我消失多年的六哥，韓雪誡回來了。
“小諾都長成小美人了！我剛剛好像在看到你在收拾東西，你要做什麽？”
“我要去闖蕩江湖！”我揚起得意的笑臉。
“什麽！小諾，別鬧。你自己一個人多危險！”
“太子哥哥不為我高興嗎？太子哥哥不是也不喜歡這個皇宮嗎，要不然怎麽一走好多年呢！”韓雪誡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不會有危險的，不是我一個人，我也要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聽說不是一個人，韓雪誡放下心來。不過後來，他才知道，“不是一個人”的意思不是意味着會有軍隊随行保護，而是只有一個小太監随行！确實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看着我堅定的神情，韓雪誡有些奇怪：“是什麽讓你忽然有這樣堅定的意志？這樣的眼神，那個人也有過。”
“保密！是有那麽一個人，覺得她是神仙一般，無法超越的人物！”我心懷憧憬，早晚有一天也會成為那樣的人。
但我不知道，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我驕傲的理由已經不複存在。
“哦？看來是個有意思的人。”韓雪誡一嘆，“唉，你也要走，那宮裏再也找不到可以和我說話的人了！”
“怎麽會？母妃和我們就是你的親人！”我撒嬌，韓雪誡不語。
“對了，這次你回來做什麽？”我很好奇。我再不懂事，也是皇家的孩子，我知道宮裏面想他死的人很多。
“我要向父皇請旨，去大唐當質子。”
“什麽！當質子，很危險的！為什麽？”我不懂她在想什麽。
“太子哥哥也有自己想要看到的世界啊。就像小諾這樣，明知道危險，還是要去闖蕩。”韓雪誡溫柔地撫摸了我的頭發。
“那你要加油！”也許，我應該為哥哥感到高興。
我帶着小安留書出走了。我想，莊夢蝶現在應該很頭疼吧，皇宮裏也是雞飛狗跳吧。我會回來的，到時候還要和你比試一番。
不過，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立場。
我在這個殘酷的地方，坐着最高的位置，冷漠地看着一切。
安于世
韓雪諾是我的一切。我恨自己是個太監，也慶幸自己是個太監才能陪伴在她身邊。
可我也會嫉妒。開始時嫉妒的是洪信遠，之後是李羽然、韓葉尋、蘇孟痕。雖然，她一直和我保證她只相信我。
許夫子說小諾可以成為笑城第十一人，說她的意志世間罕見。可我不喜歡崇拜莊夢蝶的小諾，那只會讓她活得辛苦，更何況莊夢蝶和她哥哥韓雪誡都是因為她的父母才會有此下場。雖然小諾不說，但我知道，小諾對她的父母愛恨交織。如果小諾不喜歡那個家，我就會陪着她一直游歷天下。
可我們還是回到了那個家，她被迫當上了女皇。我不想成為她的負擔，所以慷慨赴死。我想，以後一定可以有個人陪在她身邊。所以死前，讓她帶我走，走出這個可怕的皇宮。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請求，她一定會拼着意志走出來。小諾，不想你在那麽黑暗的地方。
其實到死，我一直在想，她喜歡的到底是誰？
☆、74. 番外篇9 孟浪?雲煙 孟浪 我心……
孟浪
我心中有個小秘密，不是關于我父親的，是關于初戀情人的。
在我父親獲罪的那一年，師父帶着我來到韓都城。我一個人守着賬本一直很害怕，好些天，師父都沒有回來。我因為太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太白樓。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個小女孩，她在慶祝生日，神情有些苦惱。我渴求地看着那一桌子菜，也忘了自己和她說了什麽，不過她好像在賭氣，将菜留給我之後就走了。
我那時太小，不敢說自己是不是喜歡她，可她卻在我心裏留下了烙印，這感覺在我心中徘徊了很多年。我內心固執地将她當成了自己的初戀，珍惜地放在心裏。
十二年後，我在已經改名為一間酒樓的老地方又碰到了一個過生日的女孩，她叫雲煙。是她吧！她已經長成了如此端莊的女子了嗎？我當真只能用欣喜若狂來形容，我覺得這是天意。
我高興地連很多事都忽略了。比如說，我當年胡亂猜測莊夢蝶不是刑部尚書的女兒，而刑部尚書卻有兩個女兒；比如說，莊夢蝶的生日也是一月一日。其實，在雲煙告訴我她的身世時我就覺得腦中閃過了什麽，但我的潛意識中認定了雲煙這個好女子就是當初我遇到的人。
直到莊夢蝶的出現，我的心态開始轉變。那時她還叫小九。
其實想想，那時的時光當真是甜蜜的，我從來都沒試過這麽開懷，這麽放肆。我雖被莊夢蝶耍得團團轉，但她并沒有惡意，只是當時的我被她的傳言和态度激怒，與她為敵。
莊夢蝶當真是個神奇的人，如她所言，我到最後得到了我所有想要的東西。也許她的聰明絕頂，使我開始淪陷。
莊夢蝶當真是個殘忍的人，她拿着所有人的秘密，站在至高點看着我們的掙紮。她說，忘了過去吧，眼前的才值得珍惜。在我想通透這句話時，瞬間喜悅，瞬間心痛。原來，她早已經知道我是誰，卻将我推向雲煙。原來，她才是那個小女孩。
她說，雲煙一定會注意我，因為我像一個人。她說，因為她也将我當成了那個人親近，想看看如果人生初見，會不會得到父親的喜愛。莊夢蝶，你是傻瓜嗎？若早知你是懷着如此心态接近我，那我早就會擊碎你這個不切實際的夢了。因為一開始，所有的天平都已經傾斜了，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可我還是愛上了你，都不敢承認。當我日思夜想的人是你，當我看到蘭淩玉和莫高歌會嫉妒，當我想阻止你的時候，我知道，我完了。
蘭淩玉和莫高歌，這倆人當真是愛到刻骨。他們為莊夢蝶放棄的，為莊夢蝶所做的，我看在眼裏。比起他們我幸福太多，因為在我自以為是的時候，一直都是莊夢蝶為我付出，一直都是我在傷害她。
除了不甘心又能何如呢？我認真尋找過，當真沒找到我的立場，能堂堂正正去守護莊夢蝶的立場。所以最後，我也只能認輸。不過，蘭、莫你二人自己自求多福吧。愛上這樣的女子，恐怕是一輩子的勞碌命了。想到這裏，我竟然流淚了。
現在回想起，我們好像都沒有好好在一起過，要麽就是各自心懷鬼胎，要麽就是吵架仇視。那次她回來相救蘭淩玉時，是我們唯一一次好好相處的時光，我為她擋了毒箭，靜靜拉着她的手等待救援。這時光，怎麽那樣短，讓我有了希望卻又溜走。
後來，我聽說莊夢蝶劫法場時有着瘋狂的武功和神情。這些都是我所陌生的，本來說好不心痛的，可還是痛了。嫉妒是一方面，我最心痛的是，她那樣的武功明明可以打敗我，為什麽要輸！
我終于明白她為何能如此坦然的面對我，因為她始終對我堂堂正正，始終沒有做過一件傷害我的事。
雲煙呢，和我一樣，對蘭淩玉有着隐忍而刻骨的愛。所以說，我和雲煙果然是天生一對，天生一對的朋友。不過最後，我們都離開了刑部，各自重新開始。
我想過要重新認識莊夢蝶，重新看待這份感情。可在笑城真正看到了她時，我知道我失去了資格。那時，她叫韓笑。原來，沒有所謂的男人，沒有所謂的孩子。莊夢蝶，只是一直在做她想做的事情而已，無所謂被誤會，無所謂被羞辱。因為我想，她所在意的人不是我們這些人，而她在意人不會傷害她。也許，從聽到韓老先生的話時起，我就知道談不上失去，我從未擁有過。
我不能企及那樣的她。不是因為蘭淩玉和莫高歌的存在，而是我看着因我而飽受細芒迫害的她。
她為我父親平反、指點我對雲煙的感情、提升我的武功、救了我的命、為我撫琴，甚至沒對我說過一句謊話。後來她向我解釋她救我的命只是為了報答我曾經救過她父親的命，我知道她救我與情無關，但我終于明白，我和莊玄岳當真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我們都是瞎子。
她曾經那麽愛她的父親，她曾經這麽珍惜過我這個朋友，無論她的話說得多麽絕情，但還是下意識保留了對我們的感情。
我想在，如果我能早一點了解，是不是結局就能不一樣。不，還是一樣的，能在她身邊的人，絕不是我。
今後若是以你為标準找妻子，恐怕是難喽。所以莊夢蝶，要是這一生我形單影只地度過，那一定是你害的。
莊夢蝶，韓笑，居然是一個人，真好。那樣的胸懷真好，那個人我配不上，真好。
起碼我只是悔恨自己沒有好好對待她，而不是去悔恨我們是不是有機會在一起，若是這樣的悔恨，我承受不起。
雲煙
離開刑部後，我常想，我是為誰而活。娘親一輩子就給了我一個目标。當我以為這個目标一輩子都不會實現時，娘親回來了，我成了莊玄岳的女兒。我以為自己會開心，可沒有。不僅是因為我得到的東西是假象，只是我那時才明白，我要的不是這些。
我喜歡過韓藍，後來才知他原來是太子韓雪誡，但他傾盡所有卻只想做莊夢蝶的蘭淩玉。藍因為他師父的承諾對我很好，好到我的心開始動搖。我當真不想走我娘的老路，我以為我能忘記他，和孟浪好好開始，可最後明白還是不能灑脫。
平時的藍師兄讓我既敬又愛，可他一旦碰上了莊夢蝶就會完全變了一個人。我這才明白他說的，他的真性情早就許給了莊夢蝶，認定了一生一世，絕無更改。
我也只好默默地将這個謙謙君子放在了心裏。直到後來，莊夢蝶在江銀寒手下救了我，我所有的愧疚都變成了祝福。妹妹，藍，你們一定要幸福。
我原以為，莊夢蝶是我隐忍努力，活得辛苦的緣由。誰道卻不是，是上一代的恩怨和自己的心魔将自己困住了。只可惜，當時我沒有想通這些。
和莊夢蝶在無痕山上的五年算是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了，她待我很好，就那樣毫無心機地對我笑。可我将來所作所為卻要傷害她，我不是不愧疚啊！
我雖不能名正言順，卻輕易贏得了父親的愛。後來的她雖然冷漠，卻還是看着這樣的發展。她既放任，我也一樣。
現在想來，我的成長一直伴随着她。不論是無痕山上學藝，刑部考試，還是最後我們反目成仇。現在想來，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真心的。
而我，當年的相救，真的只是一剎那的鬼使神差。當時的我，想讓她欠我一次，将來肯定會有用的。後來還真用上了，我的虛情假意卻讓她真心回報。
她說，我并不适合刑部，原來不是為了要阻止我進刑部，只是看出我是真的不喜歡那裏。她說，她會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原來不是詭計空話，她真的讓我娘平安回歸了刑部。她說，恨我只跟随着父親，沒有相信過她，原來，并沒有參雜了上一代的恩怨，是真心叫着我姐姐。我猜想，她霸道地不讓我喝酒是不是也是為我好，她忽然濃妝豔抹是不是為了保護我？
在我的探尋之下，我才知道，原來她真的為我默默做了許多。只是我盲目，或是逃避，假裝沒有看到她悲傷的眼神。原來，當我去見父親的第一天，她就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常常疑惑，她是以什麽心情面對我的呢？甚至，知道我默默喜歡藍師兄時感到痛苦過。人就是這樣奇怪，自己做不到的，就認為別人也一樣。要是易地而處，我雖不能盡情破壞，也絕不可能做到她這種地步。
莊夢蝶，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我想了太久也不敢相信，難道答案就是你單純的想法嗎？真是因為我們是手足嗎？
她真的做到了，用我從沒想過，從沒相信過的自己的方式做到了。她将一切都歸還到原位，将屬于她的一切還了給我。在這一刻，我明白了，莊夢蝶，你這個傻瓜。
這一生，我很少說謝謝和對不起，也很少流淚，但我想将此留給你。莊夢蝶，我只回憶一次關于你的記憶。
我們一起學藝時你的純真，我替你擋刀時你的愧疚，你看向蘭淩玉等人時的溫柔，父親冷落你時你的難過，你在刑部神采飛揚的笑意，柳焰追死時你的痛苦，韓王爺去世時你的絕望，你報仇時的冷酷，你救我時的堅毅……
太多了，再回憶時流淚的那個一定會是我，所以，只有一次。
如果雲煙能從頭再來一次，不會執着于是誰的女兒，而是會在心裏好好與你做姐妹，然後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尋找娘親。
